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姨姨心中的佛
撂下碗走出院子瞧见不远处的土丘上有只不知名但非常好看的小鸟儿奋力呼扇着翅膀,看样子它像是受到了蛛网之类东西的束缚不能挣脱,可当我走近一看甭说没看见蜘蛛的伟大杰作就连一丝丝蛛网的痕迹也没看见,两眼搜索片刻仍没看见是啥东西束缚着这可爱的小精灵,奇怪,既没受到啥东西的束缚,那为啥它只能在离地面约一人高的地方干呼扇翅膀而不能远飞呢?小鸟儿发现了我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眼巴巴看着我似乎是向我发出求救的信号,我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搜索一遍,仍没看出有啥异常,正在纳闷间却意外看见土丘那片茅草后面隐藏着一个洞穴,定睛细看那洞穴里有两只眼睛闪着寒光,啊!蟒蛇,正是这蟒蛇大张着口磁石般往洞穴里吸着小鸟致使小鸟不能远飞,那又为啥小鸟没被吸到洞穴里呢?是蟒蛇的吸力不足以把小鸟吸进洞穴?管它是啥原因呢,我得先救下小鸟再说,于是我靠近小鸟儿伸手捉在手里然后向空中一扔把它放飞了。
放飞小鸟儿后我唱着《太行童歌》朝我村的小河边走去,这首《太行童歌》是我们在高小时同学们集体创作的,曾是我们高小时的班歌。
来到风景秀丽的小河边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再看看小河儿不知疲倦地汩汩地流淌着汇入池塘里,蓝天白云倒映进池塘,苍松翠柏的倒影乍看上去似乎是罩上了条头巾,鱼儿成群结队欢快地游来游去,瞬间把这生动的画面给撕裂了。我捡起一个薄薄的石片儿朝着水面上打个水漂儿,就有鱼儿以为水漂儿是道美餐,就摇头摆尾地和水漂儿你追我赶来了个赛跑。见到这场面谁都会忍不住喝彩。忽然,有人打背后用双手捂住了我双眼,我知道铁娃好做这种把戏,就说:“铁娃,我知道是你,快放开。”
对方没理会我,反而捂得更紧了,我握着对方手腕想掰开一道缝儿扭头看看是谁,掰了几次都失败了,这双手太有力了。这时,毛毛来了,说:“桃子,你咋的连个女生的手都掰不开呀?你太给我们男生丢人了。要是换成我……”
“要是换成你,你肯定更丢人,不信,咱掰掰手腕?”红杏放开我走到毛毛跟前,说。
于是毛毛、红杏俩人坐下来比掰手腕了,约莫有七八分钟,果然是毛毛先坚持不住了。
“我没说错吧?毛毛,你跟桃子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啊。”红杏说。
毛毛似乎不服红杏所说,硬要与我一决高下,于是我与毛毛又比试掰手腕,与毛毛掰手腕,我赢。毛毛不服气,非要再与我比试一次,这次毛毛赢了,他冲红杏笑笑,说:“红杏,我掰不过你,我愿赌服输,可你说我和桃子是半斤八两,你说得也太难听了,我以为我俩应该是旗鼓相当才对,你是不是应该纠正你的说法啊?”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们,我纠正,你俩旗鼓相当。”红杏说。
“到东屋一看没一个人,原来你们都坐在这观赏小鱼儿啊。哥,今个前晌不上课啦?”我妹妹巧云气喘吁吁地找来了,“不上课我就要带上盼娣跟妈上地剜苦苦菜去了,家里快没菜吃了。哥,你快说给我,今个前晌还上不上课?”
