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到了四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温柔的月份。远去了初春的料峭,躲避着盛夏的喧嚣,温和而不疏淡,热烈又不拘谨,天空沉静、草木欣然。
而此时此刻北京的后海,更将这一份春华初放、岁月静好的惬意演绎得淋漓生动。
垂柳拂岸,有水且能观山;春日鸟鸣,兼有皇家遗韵。古时候这里藕局、茶社和曲艺等各式摊棚沿岸而设,吸引着仕宦官家、文人雅士、平民百姓纷至沓来;而现在,后海这个融入了现代化元素的著名休闲场所,却静静流淌着现代都市的另类悠扬。
如果说三里屯酒吧街代表着流行,那后海酒吧街无疑代表着文化。鳞次栉比的各色酒吧临海而聚,没有嘈杂的音乐,只有悠扬的歌声和独有的文化气息。
在那些各具特色和风格的酒吧当中,有一间门脸不大的品茶轩,店头上“前生今世”四个古朴遒劲的字,将整间店面装点得低调内敛,毫不张扬。
进入品茶轩,里面却别有洞天。
不算大的空间被一个很小的吧台分隔成两部分,一部分供顾客闲坐、品茗;另一部分则十分隐蔽,貌似是私人空间,又像是某种手工操作的场所。吧台虽小,但却明净素雅,与整个店内古色古香的风格十分协调。
吧台内一个大概不到30岁的年轻男子,带着副黑框眼镜,一身淡蓝的大褂、淡蓝色的口罩,正在打理手边的字画。
下午两点,准时得很,品茶轩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容颜俊美、身材修长的男子,手持一个长形的盒子,走进店内。
黑框眼镜看了看吧台上的时钟,随即望向门口的男子,“薛先生?”
薛翼点头微笑,“是,昨天我们通过电话的。”
黑框眼镜迎出吧台,“薛先生您好,我就是清尘,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小店的信任。”清尘举了下带着白手套的双手,又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还戴着口罩,“正在包装几个客户的字画,怕给弄脏了,只好把自己全副武装。”
“无妨。”薛翼一笑,顿了一下又道,“很专业。”
透过黑框眼镜,清尘的眼睛里带着诚恳的笑意,“从祖父那里传承下来的手艺,不指望这个过活,开这个小店,完全是喜好而已。”清尘随后看向薛翼手上的那个盒子,“这就是昨天电话里薛先生提起的那幅古画?”
薛翼将盒子递向清尘,“是。我在国外呆了十年,这幅画一直带在身边。由于国外没有这么专业的保养措施,再加上年代久远,这幅画的左下角,起了一小块霉点。”
“哦。四、五月份是保养古画的最好季节,薛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清尘将薛翼引向吧台旁边的一处座位,“薛先生请坐,等我打开看看。”
清尘用带着白手套的双手轻轻打开那个盒子,十分仔细地将那幅卷轴打开。在那幅画的左下角,果然有小指甲大小的一块霉点。
清尘用放大镜仔细地看了一会,“没问题,完全可以修复。”
“真的?”薛翼脸上露出惊喜。
“完全没有问题。”清尘看向薛翼,“比这更严重的霉点,我们也曾修复过,一点痕迹看不到。”
“那太好了。”薛翼听完放下心来,“回国后我就四处寻找能修复古画的地方,在网上查到你这家店的网页,看到留言下面的评价非常高,就想过来看看。”
清尘给薛翼倒了杯茶放在他的近前,“我的祖上是清末的秀才,曾经中过进士。祖上有一位结拜大哥,做珠宝字画生意。两家是世交,一直到我的父辈。我父亲的结拜兄弟,也就是我的伯父,因为所从事的行业的原因,在文革时期被破了四旧,几代的家底被清算一空,只剩下这间世代相传的店铺和一身绝学的手艺。可惜我伯父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堂姐,前几年染病去世,临终前她将这间铺子交给了我,嘱咐我务必不能将祖传的手艺丢了。”
薛翼释然,“哦——我说为什么网上的评价那么好。”
清尘又笑,“祖父和伯父在这一行里做的久了,攒下了一些人脉。如今来我这么小的店的,都是多年的熟客。”
薛翼点头,“怪不得。”
清尘将那幅画重新放回盒子里,“如果薛先生信得过我们,我这就让师妹修画。”
“师妹?”薛翼诧异,“不是清先生亲自动手吗?”
清尘笑,“我不姓清,清尘是师傅——也就是伯父给起的艺名,意思是想让我在给古物做清洁方面有所成就。”清尘一指里间屋,“师妹艺名钟婳,也是师傅所赐,意思是要在古画修复方面做到最好。我和师妹从小跟师傅学艺,师妹的手艺绝不逊色于我。”
薛翼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表情十分欣慰,“如此,甚好。”抬手拿起那个盒子,“那就请钟婳修缮。”
“好。”清尘接过盒子,顿了一下,“呃——薛先生是坐在外间屋喝杯茶等待,还是进到操作间亲自看着修缮?”清尘看着薛翼不解的表情解释道,“因为所接的物件都有些年份,主人都很重视,怕被暗中做手脚或者掉包,所以很多第一次登门的客人,都要求亲眼看着修缮的过程。”
薛翼稍作思索,“也好。”随即又善意地补充一句,“只是想看看修缮的过程。”
“无妨。”清尘点头,“请稍等,我去拿件罩衣和口罩、鞋套。”
清尘将那个盒子递进操作间,“钟婳,接活儿。”随后返身在吧台下拿出一件白大褂、一个包装严密的一次性口罩、一副新鞋套递给薛翼,“操作间因为修缮过程中需要保持清洁、所以要穿鞋套;怕唾液飞溅到画上,所以要带口罩。还请薛先生见谅。”清尘示意店门外的那个藤条编织的筐,“临走的时候,鞋套和口罩扔在店门外的回收箱里,罩衣放在吧台上就好。”
薛翼一笑,“很专业。”
清尘帮着薛翼穿上罩衣,“大部分熟客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自助式。”
“很好。”薛翼穿好白大褂、鞋套、戴上口罩,按照清尘的指引,迈步走向操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