华骊找到姑娘们练琴的乐坊,敲敲门,三重一轻,这是她们约定好的暗号。门内谈话声戛然而止,随后门被打开。朝苓笑盈盈地拉起她的手:“没事吧?君上有没有为难你?”
华骊摇摇头:“没有,他只问我几个问题,和我谈了谈我奏的曲,让我以后和你们一块儿奏乐,每七日为他弹首曲。”
闻言,朝苓放心了,拉着她往里走,大声吿诉里头的姑娘们:“姐妹们,蝶鸢没事,她以后就和我们一块奏乐啦!”
鸾英一拍大腿,猛地起身,揽住华骊,大大咧咧地说:“哎呀,我就说蝶鸢肯定不会有事啦!信我的,准没错!”
琼璇和棠艽牵着手,默契地对望一眼,冲她一笑。
华骊朝她们回了个大大的微笑:“以后我就向你们讨教琴艺了。”
鸾英豪气地拍拍华骊的肩:“没问题!包准教你得到天下第一琴!”
“明天开始可以吗?我今日想在宫里走走。”
“可以,我对这里最熟,我带你。”棠艽冷不丁地开口,把华骊吓了一跳。
“嗯,那就麻烦妹妹带路了。”
得到华骊的同意,棠艽侧脸叮嘱琼璇:“你在这里好好练琴,不要闹脾气。”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像对待一块稀世珍宝般珍惜。
华骊隐约觉得她们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放心吧!棠艽姐姐!我一定会认真弹琴的,等你回来我弹给你听!”琼璇摇摇棠艽的手,话语里满是孩子的稚气。
“哎呀!不就是出去观景嘛!没必要搞得这样悲吧!”鸾英看不下去她俩的“生离死别”,赶紧出声打断。
棠艽微微一笑,领着华骊向外走去。
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言,华骊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氛围,脑海里的信息系统迅速搜索话题,搜索到了,又觉得说出来更尴尬,正思索着用什么样的词句说出来才比较正常。棠艽反而先开口了:“你,你觉得……琼璇怎么样?”说完不自然地摩挲手腕。
“啊啊?”棠艽开口的瞬间,华骊脑子当场短路,她实在没想过会以这样的话题开始,改好电路后,华骊的小脑壳暴风搜索夸人的词汇,无奈古代网速不行,2G网络浪不起来,半天蹦不出几个字。“我觉得……琼璇妹妹活泼可爱,天真机灵,不染凡尘,像一张未被浸染的白纸。”
“那……那,你觉得我和她怎么样?”棠艽的声音越说越小。华骊听完回味良久,才猜出她的问题。“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好,好得像亲姐妹一样。”华骊实话实话。
“哦……”棠艽失落地低头,双手握在一起,不再开口。
这边,华骊不明所以。怎么问她这种问题?闹矛盾了?那她是否要安慰一下?
一番心理斗争后,华骊还是打算安慰一下,“姐妹之间有矛盾很正常,有时,矛盾还是感情的增进剂。”
棠艽愣了愣神,没回答。
棠艽带华骊漫步整座宫城,偶尔华骊提出问题,棠艽简短回答,除此之外再无交流,临近午时两人便回房了。
华骊每日和姑娘们弹琴说笑,琴艺渐进,关于容国的信息也套到不少。一晃七日过去了,华骊还没去给容政弹琴。
容政特地派遣孔莫提醒华骊。孔莫走到门口,刚想敲门,就听朝苓说道:“蝶鸢,三日后就是你的生辰,你想要怎么过啊?”
“哐哐哐”,孔莫没进去,隔着门通知道:“阿骊姑娘莫忘了要事。”
华骊愣了愣,“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转头和姑娘们道别:“我要去给君上弹琴,过后见。”
姑娘们微微点头,目送华骊离开。
华骊拉开门,孔莫已经离开了。古代人走路真快,华骊暗暗感叹一句,径自走向容政的侧殿。
华骊敲了敲门,“进。”得到容政的指令,华骊也没多想,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软甲的飒姐姐正和容政谈话。净姝一惊,立刻收回在地图上游走的食指,戒备地紧盯华骊。
“净姝,她是来弹琴的。”容政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道。
净姝的神情软下来,朝华骊笑了笑,以表歉意。
华骊也冲她点点头,打量起这朵“铿锵玫瑰”来。剑眉星目,唇线紧绷,英气逼人,长发束起,光是看她一眼,华骊就有些心生敬畏了。
华骊收回目光,余光瞥到角落有一架梨尺。华骊走过去,席地而坐,摆放好自己的裙摆,试了试音,开始不太熟练地弹奏起刚学的曲子。
容政微眯着眼,拉回落在华骊身上的思绪,几不可闻地笑了笑,继续和净姝商讨战事,仿佛当华骊不存在。
华骊听见谈话声又起,手抖了下,把一个低音奏成高音,心里慌乱起来:他在试探她。深吸一口气,华骊按下乱跳的心,面上平静地继续弹琴。
光躲过窗子闯进殿中,轻盈地落在华骊的肩背上,慢慢升腾起暖意。华骊偷偷瞄了一眼容政,他身浴阳光,停在他睫毛上的尘埃随着他眨眼上下翩飞。少年有着俊俏的面容,细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此刻他柔软的薄唇紧抿着,眉间隆起一座小丘,目光紧随在地图上游走的手指。虽为帝王,不减少年气。
华骊悄悄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脏跳动得有些快。
“臣以为应从陆路出发,以我们的军事力量对抗宁国不成问题。”净姝指着一条交通干道,“就从这条路出发,直通宁国首都。”
华骊心下疑惑:净姝身为大国女将,定有远见卓识,怎么会选择这样简单粗暴的作战方式?