“我们也是先到你家东屋看了看才找到这来的,该回去上课了吧?”红杏和毛毛说。
“谁说不上课?我是先来看看池塘里的小鱼儿,这些小鱼儿如果长大了,不仅生产队可以增加卖鱼收入,我们何愁改善不了生活?我真盼望这些可爱的小鱼儿快快长大。”我说。
“可是小鱼儿也只能一天天慢慢长大,你在这着急也没用,还是回去上课吧。”红杏说。
“好,这就回去上课。诶,还有一事提醒大家,最近不要再到那小土丘旁玩耍了,那片茅草后面隐藏着一个洞穴,洞穴里有条大蟒蛇,它能吸住一只小鸟让它动弹不得哩。”我把救小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时候不早了,我们回上课吧。”
于是四个人离开池塘相跟着一同往我家东屋走去,我还不时回头看看波光粼粼的水面。
池塘里的鱼苗儿还是我们小伙伴几个向生产队长提出建议后,他才派我爹和另外俩社员到辉县弄来放进去的,大家心情都一样,都盼望小鱼儿快快长大。这年头,家家都是粗茶淡饭,玉茭碾成圪糁熬成玉米稀粥,就是圪糁稠饭,再抓进去两三把碾成细粉状且过过箩子的谷糠,搅匀,一会儿就熬成了糊饭,略带甜味,再配上白萝卜腌制的咸菜或者是配上黄豆叶腌制成的豆叶菜等,这就是早饭,黑来饭总是菜饭多,就是在熬圪糁稀饭时掺和进一些苦苦菜之类的野菜煮成的饭,晌午这顿饭是最重要的,基本上是小米焖饭,圪糁焖饭,榆皮面饸饹,玉茭面疙瘩……变着花样儿吃,除过年过节外不吃好面,我们这里称小麦磨成的面粉是好面,这一带不种小麦,农闲时候有靠近太行山的辉县人挑着好面来换玉茭吃,二斤半到三斤玉茭粒换一斤好面,换的好面多了,家里的粗粮就少了,就接不住新粮了,也只能适当换一些,有的人家虽然喂一两头猪,但也总舍不得杀肉吃,所以平时我们就更甭奢望吃顿肉了,所以小伙伴们也总是盼望着过大年。虽然平时难得吃上好面和肉,但都很满足,总能填饱肚子,总比我们的父辈们小时候要强得多,父辈们在教育我们时常常说,他们小时候是在三座大山的沉重压迫下在兵荒马乱中过日子的,是在饥寒交迫的死亡线上过日子的,三座大山是个啥,我们也是后来才弄清,它是指旧中国时候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大敌人。所以,我们尽管吃着粗茶淡饭,还是看到了新社会的盼头。
四哥、铁娃、小小子和他后妈的一双儿女早坐在东屋等我们了。萧家庄属于东上河大队却距大南张很近,大南张小学是东上河与古郊俩大队商量好合办的一所小学,后来东上河大队嫌吃亏就不愿再承担应该承担的那点费用了,通过关系我转到了古郊大队住在姨姨家上学,红杏、铁娃、毛毛、小小子也包括我妹妹巧云也都想转到古郊上学,可是到古郊上学人多了东上河大队就得摊一些费用,东上河大队不愿摊,就让他们相跟上都到东上河上学,东上河距萧家庄有五六里山路且要经过一片长长的森林,且常有野兽出没,家长们考虑的是安全,就都不同意他们到东上河上学,他们就都辍学在家了,红杏、铁娃他们不想成为倒霉蛋,就要我来当他们的小先生,这样,我家东屋就成了个小学堂。为了不让孩子荒废学业,红杏、铁娃他们家里人也都说这是个好办法。这样,过星期或者节假日回来,我都要按时来这个自发成立起来的“复式学校”完成授课任务,尽一个小先生的职责。平时由红杏负责在我家东屋自学,每次授课前我都需要先集中处理他们平时自学遇到的疑难问题。后来四哥也参与进来。四哥是在大南张小学念书时就上了古郊高小的,比我早一年,虽然高小毕业已有一年了,由于文化大革命学校都在忙着“闹革命”,四哥至今也只得在家耐心等候上初中的通知。我们几个刚坐下,四哥说:“桃子,我看过报纸了,各大报纸都反复强调‘复课闹革命’了,高小不是已经复课了吗?中学肯定不久也要复课了,复课了就好了,就会有通知了,你我迟早要随古郊高小的同学一块儿上初中的,往后红杏铁娃他们上不了初中该咋办呢?这是个现实问题也是个首要问题,应该早作打算才是啊。”
我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高小停课没多长时间,如今已经复课了,我也高小毕业了,也在等着上初中,一旦有了通知,我与四哥就要上初中了,往后红杏他们能不能上初中还真难说,大家都在等着我出主意,我说:“我们不妨先讨论讨论,也许能讨论出个办法来。”
于是大家就讨论起来,巧云想了想说:“随着你俩一块上不行吗?真笨!”
四哥看了巧云一眼,说:“你太天真了,也太可爱了,我和你哥都是古郊高小的学生,人家要问:‘你们这些孩子都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你要咋回答呢巧云?”
巧云反问四哥:“开学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不是萧家庄学校吗四哥?”
红杏反应快:“萧家庄学校上头没批准成立,充其量也只能算个私人学校,和解放前的私塾没啥不同,可是这会哪有私人学校啊?所以我们都是没人承认的,尽管我们并不差。”
铁娃、毛毛和小小子仨人说:“谁承认谁不承认那都是小事,我们学上本事才是大事。”
我看看小小子后妈的一双儿女,问:“你俩说该咋办呢?”
