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阳乾坤洞果然非同凡响,不能不让人为之眼前一亮,所有的一切宛若天造地设一般,堪称鬼斧神工别有洞天,称之为一座气势恢弘的殿堂决不为过。
洞府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宽大大的玉雕宝座,坐卧皆宜,可兼而用之。此刻,盘古老祖一脸倦态,正在宝座上盘膝打坐。老人家两只眼睛半开半合,似睡非睡,时不时地还要打上一个长长的哈欠。那一张历尽沧桑的面颊上长满了花白的胡须,密密麻麻,既长且乱。虽然无法看清楚他的面部表情,却不能不隐隐地感觉到某种不怒而威,令人自觉发怵,不敢随意仰视。
月亮公主行过三叩九拜的大礼之后,俯伏在地,长跪不起。嫦娥、吴刚、玉兔三人紧随其后,依次排开,也都一丝不苟地参拜过盘古老祖。
童儿赶忙上前,与老祖耳语几句。老祖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回,也不开口,只是轻轻地朝童儿做了一个手势而已。
童儿跨上一步,一字一句地宣布说:“老祖口谕,尔等听真,即是专程登门拜谒,必是有话要说,尽管开口就是,只是有一句丑话说在前头,当讲则讲,不当讲的话不必出口,说也无益。”
未曾开口之际,月亮公主已是热泪盈眶,再难自抑。一番沉吟过后,她终于开口发问:“老祖,您老人家想必还记得孩儿吧?”
“当然记得。”老祖的嗓音苍老而又沙哑,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四个字吐出口来。
“那您也一定记得我的太阳哥哥了吧?”
“记得。”
“太阳哥哥的近况不佳,您也应该知道了吧?”
“这个我也知道,别看我一睡千年不醒,任凭宇宙间风云变幻,我都了如指掌一般,也可以说没有我老人家不知道的大事小情。”
“那……不知您老人家想过没有,值此天道轮回,大限将至之际,到底怎样才能拯救我的太阳哥哥啊?”
听闻此言,老祖似乎颇感惊诧,一下子把声音抬得老高:“我的月亮孩儿,你在说什么呀?拯救你的太阳哥哥……”
“是的,我此番历经千难万险登门求见您老人家,就是为了这一桩大事情啊!”
月亮公主说到动情处,抬起一双已是略显湿润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盘古老祖不放,目光中似已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幽怨与哀伤,当然也蕴含着某种希冀与祈求。她就那么盯着老祖看了又看,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有两串晶莹如豆的泪珠一涌而出,在面颊上汩汩奔流不已。
盘古老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瞟了月亮公主一眼而已,依旧心如止水一般,迟迟不肯开口。
双方四目相对,进入一种对峙状态。此时此刻,气氛仿佛凝固了似的,彼此的呼吸都已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盘古老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说:“你和你的太阳哥哥,乃是我的两个孩儿一般,本座岂能不牵挂于心呐,过去未来,前因后果,我也早已洞悉,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啊!”
“老祖,您既已心中有数,如何拯救我的太阳哥哥,想必也有了好办法吧?”
“告诉你,我不但没有办法拯救你的太阳哥哥,而且还要奉劝你,不要为情所困,一意孤行,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枉费心机,徒增烦恼,那又何必呢?”
说罢,盘古老祖再次紧闭二目,似已不愿多说什么了。月亮公主大失所望,顿感痛彻肺腑,再次连连叩首,苦苦哀求不止:“老祖,孩儿在这里求告您了,也算是代我的太阳哥哥求告您了,您老人家至高无上,法力无边,天地万物因您而生,寰宇上下由您执掌,区区一个太阳哥哥而已,您又怎会救他不了呢?”
“我的孩儿,你有所不知,虽说天地因我而开,乾坤由我而定,但万物相生相克,一切自有定数,并非凭我一己之力而有所转圜,譬如你的太阳哥哥,遭此一番劫难,厄运连连,仔细想来绝非偶然,万事万物,既有始,必有终,此乃天道使然,事已至此,你呐,也就应该学会坦然面对,又何必苦苦地苛求自己呢?”
老祖把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字字句句极有份量,可谓掷地有声。月亮公主怔怔地听到末了,心中仍有不甘。左思右想一番之后,又觉无话可说,只是连连叩首而已,一时间已是泪流满面,再也无法自抑。
稍后,老祖把闭合的双眼复又睁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跪在面前的月亮公主,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终于让他老人家动了恻隐之心,长长地一声叹息过后,说出一番话来:“孩儿,你知道吗?有些话我本不打算说给你的,你也没有必要知晓,可现在看来,不说给你还真是不行了,你要仔细听好,铭记于心,一切烦恼也会就此烟消云散了。”
“老祖,你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请一并讲给我吧!”月亮公主拭去腮边的泪痕,巴巴地抬起头来,迎住盘古老祖的目光。此时此刻,她心中既感忐忑不安,也充满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期待,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猜到,老祖究竟会对她说出什么话来。
“孩儿,我告诉你,你和你的太阳哥哥之间的那一种情愫乃与生俱来,渊源非浅,好在当初我就已看破,所以才临机决断,指派你和你的太阳哥哥在天地之间旦夕轮值,东西遥望,亘古千秋,永不相逢!”