“不妥,直接进攻对我们弊处太大。宁国居于中部,四通八达且地形复杂,贸然进攻,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容政的指尖轻击桌面,发出两声清响,继而荡漾开来。“不若从水路进攻,来个措手不及。”
华骊扶额,怎么全是些用烂用土的手段,净姝和容政的智商一起掉线了吗?
“是吗,那水陆联用如何?”
“不妥,我认为伤亡也很重。”
华骊自闭了,这俩小孩怎么打个仗跟过家家似的?国家还要不要了?她现在也算半个容国人,容国输了,她也不好过!正思量着要不要给他们提点意见时,净姝开口了。
“臣……臣有一计。”净姝说完窘迫低下头,眼神飘忽。
“嗯,说吧。”
“玉竹公子夫知……”
华骊停了手,回过神来赶紧继续弹奏。间隔很短,但容政还是注意到了。
“公子素来神机妙算。臣……臣想请他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净姝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华骊了然,合着净姝是夫知的小迷妹啊,难怪一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好招来。只要能请到夫知,那容国想输都难!其实她也是蛮想去请夫知的……
容政突然抬头看她,眼光一闪,轻笑,“嗯。”
不过听说他在深山老林隐居,去请他要吃很多苦头,还是不了。华骊打消了想法。
净姝大喜:“臣自愿……”
“那就让蝶鸢姑娘去吧。”容政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让她去喝杯水。
华骊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容政波澜不惊的面容。
“你没听错,是你去。”容政缓缓别过头,对上她快要裂开的表情。
“为什么是我去?”
“你适合。”
华骊怒了,迅速起身,也不管撞上琴的膝盖疼不疼,怒气冲冲地奔到容政桌前。深吸一口气,恼怒地说:“为什么是我合适?你还有其他的那么多将领!”
“净姝要和我商议战事,孔莫要训练将士,大臣们都有要事在身,不选心腹,我担心出事。”
“这么说,你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是其他两国派的卧底吗?”
“我能确定你不是,我也知道你出了容国只有死路一条。”
容政说着,起身理了理衣服褶皱。
“你!”
“就这样商定了,明日出发!”容政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挥挥袖,径直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净姝和华骊面面相觑,彼此的表情都不太妙。
“我……抱歉。”净姝皱着眉头,低下头小声说道。
“无碍,倒是你,其实很想去见他吧。”
净姝惊惶地抬起头,连连否认:“才没有,我只……我从未见过他,怎会想见他。”
“当真如此?”华骊狡黠地眨眨眼,“听闻他已有婚配……”
果不其然,净姝听到这话瞬间炸毛,气吼吼地一爪子拍桌上:“是哪个娘们!我现在就去找她决斗!”
“嘿嘿~你上当啦!”华骊笑得灿烂,脸上尽是捉弄人的小得意。
“你……你!”净姝霎时红了脸,愤愤地离开了。
“单纯的暗恋啊,真好。”华骊望着净姝离去的背影,呢喃出声。
华骊余光一瞥,落在了刚才他们以指尖丈量的地图上。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容政霸气侧漏的字,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妥妥的帝王体。他只写了个“胜”字,可见有多想赢了。
“好吧,容政弟弟,看在你强烈的请求上,姐姐我就帮你一把。”华骊抚上那个字,墨水还未干透,点点墨迹亲吻她的指腹,留下黑色痕迹。
华骊收回手指,没有在意墨渍,潇洒地转身离去。
回内务府的路上,她不断回忆这几天的经历。
目前看来是回不去了。不知现代社会会变成怎样,父母是否察觉到她的失踪?……罢了,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们眼里只有弟弟,她失踪了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不再去想偏心的父母,她把思绪拉回现在。她从未想过她一个现代的普通人会成为决定一个古代大国命运的棋子,这是她能改变的历史吗?她不知道。
凭心而论,她在这里的几天收获了过去好多年都得不到的善意。姑娘们耐心的教导和生活上的照料,宫女们友善的提醒和微笑,孔莫的朴实,净姝的英气,容政……
她顿了顿,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清冷吗,却又不是冷淡的不理人类型,傲气吗,决策时平心静气,平常待人也很温和。她对这个小君王产生了兴趣,虽然看史书时已十分钦佩他,但真实接触后,她更看重他了。
她笑了笑,小君王,可别让我失望啊。
夫知,我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