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丛林处。
菱儿带着魄尉一众在此地小憩,她就着岩石铺上纸张,写下一串文字:今日遇磬竹居出手,信号弹失十余颗,我等将继续跟随至烟渚畔。
她将纸张折叠而起,一声口哨便从空中蒲扇而来一只老鹰,菱儿将信纸一卷,塞进鹰脚上的纸筒里。
往空中一抛,老鹰张开巨大羽翼当空发出一声啼叫,远远飞走了。
“来人,牵马出发。”菱儿道。
不久,果真有人牵了马来。
菱儿驾轻就熟的上马,对着魄尉发号施令:“魄尉听令,随我至余梦城。”
“是。”众黑影一呼百应。
临行前,菱儿回头望着周身的山川树林,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公子他们何时回来。”
几日前。
夜倾与君玖带着荒诛阙门人,来到玄阳山驻扎。
在若干年前,玄宗还曾在这玄阳山风光得很。可惜不过一朝一夕,就被夜倾屠尽满门,血溅当场,玄宗就此没落。
君玖心道夜倾选此处驻扎,不可谓不用心。这一来,是嫉君等人近日躲进归尘门不出,而玄阳山离归尘门不过几个山头,事少路近,又是必经之路。
而二来,天底下谁人不知嫉君打了败仗,又一心想要再建玄宗。玄宗对嫉君而言何等重要?如此一来,夜倾干脆占了这山头,让嫉君断了这念想。
这叫做,杀人诛心。
此时,嫉君带人已住进归尘门一段时日了,嫉君时常找方丈掌门默施深夜交谈,这室内烛火一亮就是一整夜。
谁都不知他们都在里头说了什么。
明眼人一见就知其中的弯弯绕,不过是嫉君有意邀请归尘门入伙,可惜掌门方丈久久不能下决定。
掌门方丈默施,他记得那年各大门派灭门惨案之后,归尘门就言之退隐江湖,再不参与世间纷争。
叶玄自从跟了嫉君,在嫉君身侧向来都是随叫随到很是听话。
嫉君对他很是满意,一日高兴,嫉君就把自己身上的功力传了三四成与他。
自此,叶玄就每日跟着归尘门和尚学拳脚,随着嫉君学招式。
这归尘门上下论起叶玄,都言此人虽根骨并非上佳,却努力上进、肯吃苦肯付出,对他印象极好。
叶玄向来面带笑意,帮助同门又不留余力,他那张乖顺的长相实在讨喜得很。
除一人例外。
静淞和尚在隐庄身受重伤,而后被敌人所放,心里很是复杂。归来中途又遇流离失所的可怜百姓,于是行程便耽搁了。
这日静淞终于赶回归尘门,此时叶玄正替了几位师弟,在门院里扫一地的落叶。
静淞与叶玄对上视线各自离开,而只那一眼,静淞就觉得此人来者不善。
虽叶玄长相纯良,静淞却从他的眼里看出暗涛汹涌,这里头……分明藏着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蓄势待发。
静淞径直去找住持说起此去经历,女子确是入魂引,手中持天曲不假,因夜杀最后关头现身而任务失败。
静淞被那女子所放,以及隐庄庄主之死统统交代了,事无巨细。
住持听罢摇头,叹说是命。
夜杀带荒诛阙门人在附近伏击以待,归尘门曾派和尚出来劝解,劝解不成又遭门人打斗,结果争执不下日复一日。
荒诛阙油盐不进,声势惊人,扰得百姓根本不敢经过玄阳山,统统绕道,归尘门亦是严防不出,只有一玄宗弟子偷溜出山。
一日,夜杀等人驻扎之地飞过一只鹰,其人看过消息便是一声冷笑,当日便离开了玄阳山。
玄宗弟子上报消息,嫉君觉得其中有诈,叶玄一人便主动请缨出去打探虚实。
叶玄出了归尘门,刚到玄阳山脚下,就遇荒诛阙门人伏击,叶玄就与敌方二人拼上了劲。
叶玄到底半路出家,拳脚生涩被敌方毒个正着,三人打得不可开交满地打滚,叶玄用尽浑身解数,这才勉强将二人杀了。
叶玄浑身泥泞喘着粗气,在敌方身上摸索一通寻解药,而解药没寻着,却又身中一蛊——赤豆。
叶玄只觉浑身炙热难当,当下一声痛呼,眼前一黑失去了只觉,便从山道滚下了山脚。
他再醒来之时,已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苦落道:“是静淞师兄在山脚发现了叶施主,这才将施主背回来的。”
叶玄连忙感谢。
苦落摇摇头:“静淞师兄替施主检查过伤势了,除了皮肉伤并无大碍,还望施主好好休息,小僧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叶玄点点头,送苦落出门:“……我可否多嘴问一句,是有何要事?”
苦落道:“嫉君施主正与掌门方丈,探讨荒诛阙的应对方式。”
只见叶玄眼珠咕溜溜一转,道:“我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苦落稍作沉吟,掐着佛珠道声阿弥陀佛:“叶施主好心肠,又侠肝义胆,苦落愿意一听。”
“方才我出去打探情报,私以为夜杀离开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既然夜杀已离开,那么剩下的人马就不足为患。”
苦落皱眉:“依施主看?”
