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阁下哪里人?”毕不仁漫不经心问道。
“我是东方人。”苏腾笼统回答,故意不讲详细地址。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他也不需要讲出详细地址。
“啊,难怪东方口音那么重。”毕不仁又给苏腾倒上一杯,示意苏腾继续喝酒。
苏腾知道这家伙试图灌醉他,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他平时很少饮酒,酒量确实不行,难免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若把自己是假逃亡、真卧底的实话全都兜出来,那就全完了。
好在,他武学内功强,他便暗运内功,阻止酒精对神智的干扰。
“父母双亲应该还健在吧,家里是做什么买卖?”毕不仁唠叨家常的本领真是不错。
“不瞒你说,我是个孤儿,从未见过双亲。”
“哦,非常抱歉。”
“没有关系,我对我的父母并无感情。”
“哦?为什么?”
“因为我记事以前,他们就离开我了,我对他们毫无记忆。尽管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但对我来说,他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感情又怎么可能凭空而生呢?”
“嗯,很有道理。”
“我过去听别人讲过一个故事,说主人公还是婴儿的时候,父母被仇家所杀,然后他又被仇家带走收养。仇家不但把他当作亲人抚养长大,还教会他武功。终于有一天,主人公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立即对抚养他十几年的仇家产生满腔仇恨,誓要为根本不认识的亲生父母报此血海深仇。他最终真的毫不手软的亲手杀死了对他有抚养之恩的仇家,替亲生父母报了仇。嘿,这样的故事,你说可信吗?”
“是的,不合常情。感情在朝夕相处的人之间都极难建立,又怎么会在陌生的人那里产生呢?”毕不仁说。一瓶酒已经喝光,他又叫了第二瓶酒。
“有人跟我说,我应该去寻找失散十几年的双亲。可我觉得,去寻找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先生,你认为呢?我还应该去寻找他们吗?”苏腾说。他满口的都是谎言,因为他是用“李小龙”的虚假身份在跟毕不仁说话。
“哈哈,这个确实很复杂。依我的经验,这种情形下,如果对方比较有钱,你还可以去找一下;要是对方比你还穷,那就没多大必要了。”毕不仁说。活脱脱一副庸派金钱至上的口吻。
“是啊,你说得对。到了这个份上,十几年不认识,哪有什么感情可谈,只有谈钱了。”苏腾说。他尽量保持跟毕不仁的观点一致。
“依你所见,感情这种东西,在我们生活中,到底重要吗?”
苏腾立即意识到,这又是一句试探。因为是否看重感情,正是雅派理念和庸派理念中比较大的分歧点,雅派看重感情,庸派只看重金钱。因此,对感情的态度,是判断一个人骨子里信仰雅派还是崇拜庸派的重要标准。
作为雅派的叛徒,苏腾必须表明自己是站在庸派的立场。所以他回答:“我认为,可以把感情比作我们的梦境,梦境很美好,但是有没有它,对生活毫无影响。”
“嗯,说得很好。”毕不仁微微点下头,表示非常满意苏腾的回答。他接着问:“先生认为,所有人类感情中,最没有用的,是哪一种感情?”
“这个问题,可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个人认为,最毫无用处,就是男女爱情。”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说?”
“我认为,爱情中充满太多的虛情和假意、欺骗和背叛,最容易伤人。爱情这种东西,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来来来,喝酒喝酒。”毕不仁跟苏腾碰一下杯,继续询问:“如果感情不重要,那么你认为什么最重要呢?”
“哈哈哈,先生怎么尽提一些小学生的问答题。人世间最重要的当然是金钱了,我永远视金钱为上帝。”
“不能说是小学生的题目啊,这个问题可以说,人类争论几千年了,无数最有学问的人都对此产生过困惑,难以进行选择。他们往往背叛感情,选择金钱的时候,内心又无比痛苦。嘿嘿,人类真是一种可笑的动物。”
“哦,是吗?敝人才疏学浅,这个就不知道了。”苏腾表现出谦虚的样子。
“兄弟从东方乡村而来,应该知道武林尊雅门派吧。”毕不仁很犀利的目光盯着苏腾。他明知苏腾的来历,却假装出不认识苏腾,对苏腾一无所知。
苏腾的脸上已经被酒精烧得绯红,额头上也渗着细汗,不过他暗运内功,克制住让自己始终保持着头脑清醒。他含糊回答说:“有所了解。”
“你怎么看待这个门派?”毕不仁说。
“这个问题太笼统,不知道先生问的哪一方面?”
“我个人觉得,武林尊雅门派,理念腐朽落后、是一个十分邪恶的门派。兄弟你认为呢?”
苏腾听出来,这是对方对他更深层次的试探,直接试探他对两大门派的态度和立场。
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苏腾必须表明自己是拜庸门派的信徒,永远拥护拜庸门派,因此他回答:“先生说得很对,敝人赞成先生的观点。”
他内心痛苦,自己不得不诋毁尊雅门派,但是作为卧底,他必须这么做。
“是啊,据说,尊雅门派的人,死守山上,过着野人的生活,一个个形如疯子。他们衣不遮体,不知羞耻,象野猪一样,在土里挖小虫子吃。”毕不仁说。他故意用恶毒的语言污蔑尊雅门派,看看苏腾的反应。
听到这种污蔑门派的语言,苏腾心里针扎一样的痛。依他的脾气,他希望一拳打烂毕不仁那张歪斜的嘴。
但是苏腾不能上当,不能中了敌人的圈套。他必须跟毕不仁保持观点一致:“他们就是一群可怜虫,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门派。”
毕不仁步步进逼,如果这个年轻人真有问题,不信就试探他不出来。他的言词变得更加的不堪入耳。他说:“最可笑是他们的掌门人,是叫什么李德明吧,那是一个超级大傻子。为了所谓的爱情,居然放弃千万家产的继承权。翻遍史书,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蠢蛋了。还有他们的上一届的掌门叫苏仁德,也是一个大傻子,为了维护雅派理念,年纪轻轻就把命送了。”
听见别人当面辱骂掌门和父亲,苏腾的心里在滴血。他暗暗握紧拳头,指甲都抠到掌心里去了。他多么想把毕不仁抓过来,把他全身每一节骨头都砸碎。可是他不能,他不可以暴露自己,让整个卧底计划失败。
幸好他在元野那里得到过庸派理念“断情绝义”的特训。他只有拼命压抑住自己真实的情感,表现出李德明、苏仁德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苏腾不愿意再跟这个神秘的男人聊下去了,天知道他嘴里还会喷出什么臭屎来。他饭已吃完,于是借故还有别的事情,跟毕不仁客客气气的告辞。
他回到酒店房间,赶紧跑去卫生间,对着马桶,手指捅进喉咙里,把一肚子酒液吐个干净。他不可以因为头脑不清醒,而有任何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