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捧着的托盘里一管粗粗的针筒装好了细长的针头,医生带上手套走过来,对着陆一洲道:“陆先生,我要给你抽脑积水了,请你配合,不能动。”
“这个扎在脑袋上疼吗?”孙可望着托盘里的针满眼恐惧。
“对疼痛的感知和忍受程度因人而异,但有疼痛是肯定的,所以会用麻 药。麻 药的副作用也因人而异,这一点我必须和你们说明。”医生回答。
“会有什么副作用?”孙可着急地问。
“因为直接注射头部,可能会导致一些记忆力方面的问题。”
“记忆力方面?医生你指的是……”陆一洲轻声道。
“记忆力减退或者部分记忆丧失。但也不一定,要看抽积水的次数和麻 药的用量,这个现在都不好说,我只能说可能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医生取了麻 药针,弯下腰准备注射。
“等等,医生。”陆一洲睁开闭起的眼睛,“我不用麻 药。”
医生顿住持针的手:“你确定?”
“我确定,我不用麻 药。”陆一洲说。
“那好,陆先生,请尽量忍耐,别乱动,我开始了。”医生把麻 药针放进托盘,拿起那管抽脑积水的针。
陆一洲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两边的床架。
白盈然在家里狠睡了两天,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累,仿佛闭起眼就不想再睁开。
阳光隔着窗户照进来,终于缓过点精神的她起床梳洗,吃了差不多已是午饭的早饭。
白永彦见女儿无精打采,拉着她出门散心。白盈然挽着父亲走在街上,心里有些不着边际。
“怎么了,还在为工作的事担心?”白永彦看着默然无语的女儿问,“爸爸的退休工资可以养你,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妈唠叨惯了,有些话你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行了,我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白盈然摇头:“爸爸,我没想这个。”
白永彦疑惑:“那你不声不响地是在想什么?”
白盈然的脑子里全是陆一洲推出手术室时毫无生气的模样,不知道这几天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爸爸,要是一个人很喜欢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却总是辜负他,该怎么办呢?”
“哦,这样……”白永彦琢磨着女儿的话,忽然瞪着眼道:“谁敢辜负你,我揍扁了他!然然,告诉爸爸,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爸爸。”白盈然叹气,“如果是我辜负了别人呢?”
“那就……算他没福气呗。”
“爸爸……”
终是笑出声来。大概是血缘的本能亲厚,有时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就是这样深刻到没有原则,白盈然想。
难得的是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能这样爱着你。
于她,比如,陆一洲。
闲居在家的几天,白盈然接到吴涛的电话,出去约会了两次。一次看电影,一次吃晚饭。晚饭后逛商场,吴涛看中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执意买了送她。
回到家,关了房门,白盈然站在镜子前,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在那条红色羊绒围巾的映衬下肤白亮丽,明艳动人。
好一会儿,她慢慢解下围巾,猛地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扔过去。
她捂着脸蹲下,久久没有站起。
那个晚上,白盈然睡得很不踏实,做了悠长奇怪的梦,梦里觉得自己一直在哭泣。醒来的时候,枕上湿了大片。
第二天,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包东西,然后直奔医院。
长靴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轻响,伴着同样咚咚的心跳,白盈然深深吸气,沿着病房外那条长长的走廊步步前行。做好了遭遇一切难堪的准备,她要去看一看陆一洲,看看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早上给赵廷打电话,赵廷说陆一洲从重症监护室转去了VIP病房。病房离护士台很近,白盈然走过去的时候,两个护士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觉放慢脚步,在护士台旁的一面墙后顿住身形。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汗呢?”
“等下次你跟着郑医生去给那个VIP抽脑积水就知道了。”
“抽个脑积水有什么大不了?”
“抽脑积水是没什么大不了,可人家是生抽。”
“生抽,还老抽呢,你打酱油啊?”
“什么打酱油,我说的是不打麻 药,硬生生拿针扎进脑袋里抽。反正他还要抽几次,下回换你去好了。”
“哟,这多疼呀,干吗不打麻 药,省钱啊?”
“VIP需要省钱吗?”
“那为什么?”
“不知道。好像郑医生说打麻 药可能会影响记忆力,他就坚决不用麻 药了。”
……
白盈然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