叶玄笑道:“不如趁早赶尽杀绝,以绝后患。此番形同砍下夜杀的左膀右臂,荒诛阙定会元气大伤,等到时候,即便夜杀赶来也为时已晚。”
苦落不敢妄加揣度,只弯腰感谢:“阿弥陀佛,施主的话苦落会带到的。”
叶玄跟着行礼,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朱砂一点。
如是,苦落来到佛像大殿之前,当着掌门方丈与嫉君之面,把叶玄的话重复一遍。
掌门方丈垂了眼不置可否,静淞在一旁听罢,皱起了眉。
却见嫉君哈哈大笑,满意道:“不愧是我玄宗子弟,就是反应机敏。”
事后静淞曾与住持问起叶玄此人,把自己的看法同住持说了。
住持却与他意见不一:“据老僧平日里所见,叶施主脾性温和不骄不躁,不是什么奸佞大恶之徒。”
住持反问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不可随意污人清白,静淞你可有证据?”
“……是静淞私下猜测。”
住持听罢很是失望,叹气道:“静淞你已入我佛门二十载,本应六根清净、心向我佛,莫不是此去下山沾染了世俗之气,这才胡思乱想……阿弥陀佛。”
静淞收敛,赶紧行礼:“是,静淞知错。”
住持点点头:“既已知错,老僧也就不再多言。此番回去好好静心养性,清除杂念。”
“是,静淞告退。”
交谈结束,静淞行礼离开。
归尘门虽得夜杀不在的情报,但因默施掌门迟迟不下决定,而搁置。
一日,躲过荒诛阙视线的玄宗弟子终于赶回,将首清域郊外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手心摊开,其上是一颗黑团子。
弟子同归尘僧人一同研究,又与而后得到的消息对上了号。
众人一致认为,这就是一颗信号弹,并且此物可以召来荒诛阙魄尉。
晚间,嫉君又试图劝解掌门方丈入伙,这时一玄宗弟子着急忙慌冲上前一跪:“不好了不好了,刚刚得来消息,夜杀一人去了首清域……单枪匹马就……”
嫉君皱眉:“就什么?”
弟子几乎把头埋在地上:“……就灭了磬竹居,据消息,无一人生还,死后都被补了刀……死得,透透的。”
掌门方丈听罢终是重重一闭眼,长长叹了口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嫉君哼声道:“不知默施掌门还在仁慈什么?对一个杀人魔头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磬竹居上下百余条性命……默施,你还不愿出手吗!”
磬竹居被灭门,就像所年前那场门派灭门惨案席卷重来。
生灵涂炭,人人自危。
默施紧闭着眸子,手中的佛珠一个劲儿的拨动,良久,终是满面疲惫之色,答应了嫉君的入伙要求。
援手终于被嫉君抓住,当机立断,方丈默施,住持默忘,静淞和尚等,以及叶玄,玄宗各弟子同嫉君坐成一堆,谈论方案。
如今局势已明,磬竹居已灭,而隐门与隐庄关系如何不用多言,既然钟离笙死于嫉君之手,隐门定是无缘入伙。
……枫楠山庄更不必多言,多数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人,且与隐门交好。
眼下时间有限,再不考虑小门小派入伙,没些能力的来了也只能送死,于是只剩下玄宗剩余几人,及归尘门尚有余力。
嫉君道:“夜杀不时就能回到玄阳山,我们必须趁早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叶玄想了想,道:“……不如兵分两路?”
“有何见解,施主但说无妨。”掌门方丈默施道。
叶玄整理了一下言语,细细说来:“以方丈归尘门派弟子兵分两路,一路往玄阳山,佯作与夜杀硬拼;而另一路绕开山路,去余梦城。”
听见余梦城,静淞皱眉:“为何?”
叶玄解释:“由夜杀带领的荒诛阙占了玄宗山头,易守难攻,其意就是杀我们威风,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抓了那女子。”
嫉君皱眉:“此法不通,那女子手持天曲,而身旁魄尉呼之而来,此举必定打草惊蛇。”
叶玄笑了笑,狡黠道:“若我言,这魄尉到不了呢?”
众人好奇极了,静淞却听得眉间紧皱,嫉君问:“是何方法?”
叶玄摊开了手,露出黑团子:“有了此物,就能引开魄尉,让那女子落单。”
众人噤声,而后一想眼下确实绝妙之法。
计划成立,方丈掌门当即派了一支弟子明日出山,又派了静英和尚,协同嫉君立刻动身,前往余梦城。
嫉君指名带上叶玄,对其很是满意。
没成想,一直处于保留态度的静淞这时开了口,他主动请缨,对静英道:“静淞自愿协同嫉君诸位,为江湖除去祸患。”
嫉君听罢哈哈大笑:“好孩子,将来成就指日可待!”
是夜,月黑风高,几人动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