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禹的版图上,五岭之南的地区被称为了南岭,古为百越之地,是百越族居住的地方,五岭由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山脉组成。这五座山脉高大挺拔,艰险奇峻,阻碍了南岭地区与中原的往来,使得南岭的发展远不及中原,加之南岭地处南方,雨天居多,气候闷热,蚊虫孳生,多发疟疾,被中原人称为“蛮夷之地”。
在南岭的崇山峻岭之中,生活着不少的部落氏族,这些部落都有着各自的领地,以姓氏划地而居,靠打猎、种植为生,部落内有自己的规矩、信仰和习俗,等级划分鲜明,两个部落异姓联姻多出于结盟目的,且要得到双方头领的认可。
大禹建朝以来,许多部落都纷纷归属了朝堂,只是他们仍生活在南岭的崇山峻岭之中,每年上交贡品到朝廷,以换取朝廷的庇佑,保证部落的平安。这百多年来,虽然南岭也偶有叛乱,却都是些小规模,朝堂派兵镇压下去也就完了,也不曾引发大的战争。
这十年却与以往大不相同,白羽登基,刘玳手握重权,皇室贵族大行骄奢淫逸之风,每年耗费的白银有千万两之多,为确保皇室贵族的日常开支平稳,年年征收繁重的徭役赋税。白羽还下令兴建宫廷楼阁,各地行宫二十多处,十年间被征发的百姓不下千万人,造成众多“天下死于役”的惨象。皇帝每次出游,从行的人达数千人之多,皆对地方百姓造成极大骚扰。白羽好女色,但凡听说哪户人家女儿有些姿色的,都要强迫接进宫来,甚而连有些大臣家中女眷也不放过。
南岭部落氏族既已臣服朝堂,自然也会受到波连,每年上交的贡品赋税是前朝的十数倍,这些部落氏族原本就人丁稀少,生活清苦,朝庭加重赋役更是增加了他们的负担,部族渐生不满,有些更是联合起来脱离了朝廷掌控,预谋在南岭一带自立为王,若非有公孙执镇守,只怕南岭都要失守了。
阿木氏便是这些部落氏族中最大的一支,十年前攻占松原,被秦柯用计打败之后,阿木氏首领便带着余下将士退回南岭深山,蓄精养锐,以备东山再起。如今将近十年过去,阿木氏眼见中原腐 败,天下即将大乱,便知是自己的时机来了。
就在阿木氏准备出兵重新征讨松原之际,从朝堂却来了一位神秘人,点名要拜见阿木氏的首领木拉尼。木拉尼不知这位神秘人是谁,也不知他来找自己是有何目的,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决定在自己的帐房中见一见这位神秘人。
木拉尼的女婿将这位神秘人带了进来,却见这人一身棕色长衣,头发黑白相间,面上无须,虽鱼网密布充满了悲凉与沧桑,但眉宇间仍是正气凛然,坚贞不屈,好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
“老朽张辞芥见过大王!”这名汉子见了木拉尼,随即拱手行礼,朗声说道。
“原来是张领军,”木拉尼坐在座上,细看了那汉子,发觉竟是自己仇人的部下,“幸会幸会!”
张辞芥原是秦柯的领军,在十年前的松原之战中,木拉尼曾见过他一面,那时的秦家军还是锐不可挡,有拔山举鼎之势的常胜军队。谁能料到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支队伍就在北塞战场陷入埋伏,被打得溃不成军,最终销声匿迹。
秦柯战败是大事,木拉尼即便远在南岭,却也知晓。
“却不知张领军今日到这南岭之中来所为何事?”既是仇人相见,木拉尼对张辞芥冷淡得很,颇有些不待见。
张辞芥闻言,却是淡然一笑,加之今日来是有求于人,因此对木拉尼的不屑毫不在意。
“早就听闻大王足智多谋,英勇非常,南岭氏族部落众多,各部落之间矛盾重重,”张辞芥有些恭维地说道,“然阿木首领仅用了几年的时间,就与各部达成同盟,声名远扬,张某甚是佩服!”
那木拉尼一介武夫,对张辞芥的恭维爱听得不得了,当即便有些得意起来。
“那是,本王为了夺这南岭首领的地位,不惜连自己的妻女都赠予他人,哪能没半点成绩。”木拉尼缓缓说道,脸上无半点羞愧之色。
三年前,木拉尼拉拢南岭十大氏族部落结盟之时,秦氏一族并不同意结盟。秦氏原本为十大氏族之首,秦家军便是出自这一氏族,只是年代久远,秦家军溃败,秦阳又有意远之,这才有了疏远罢了。
这五六十年来部落没有一个贤明的首领,便有些没落了,到了秦柯这一代,秦氏一族已跌落到了十大氏族之末。秦氏头领秦项又是个喜淫欲、好女色之人,听闻木拉尼的妻女在南岭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便对之垂涎三尺。木拉尼得知了秦项的这一喜好,便将两位美人赠予他,秦项得了美人,对木拉尼成为南岭首领自然毫无异议了。
秦氏部落如此自甘堕落,也难怪秦阳会疏远了。
只是木拉尼不甘于做十大氏族的首领,还想要让南岭脱离朝廷的掌控,在南岭建立小国,自立为王。奈何南岭有公孙执镇守,部落里又无完备的武器、充足的粮草,木拉尼被困在南岭一隅竟是动弹不得。每每想到此处,木拉尼都要苦恼一番。
“大王确是有治国之才,只是如今南岭有公孙执镇守,大王想要独立南岭,是否觉得寸步难行?”张辞芥似是看穿了木拉尼的困境。
“张领军神机妙算,竟看出了本王的顾虑。”木拉尼一想起此事,心中不免犯愁。
还以为大禹腐 败,朝堂之上忠臣必定少之又少,再无能武善战之人,岂料公孙执忠心耿耿,死守南岭,双方打了四五回,皆以木拉尼战败告终。
“老朽今日前来,便是要献上一计,助大王在南岭登上王位,”张辞芥再次拱手说道,“不知大王是否愿意听张某一言?”