他俩人挠了挠头,说:“上不了初中就不上吧,那有啥。”
四哥叹口气,说:“尽管没荒废了学业,可是上不了初中。”
我想了想,说:“除了红杏,反正他们几个都还没到上初中的时候,慢慢想办法吧,回到家都跟父母亲说说,看看他们是啥意见,我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一节是我的语文课,上不成了,都抓紧去趟茅房,回来上四哥的算术课。”
自升上高小,算术这个名称改成了数学,但我们习惯上仍叫算术。
上茅房回来,四哥开始讲算术,课程表上,今个前晌我已没课了,于是就坐到后面准备后晌的课。准备了一阵儿就又想到了上节课讨论的问题,多亏四哥提前想到了这个问题,既然想到了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啊。红杏和我是同年级,按理也该今年上初中,所以我和四哥都尽量把红杏的课往前赶。红杏是个很用功的女孩,学啥都很快,往往是开始给她讲时她早自学会了,这让我和四哥省事了许多。铁娃、毛毛和小小子上学比我和红杏上学晚一年,正常情况下过年上初中。巧云今年秋假后就该是个高小一年级了。萧家庄这所“复式学校”一开始只包含“初小”,后来“高小”也包含了,若都上不了初中,说不准往后连“初中”都要包含进去了,复式教学本来就复杂,那样一来就更复杂了,虽然人数少,担子却要越来越重,我和四哥还能承担起来吗?只要各家大人信任,哪怕是身上掉上几斤膘也得承担起来,不让红杏、铁娃他们成为倒霉蛋是我的初心,要知道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才能到达光辉的彼岸啊……正这样想着,四哥已上了一节课,该做课间操了,四哥宣布下课后,大家就都出去了,四哥走过来看看我写的“复式教案”,说:“桃子,后晌的课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你备得可够细,真称得上一个合格老师。后晌我就不来了,你好好上吧。”
“你备得不也很细吗?我是在你的备课本上取到真经的。后晌你就甭管了,做会操去。”
红杏在院里指挥着大家做操,我和四哥也出去跟在后边一块儿做广播体操,这套广播体操还是在大南张小学时候就学会的,虽然不是个正规学校,但像正规学校一样,有上课有下课有课间操,并且后晌二节课后也安排了课外活动,课外活动有时候是到村上学雷锋,或为生产队做些事,或挨家挨户看看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譬如打扫卫生、劈柴之类的事情。自四哥参与进来我们俩就把课分开上了,四哥的课基本都安排在前晌。
刚做罢课间操,忽听得不远处那块玉茭地的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于是大家就朝那块玉茭地那头去看个究竟。听得出是个小女孩的笑声,是啥子事情叫小女孩笑得如此开心?小伙伴们都急于弄个明白,就都身不由己地加快了脚步。
玉茭地里株株玉茭杆直立着,玉茭叶伸向两边,半当腰伸出的玉茭穗吐着浓密的红缨。
到玉茭地那头一看,这会一只大红公鸡正蹲在那只羽毛灰黑色的老母鸡背上摇摇晃晃的,若不是它那尖嘴巴死死咬住那老母鸡的红鸡冠儿,几乎要打那老母鸡平平的脊背上滑落下来,就是大红公鸡的这一举动引逗得一旁的盼娣笑个不停。见到盼娣,巧云喊:“盼娣,我叫你好好的呆在院子里,你咋跑这儿来了?”
巧云这一声喊,把依依不舍的一对“情侣”惊跑了,盼娣不高兴了,嘴马上噘嘟得能拴小驴驹了。盼娣已经长到三岁了,爹妈与姐姐都到生产队出勤,盼娣就交由巧云看管了,所以巧云除了“上学”还有带盼娣的义务,我们打池塘边回到东屋,都只顾议论复课闹革命的事,然后就开始上课了,却都忽视了盼娣,这会看见小盼娣,我就责怪起巧云来:“巧云,今个你咋没把盼娣带在身边?你要知道盼娣还很小,不能没人照管啊。”
巧云看了看我,一脸不高兴地说:“我到池塘边找你们时叫盼娣坐在院里好好等我回来,谁知她一个人跑这儿来啦,是她不听我话,这可不能怪我啊,哥。”
四哥与红杏、铁娃他们也都说:“这不能全怪巧云,也怪我们全都忽视了盼娣。”
这会我才意识到我也有责任,我抱起盼娣亲一口,说:“其实,今个这件事我的责任更大,我咋没先看看我们的小学堂里人够不够呢?我真混蛋,往后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盼娣看了看我,似乎想要说啥,却又砸了咂嘴没吭声,然后两眼又不停的朝四周搜索起来,似乎是还在为我们惊跑了那对依依不舍的“情侣”而生气呢。
今个前晌没四哥的课了,四哥回他家了,我抱着盼娣带他们几个也都回到东屋,让盼娣坐在巧云身旁,说:“盼娣,听哥哥话,往后不再一个人乱跑,来东屋上课好吗?”