“啊!事情竟是如此……”月亮公主宛如撕心裂肺一般,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老祖啊老祖,您……您这又是何必呢?”
“我告诉你,这只是一种无奈之举罢了,再也不曾想到,时至今日,你仍不忘初心,还在苦苦地折磨自己,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我当初并未看走了眼……”
“不,不,这太可悲了,也太残酷了呀!”月亮公主听到后来,再也按捺不住,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反驳,“老祖,想必您也知晓,我与太阳哥哥的这一份情愫,堪称旷古绝伦,与天地共生共存,岂可任由您老人家一念之差轻易废之,就此化为千古憾事,这……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你呐,大可不必抱怨于我,我跟你说,只要不是自己难为自己,天地间也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理人情,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庇佑你们,个中缘由你也应该明白才是啊!”
“庇佑我们?这……这话究竟从何说起,我倒是真不明白了呀!”
“其实道理简单得很,听我一一说给你好了,大凡天地之间,‘名利’二字犹不足畏,唯独一个‘情’字,万万招惹不得,仔细考究一回,此三者皆为双刃之剑也,成也是彼,败也是彼,身临其境,一旦把持不住,必将害人误己,那可就悲催了呀!尤其是那一个‘情’字,往往来势汹汹,如同洪水猛兽一般,防不胜防,无论是谁,一旦深陷其中,难免会做出有失理智之事,以致铸成大错,追悔莫及,其实也不难理解,情与智相生相克,势同水火,情伤智,智抑情,一旦情到深处,智则化为乌有,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若能做到潜心而为,避之唯恐不远,方可保一生安康,如此说来,我的一番良苦用心,你总该理解乃至接受了吧!”
“不,我还是无法接受,情由本性所生,名利皆生于欲,二者应该各有出处,颇为不同,岂可相提并论?”
“在我看来,二者完全是一回事,皆生于欲,止于欲,只有达到无欲无求之地步,方可万事皆无。”
“不……不是这样……”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一时间弄得场面颇为紧张。月亮公主一再据理力争,怎奈老祖成见在胸,一一予以驳斥。说到后来,公主虽未理屈,却已词穷,一次次欲言又止,仿佛再也无话可说了。想不到老祖不依不饶,又随口说出一番大道理来:“孩儿,我告诉你,感情也好,名利也罢,这三者皆是人界之中的俗物,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为其所累,弄出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故事来,难免贻笑大方,而你,生在仙界,贵为月宫之主,岂可自甘沉沦,以致为其所累呐,万事不可强求,我告诉你,你与太阳哥哥重逢之日,也就是永诀之时了呀!”
也许老祖这一番话说得过于生硬,而且刺激性颇强,着实难以令人接受。玉兔第一个跳了起来,连连指点着老祖,颇有些出言不逊的味道:“老祖啊老祖,你老人家也太冷血了吧!月亮公主苦苦求告于你,你非但不肯点头答应,还要说出这一番冷冰冰的话来,未免太不够爷们儿意思了吧!”
侍立在老祖身旁的两名童儿连连指点着玉兔,一起吆喝起来:
“大胆!”
“住口!”
月亮公主和嫦娥见势不妙,赶忙站起身来,一左一右拉住玉兔连连向后退去。吴刚也起身跟了过来,他可倒好,非但不劝阻玉兔,反倒竖起大拇指摇了又摇:“玉兔,你小子行啊!敢当面跟老祖叫板,这一回我吴刚还真是服了你了,心里有话,想说就说,怕他个鸟啊!”
“吴刚,你就别搁这儿戳火了,行不行啊!”月亮公主一脸嗔怪地说,“老祖是我的至尊长辈,不管是谁,胆敢冒犯他老人家,我可决不宽恕。”
嫦娥重重地给了玉兔一巴掌,也开口表态说:“就是,以下犯上,那可是一宗大不敬之罪,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玉兔似有不服,口中嘟嘟哝哝地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老祖是不是太老迈了,也太昏聩了呀!挺明白的一件事情嘛,他老人家咋就这么较真,非得认那个死理不可呢?”
老祖在宝座上哈哈一笑,朝玉兔做了一个手势,开口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自个儿在那里叨咕什么呐,有啥大不了的话语,尽管到我面前来说,今儿个我老人家倒要好好地和你理论一回了。”
不知何故,玉兔却没有了方才的勇气,回头回脑地瞟了吴刚一眼,迟迟不敢往前迈步。吴刚也不开口,只是嘿嘿一笑,朝玉兔又一次竖起大拇指,而后连推带搡,把玉兔弄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