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访雪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符彦卿便召集全家，将他与柴荣商定之事告知大家。
听说两个姐姐要进京，兰馨也十分渴望，非要闹着一起去。
符彦卿最怕这个幼女撒娇，只好答应下来，让她陪兰懿一起去。谁知兰馨却一定要陪兰萱一起。
柴荣便把要带兰萱去江陵求医之事禀报了。
老夫人沉吟许久，但见柴荣眼神恳切，又知晓孙女这病多半是因他而起，便答应下来。柴荣以不便带兰馨为由，拒了她跟随，气的她拂袖而去。
最后还是老夫人作主，让兰馨，昭寿，兰懿都随他们父亲一同进京。
商定后，老夫人去看了兰萱，见她已用过早饭，脸色也好些了，只是还有些疲倦。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是真的特别疼惜，祖孙二人说了半晌话，老夫人又叮嘱了许多事，这才离开。
符家要出远门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一早，出行的马车便都准备好了，大家在门口别过，纷纷出发。
符彦卿带了一儿两女，又选了几个身手好的护院家丁，一队人浩浩荡荡走了。
柴荣和婉澄却只有一辆马车。只带了小丫头绿屏，三个人启程去了江陵。
这一年多亏绿屏陪着婉澄，两人如姐妹一般相处，婉澄甚至连自己的身世秘密都讲给她听。
绿屏也真的没有让婉澄失望过，她以弱小的身体时刻保护着她，为她挡掉来自杨氏的挑衅。所以婉澄愿意时刻把她带在身边。
从兖州到江陵不算远，柴荣担心婉澄身体吃不消，便放慢了脚程。一路上三个人不到日落就早早住店休息，日上三竿才赶路。如游山玩水一般。
虽然有些劳累，婉澄的气色却比在符家时好了许多。也能吃下些东西。柴荣一路上对她关怀备至，更让她心中安定了许多。按现在的脚程，明日傍晚，他们便可到如雪家里。
“小姐你看，前面好美呀！”绿屏指着前面一处风景道。
婉澄放眼望去，只见前面有一处小山，山并不高，但那山石却形态各异，山上有一处瀑布泻下，流水淙淙，更增加了灵动之气。周围有山树，山花点缀，确实十分美丽，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大哥哥，我们在这儿歇歇可好？”
“好，就依你。”柴荣将婉澄扶下马车，又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自己将马拴在一棵树上。
绿屏知趣地表示要在车上睡觉，柴荣便陪着婉澄坐在溪水边。两人依偎在一起。婉澄将头轻轻靠在柴荣肩上。
“大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吗？”
“你是想给如雪一个交待。”
“如雪几次为我差点送命，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我不想让他从别人口中知道我们的消息，我要亲自去面对他，希望你能理解。”
“澄儿放心，我自然了解。这一生，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理解你。”
婉澄心中再次感叹，此生能懂她的第一人就是柴荣了。然而想起如雪，她却有些心痛，那个为她舍命的少年郎，此生她只能辜负他了。
她想起在河中李府时，她那时以为如雪不在了。有一次天降大雪，她对如雪的思念排山倒海而来，那时她都有些迷茫了，分不清那思念是友情还是爱情。
现在柴荣在她身边，她心中是即安定，又踏实，她确信自己可以将一切都托付给柴荣。但是对如雪她是心存愧疚的，如雪为了她，几乎搭上了性命，这份情义她不知如何去报答。希望如雪能谅解他们，祝福他们。
柴荣见她呆呆地望着溪水发愣，便知她一定是在想如何去面对如雪。他轻轻揽住她道：“澄儿，你莫忧心，我和你一同去面对他，我想如雪不会怪我们的，他只会祝福我们。”
“我欠如雪的，只怕今生今世都还不清了。”
“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偿还我们欠如雪的债，今生还不完，来生我还要与你一起还。”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婉澄的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全感。回想起自己逃出洛阳宫后的日子，真的是无几日真正安宁过，恐惧时时在她心中萦绕。
出逃时忧心被追兵追上，暂居时为生计和兰姑的身体发愁，后来又坠江，嫁人，被困，守寡……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摧残着她的身心。