木拉尼闻言,双眼狡黠地眯上,沉思了许久。张辞芥是朝堂的人,十年前虽也受到了牵连,却也仅仅只是降职而已,并不伤及根本。张辞芥忠于本职,不参与官斗不趋炎附势也不得罪官权,十年来虽默默无闻,倒也平安无事,木拉尼只道他是安于现状了,却不知今日为何来了南岭为自己献计。
“张领军贵为朝廷命官,今日却要为异军献谋出策,万一走漏了风声,就不怕丢了性命么?”木拉尼心中有了思虑,面上却是神色不动。
张辞芥只是笑了笑,坦言道,“我张某的性命能保全至今已是万幸,就算再丢一回,又有何惧?”
木拉尼不禁也是一笑,“张领军好气量!”
“张某今日来献计,实则是受了一人的委托。”张辞芥缓缓说道。
木拉尼听言,不免觉得好奇,“是谁?”
“秦阳。”
听得这个名字,木拉尼当场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秦阳乃秦柯之子,前朝大名鼎鼎的秦家军少将,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众人皆知秦阳早已远离官场多年,对国事不闻不问,如今却委派了张辞芥来南岭献策,木拉尼糊涂了。
“大王可知十年前秦家军之所以战败,是何人所为?”张辞芥眼见木拉尼面有惑色,便开口问道。
“本王听说是秦家军中了黎国达蒙将军的埋伏,才导致全军覆灭。”木拉尼听得张辞芥话里的意思,似乎还藏有内幕,“难不成另有隐情?”
张辞芥便将真相一一道来,“秦家军的确是中了埋伏,只是这埋伏是秦军的叛徒与黎国军队早就串通好了布下的陷阱,而背后之人就是当今的国相刘玳!”
听了张辞芥的这番话,木拉尼恍然大悟,秦阳要派张辞芥来献计,怕是要利用自己来报仇了。
“秦公子想与大王做个交易,大王是否愿意?”果然,张辞芥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张领军但说无妨。”木拉尼端正了坐姿,显然对秦阳的计谋有了兴趣。
“大王是否听说过天子祭?”张辞芥问道。
天子祭乃大禹首创,大禹建朝便立下规矩,君主每在位十年都要举行一次祭典,祭典的目的是为了祈求上天护佑皇族血脉长存、国运昌盛,是备受皇家重视的盛大祭典,祭典由皇帝主持,三品以上在朝大官都要随行参与。
如此之大典,木拉尼又怎会不知晓。每一届天子祭的地点都会有所不同,以星宿官夜观天象,顺应吉星所对应的地点来确定天子祭的位置,而这一年天子祭的地点,就选在了南方的衡山。由于衡山远离中原,白羽不便出行,因此这一年的天子祭便由国相刘玳代为主持。
“衡山距离南岭甚近,南岭氏族善于行山,运兵自如。”张辞芥顿了顿,说道,“秦公子希望大王在天子祭那日假装叛乱出兵,公孙执届时则会前往衡山救援,趁势刺杀刘玳。事成之后,公孙执假意兵败,撤军南岭,大王便可在南岭自封为王。”
闻言,木拉尼不由惊诧道,“公孙执乃朝堂重臣,深受白羽信赖。本王听闻十年前这公孙将军听信了秦家军谋反的传言,早与秦阳断了君子之交了,为何如今却又帮起了秦阳复仇来?莫非……”
一语既出,连木拉尼也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惊。如若真如他所想,秦阳早在十年前就有了复仇的念头,而公孙执为了助秦阳一臂之力,降装与秦阳撕破脸面,明里取得白羽信任,暗里却蓄精养锐,只待这南岭镇守军日后为秦阳所用,那这事儿可就有趣多了。
张辞芥闻言含笑不语,见此光景,木拉尼便知自个儿是猜着了。
木拉尼即便霸占南岭一隅多年,也不由暗叹秦阳此举甚是高明,如此一来,刘玳虽死,世人却都会以为他是死于乱军之下,绝不会联想到秦阳的身上来。公孙执虽是战败,但朝堂将士稀少,料来皇帝也只能降他官职,奈何不了他的根本。
只是,木拉尼还有一个疑问,“举行天子祭的衡山是前几个月才占卜出来的,公孙执镇守南岭却有多年,难道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张辞芥仍是微微一笑,道,“大禹星宿官李明哲乃公孙将军的妻弟,难道大王竟不知晓么?”
木拉尼闻言一拍大腿,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公孙执筹备得如此完美,想来秦阳要为父报仇一事是势在必行了。
木拉尼支着额头暗暗思量许久,公孙执长期镇守南岭于己而言也是一桩麻烦事儿,且拖得越久,情况对自己越是不妙。如若公孙执不战自退,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称霸南岭,自立为王,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木拉尼细细思索,终究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