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夺国之剑
杨朱见子蒲询问,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几成算计,遂向其道出自己的谋划,欲向夫概处走一遭,下说辞,以助吴军内乱。子蒲觉得此计可用,只是不知由谁去合适。
杨朱道:“我亲自去。”
子蒲犹疑道:“这怎么行呢?你曾经与其相斗,如今去下说辞,他不杀了你?”
杨朱笑道:“他若杀我,更见心虚,你只传言阖闾,我杨朱去投奔他弟弟,为其所杀,就可以等着收功了。”
正在此时,孟孙卓来见,向杨朱及子蒲告别,欲准备去会夫概。 杨朱不忍,更不放心,坚持要亲自去,为子蒲拦下,孟孙卓亦坚持。
杨朱问:“当以何言说夫概?我先闻之。”
孟孙卓道:“心中所秘,神鬼难闻,先生听我的消息好了。”
杨朱嘱咐弟子:“见机不妙,速与之脱离,务必要先为自己备下不死之辞。”
夫概兵败,不敢渡淮水,只能沿淮水东窜,待重新收拾人马,放出侦卒探听秦军所在,秦军已然渡淮而去。
夫概振作精神,亦整军渡淮,欲蹑子蒲之后,伺机再战。才渡淮水,有侦卒还报,秦军踪影不见,却有一人驾车来见将军,言有宝剑相赠。
夫概习于行伍之中,好兵,尤其喜剑,闻言,命其人来见。
来者却是孟孙卓,携剑而入,向夫概施礼,自报名姓,言本为齐人,现随秦军至楚,闻夫概勇武,尤好赏剑,故来持剑相奉。
夫概取剑而观,不过是一把很平常的剑,不觉恼怒,厉声而问:“汝何必欺我,难道笑我不识剑?”
孟孙卓问道:“将军之意何为宝剑?”
夫概道:“宝剑者,其锋利,其色寒,其质坚,饮血不泊,刃颈不懦,入手不脱,即为宝剑。”
孟孙卓道:“将军所言乃是夺命之剑,我所献者却是夺国之剑,难道不能称为宝剑?”
夫概瞪着眼睛问道:“夺国之剑,如何说法?”
孟孙卓不慌不忙,再问道:“将军可知剑为何双刃?”
夫概不以为然:“当然双刃,利于杀敌也。”
孟孙卓笑了:“误矣!将军长在军旅中,操兵而战,却不知剑为何双刃?危哉!”
夫概不耐烦道:“我何危之有?汝且说双刃。”
孟孙卓道:“剑之双刃,一面向敌,一面向己,向敌可以立功,向己无非获罪,将军危在旦夕,尚且不知,利刃已临颈也!”
夫概大惊:“何有此言?莫非秦军再返?”
孟孙卓旁顾而言:“请退左右,愿与将军秘言。”夫概命左右退下。
孟孙卓见帐内已无人,乃从容而言:“将军披坚执锐,冒矢石,当兵锋,攻灭楚国,居功甚大,积危亦高。阖闾王获楚国之土,无非赖将军之力与孙武子伍子胥而已,其二人为异姓之臣,或有爵赏,量其功也!兴灭皆在吴王一人。至于将军则不然,以手足之情而言,阖闾王以楚国之土尽赐将军,不多,以子孙之计而谋,将军之坐立举动无不令阖闾王惕惧,焉能加尺土于将军?而将军则诚心义气,勇往而前,以至身疲力惫,竟不能虑之身后,而令吴王惶恐,犹不自知,一旦斧钺加身,再思故王僚之死,晚矣!”
吴王僚为阖闾的叔伯兄弟,接替其父为吴王,后为阖闾与伍子胥同谋养死士设计杀死。
阖闾之父,称诸樊,兄弟四人,诸樊为老大,老二称余祭,老三称余眜,老四就是季札,贤名远播。 这哥四个的老父亲,吴王寿梦,偏爱小儿子季札,有意传其王位。哥四个还都算是孝顺明理之人,寿梦一死,老四季札觉得过意不去,不肯接受王位,跑了。
没办法,老大诸樊做了吴王,死后传位老二,没传儿子,意思是往下传,老四也就轮到做王了。老二余祭死后,传位于老三余眜,老三临死又传位给老四季札。按理说到这时候,老四季札就别让了,继承王位,专心治国,也就是了,可是不行,老四就是不干,又跑了。
这一下麻烦来了,老四不干,老三就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就是吴王僚,说起来,吴王僚也很能干。可是有人心里不服气了,就是公子光,后称阖闾王者。
他是老大诸樊的儿子,认为四叔不干,三叔应该把王位传给自己,自己可是老大这一枝,嫡长一派,理应坐王位。但是王僚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位子,不可能自己再让出来,这阖闾思来想去,心有不甘,遂起雇凶杀人之意,凶手叫专诸,为人仗义,果然一击成功,刺死吴王僚,帮助阖闾做了吴王。
夫概一听到吴王僚之死,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哆嗦,那可是他叔伯兄弟,小时候一起撒尿活泥过来的,阖闾不动声色就把他杀了,自己当时吃惊不小。孟孙卓有意把话点到这里,其实就是想提醒夫概,别以为自己有功,阖闾可是另有心思。
孟孙卓掂量火候,再向夫概进言:“将军新败,吴王或怒,以加将军之罪,轻者夺爵,重者取命,此为剪除旁支而强干之计,将军不得不思也!”
夫概有勇无谋,兵败秦军后,苦无脱罪之法,经孟孙卓如此一说,愁上加急,寻思阖闾难说不向自己问罪,他可是敢下得去手的,来人说的有理。遂问计于孟孙卓:“先生所见极是,请授夫概活命之计。”
孟孙卓压低声音,向夫概献计:“吴王在外,姑苏空虚,将军何不回师,拥吴国之众以自保,既免阖闾之问罪,复为子孙立万世之基。绝境而生,此诚为天赐良机,以将军之勇武,阖闾王亦不能制,或与将军分国而治,将军可为吴王也!”
夫概一听自己可以做王,大喜,忽然转念,问道:“先生何来为我谋划?夫概欲问。”
孟孙卓道:“我曾与将军作战,虽败,却慕将军之忠勇无贰,逢秦军来,与其帅子蒲言及将军,子蒲亦闻将军之名,颇为仰慕,只可惜将军临难而不自知。渡淮水后,命我来见将军,言将军若归姑苏,秦军必定阻杀阖闾于楚国,言而有信,以夺国之剑奉将军,愿将军有所为也!”
此时夫概再次摩挲那把平常不过的剑,愁云顿去,壮怀陡生,细观其剑,果然非比寻常,此时归国,阖闾能耐我何?大丈夫相机而动,何愁不王!
夫概邀孟孙卓同去姑苏,若立奇功,自己一旦成为吴国之王,必先赏爵孟孙卓。
孟孙卓推脱道:“子蒲欲得将军信,必待吾归。否则,当与越国结盟,袭吴国之都城姑苏,阖闾必败。如此,将军亦不得归吴,大事尽废,愿求将军之剑以告子蒲,无须与越国盟。请将军勿疑,速归吴国,莫令失机,某日后当来投效。”
夫概毅然解剑,送于孟孙卓,引兵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