而此刻，在柴荣的怀里，她那颗恐惧不安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有了他，她仿佛什么都不怕了。这十几年受的苦也仿佛可以真正的离她远去了。
三个人休息了半个时辰，又开始赶路。夕阳西下时。已到了婉澄和兰姑住的村子里。她们的院子依然在，婉澄想这里久无人居，一定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在夕阳下不知要多凄凉呢。
“澄儿，这里久无人居，应该不宜居住，不如我们直接去如雪家吧，明日我找人收拾一下你再来吧。”
“大哥哥，我既然来了，岂有过家门不入之理？进去看看吧，祖父祖母和我娘的牌位在里边，容我去磕个头再走吧。”
“好吧。”柴荣推开门，三人一下子愣住了，只见这院子里并未杂草丛生，而是打扫的干干净净。院中种了许多花儿，修剪的整整齐齐。
他们来至堂屋，见里面陈设皆和当年婉澄在时一模一样且打扫的一尘不染。厢房里尚有些烟雾兰姑三人的牌位前供着新鲜的水果，花卉，香炉里的香好像是刚燃烬不久的。香炉尚有余温。
“澄儿，看来这里一直有人收拾打理呀！”
“是如雪，一定是他！”婉澄有些激动地说。
“你说的对，一定是他常来照看这里。记得我们上次来时，是阿竟一直找人打理这里。他是按如雪的习惯来做事的，即便那时以为如雪不在了，也没间断过。真难为如雪，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看来他刚离开不久。澄儿，我们给祖父祖母和盈姨上柱香吧。”
供桌上放着些散香和火右，三个人点了香，拈在手上，拜了又拜，又磕过头，才回到堂屋。
“大哥哥，我想在这里陪我娘。”
“都依你。你累了，回房去休息。这里久不住人，有些潮湿，待我去弄些柴烧烧火。我们马车上有新的铺盖，让绿屏拿来给你铺好床。”
柴荣和绿屏将床铺好，又找来木柴烧火。柴荣又从井中汲水烧了泡茶，做饭。
柴荣心思细腻，担心这里没有米粮菜蔬，从市集过时，都准备下了。他做了晚饭，三个人吃了些。见婉澄神色倦怠，他便吩咐绿屏照顾婉澄早点休息。
婉澄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个家她虽然离开了许多年，但是她依然记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在这的几年是她生活的相对快乐的几年。那时她和兰姑相依为命，靠着给人做针线，上山采药免强维持。
虽然生活清贫，但兰姑从来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还想尽一切办法送她去读书。而那个教她读书的夫子待她也特别好。不但教她识字，还教她弹琴，辩别药材，画画……若无夫子的启蒙，她便是个懵懂无知的村妇，然而那个慈祥的老人，自从上次在邙山一别后，也不知如何了。
她记得她和兰姑因生活困顿而被迫去柳家为婢，然而她遇到了百合和如雪，他们善待她，尤其是如雪，用生命护着她。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令她心潮澎湃。绿屏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便轻轻道：“小姐是不是累了？”
“我睡不着。绿屏，我想去院中坐坐。”
“小姐天晚了，院里凉，还是不要去了，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连日赶路，还是早些休息吧！”
“无妨，我只在院中坐一会儿，你睡吧，不必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婉澄披衣来至院中。夜晚的村庄十分宁静，只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狗吠之声。她抬头仰望，见满天星河，那一颗颗闪亮的星子静静地照着人间。
每一颗星大约都有一个属于它自己的故事吧。明天要见到如雪了，分别了许久，不知道他如何了？
如雪这样殷勤的照看着这个院子，让婉澄心中有些不安。她知道如雪对自己不曾有一刻忘情，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面对如雪，她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和莫落的身影，此生，她伤他太多，欠他太多。
夜色浓重，她悄悄回到房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至五更天，方打了个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