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僵在了原地，怎么也动不了了。
她艰难地转过身，看见黑暗中一点点接近自己的黑色影子。
人影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就在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只听“嘭”的一声，苏禾顿时睁开眼，那人倒在地上。
倒地后，他的每一次痛苦的呻吟，都伴随着苏禾的惊呼。
“离远点儿。”
苏禾一点一点往后退着。
“我...操你....”一声大喝，男人一个翻身起来。
下一秒，重重的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也将剩下的一个字砸了回去。
男人失去重心倒在了墙上，大口喘着气，奋力抬起手指的他似乎还要说话，脖子突然被人狠狠掐住，一声冰凉的嗓音哑着道：
“我的地盘，你他妈别给我闹。”
那男人身体又被狠狠踢了一脚：“滚！赶紧的！”
“他娘的你给老子等着！”男人弓着腰捂着腹部，艰难地站起来，似是要再上前一步，又畏畏缩缩地站回去，转头痛苦地跑开了。
苏禾睁着大眼睛，月光下，一个削瘦挺拔的高个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谢谢……啊……”
“不用。”
两句话近乎重叠。
过了很久苏禾才慢慢缓过心神，猛然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的她独自一个人站在灯光暗淡的街巷。
目光所见之处没有一个人，黑暗处却好像布满了无数双眼睛。
她打了一个冷颤。
网吧店门口还算整洁干净，一半黑一半白的灯牌在人迹罕至的黑暗巷口闪着孤独的灯。
从门口看进去，里面的人不多，有三两个青少年带着耳机，嘴里叼着一根烟，身形懒散地躺在椅子上，手上飞快地在键盘上扫来扫去。
苏禾停下脚步，抬头看见“各自一半黑”五个大字，咬咬牙推门而入。
前台没有人，只有一个戴着棒球帽的身形健硕的男人人站在前台低头玩手机。
苏禾站到很远，刻意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苏禾双手握着手机，指甲有节奏感地敲打着屏幕，她的脑海中还在不自觉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惊险的一幕。
她随意看了看四周。
墙柜上一半整齐地罗列着手办和公仔，另一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饮料酒水，在最高处还摆着一个摄像头，直直对准前台。
桌子上台式电脑的一旁摆了一张红底黑字的名签——“今日值班：骆默”。
剩下的再没有引人注意的东西，除了一碗吃了一半的——烤冷面。
苏禾下意识地想看看自己的烤冷面袋子，这时一阵熟悉的男声传来：“身份证给我。”
电脑椅“嘎吱”一声坐上了一个人。
苏禾愣了一下。
尽管语气非常温和，但是那熟悉的音色与刚才在黑暗中挺身而出的身影的声音如出一辙。
还没等苏禾开口，旁边的棒球男抢先她一步：“默，这里是两万，你先收着......”
骆默没有似乎没有看见那个男人一般，看向苏禾继续问道：“身份证。”
她回过神来，赶忙向骆默问道：“小哥哥，不好意思，我现在手上没有带身份证，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难吃。”骆默扒了一口碗里的冷面，嚼了几口，接着又挑眉道：“其他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有么？”
苏禾刚想起手里面存了身份证的照片，但同时又意识到手机已经没有电了。
于是又问道：“小哥哥，你有充电线吗？我手机没电了，里面有照片应该可以用。”
闻言，骆默抿着嘴叹了口气。
他四下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转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打颜色深浅不一的数据线团丢到桌子上：“自己挑。”
一旁的棒球男似乎终于等到了一个间隙，一边急不可耐地向骆默道：“默，你别总是这样不理我，你先听我说.....”
一边将报纸包着的厚厚的转头形状的东西轻轻放在骆默面前。
苏禾一边挑着数据线，一边抬眼看着骆默伸出手将那一沓重重的“砖头”狠狠砸在棒球男面前。
骆默并不看他，目光如万年老树一样牢牢地长在电脑屏幕上，轻轻吐出一个字：“走。”
气氛随着大厅里的冷气一样，不断下降至更低点。
“好了，就这个。”苏禾抽出一根灰色的数据线。
随即桌上丢来一个白色的插头：“3包间二号。”
骆默吃完最后一口食物，将白色塑料袋狠狠一系，以三分球的姿态向空中抛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空空的纸盒精准落筒，他自言自语道：“没给辣椒，索然无味。”
苏禾按照卡片上的指示来到包间，包间里布置简单温馨，因一直关着门，不像大厅里烟味缭绕。
两个座位都是空的，她坐下来，打开电脑，等屏幕亮的空隙吃了一口快要凉透的烤冷面。
在咀嚼到第三口的时候愣了一下，脑袋里如火山爆发一下“轰”地一声默默炸开，下一刻她有些耳鸣，脸上开始火辣辣地发热，接下来，味蕾如同千万根银针刺戳般地疼痛，随之而来是死气沉沉的麻木感。
这是变态辣的程度。
苏禾有些晕厥，她摸索着到了前台，却发现两人都消失不见。
她径直走到柜台前，开了一瓶汽水灌了下去，辣意缓解了一半。
苏禾看了看周围，发现在后方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是骆默的声音，依旧冷淡不带任何情绪。
“默，我知道你嘴上这么说，但是......自那以后我也很愧疚......”是棒球男，听出来有些着急，升调提高了很多，想要继续解释却被打断了。
“所以你觉得我如果借钱给你，还要跟你掰扯清楚，这几万我是用来干嘛的，那几万是用来干嘛的？”骆默反问道，语气有些激动，最后几个字带着明显的颤抖。
“默，我不知道那笔钱是你用来......”
过了很久，都没人说一句话，房间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苏禾觉得此刻应该离开了，尽管不算是偷听，但这样明目张胆地得知别人的私事，也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
刚想离开时，苏禾房间里又传来了骆默的声音，这最后一句话冰到了极点：“周小北…我们十几年的情分算是喂了狗了。”
大门“嘭”地一声开了，苏禾看见骆默走出来，苏禾欲盖弥彰地下意识摇了摇手里的汽水：“小哥哥，汽水钱。”
“走的时候结。”
苏禾瞟了眼从身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的周小北，很识时务地走开了。
像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会在医院上演，闹得僵，解不了，都是因为一个字：钱。
来自小县城的她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是对比同龄的朋友她无比幸运地能够一路顺利上学，而不是像大多数女孩子在十四五岁去大城市打工。
她那时觉得，钱很重要。
但这份带着高材生光环的幸运并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丝的放松。
几年过去了，大学期间过年回家，对比从大城市容光焕发地开着车回家的发小们，她从车站一路拉着箱子的心里路程比脚底下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还要艰难。
她再次坚定了，钱真的很重要。
世上没有所谓的正确的选择，更多时候，选择的正确性，是需要拼尽全力去证明的。
于是，卯着一条路走到黑的劲儿，苏禾一路读到了硕士。
从全国都能排的上名次的医科大学毕业，顺利进入本市排名第一的三甲医院实习。
如果说赌博场是被明令禁止的乐园，那么医院就是暗中允许的交易所——每天不知道在哪些角落里上演着裹满了金钱气味的人性撕扯的剧情。
相比于一掷千金的体面，在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抉择一个贫穷生命的留去，更简单刺激。
苏禾坐在在宽大柔软的额躺椅上感觉到一丝凉意，她起身去调节包厢里空调的温度，却发现手中的遥控器久久不亮，好像坏了一般。
这时包厢的门打开，是骆默。
他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拎了一条薄毯子丢在苏禾的躺椅上，刚要面无表情地带上，苏禾制止了他：“你等等。”
骆默狐疑转过头，看见苏禾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满脸歉意道：“这里有碘酒和棉签，还有创口贴，你处理一下吧。”
骆默看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里微微发烫，破皮的伤口正在慢慢渗血。
“谢咯。”骆默一改之前冷漠的表情，笑了笑，出去了。
苏禾二话不说将毯子裹紧了身上。
冰凉的冷气又刺激着她，她想到自己的处境，紧张地拿出手机犹豫这么晚了要不要联系房东。
消息刚发出五秒，房东回了一句：“美女，两倍违约金哦。”
也许，这就是生活？
这就是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