盼娣看看巧云,又看看红杏铁娃他们,然后点点头。我们又继续上课了……
吃晌午饭时候,盼娣端着小木碗坐在爹旁边,挖了一瓢儿饭送嘴里咽下后,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妈妈,我今个在一块地边瞧见一个大老鼠,嘴儿鼓鼓的钻进了一个大窟窿。”
爹说:“那是一只搬仓,它吞了一嘴粮食嘴才鼓鼓的,它是在储藏过冬的粮食呢。”
那只大老鼠是只硕大的田鼠,田鼠我们这儿叫搬仓,盼娣的这句话似乎是给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吃过晌午饭,爹抱着盼娣,我也跟在后面,在盼娣指引下到了靠山根的那块地里,刨开搬仓窟窿,这搬仓的仓库挺大的,挖出了有一斗多玉茭粒,颜色已有些发黑了。回来家用水把发黑的玉茭粒淘了好几次,在矸棚顶晒了三天,在碾子上碾成圪糁,居然叫我一家人当做口粮给吃下肚了,爹说这叫“鼠口夺粮吃”。我原以为巧云没看管好盼娣,爹妈会狠狠骂巧云一顿,没想到盼娣发现搬仓窟窿立了功,巧云也被宽恕了。不过从那起,巧云接受教训照管盼娣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了。
差不多一个月后,我与四哥接到了上初中的入学通知书,入初中前,我与四哥把红杏、铁娃他们叫到我家东屋来安插了一番,我家东屋仍是个小学堂,平时就由红杏负责自学,遇到疑难问题做好笔记,过星期或是节假日,我与四哥照常来当小先生。
我与四哥就要上初中了,打小伙伴们的眼光里不难看出,他们特别羡慕我俩,几个人都说:“你俩真幸福,啥时候我们也上初中就好了。”
我安慰他们:“说不准你们往后都能上初中,眼下面临的是红杏能不能上初中,红杏,我上初中后跟我们老师说说你的情况,争取叫你也上初中。”
四哥也说:“现在是新社会,说不准红杏很快也能像我俩一样上初中。”
红杏有些不乐观,反问四哥:“你说我也能上了初中,理由呢?”
四哥开玩笑说:“因为红杏是我们小学堂一拨千转的优等生,优等生谁不愿意要?”
铁娃他们都说:“这个理由不充分,不能令人信服。”
我们正说着,大队有人来了,他说先到队长家看了看没人就来我家了,叫我们说给各家各户后晌都到公社粮站领返销粮,那个年代粮食不够吃,每年都要领返销粮的。来人走了没多大会我妈妈就收工回来做晌午饭了。女社员大都担负着做饭的义务,所以比男社员收工早一点。爹和姐姐也回来了,我宣布放学后,大家出来院站好队,红杏领唱罢《东方红》,我提醒大家:“千万记住,回家后甭忘了通知爹妈领返销粮。”
红杏、铁娃他们都回家吃晌午饭了,我与巧云引着盼娣来到锅棚,吃饭间我说:“爹,大队有人来了,通知后晌到公社粮站领返销粮了。”
趁后晌到哭郊领返销粮,红杏妈说:“桃子,咱先到中学看看红杏上初中的事。”
我爹他们往粮站走了,我与红杏妈还有红杏就一同往中学了,找到校长韩贤哲,红杏妈具体说了说红杏的情况,韩校长出了几道题叫红杏做了做,不大一会红杏就做完了,而且韩校长一看全对了,就笑着说:“抗属的后代咋能上不了初中呢?回去准备准备,后天就来。”
红杏顺利通过了韩贤哲校长当面考试这一关,红杏妈指着我说:“韩校长啊,我家红杏能通过你的考试,还多亏了桃子这孩子啊,古郊大队不叫萧家庄的孩子到大南张小学念书后,往东上河路远,萧家庄的孩子就都没再上学,这孩子转到古郊小学后,每逢回家就成了萧家庄孩子的小先生,他可负责任哩。”
韩校长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么说,桃子是红杏的‘私塾’老师?桃子,红杏,上初中后好好努力,我相信你们日后会很有出息的。”
告别韩校长来到粮站,排着队领返销粮的人还很多,爹已经把我家与红杏家的返销粮都领出来了,铁娃、毛毛与他们家长早已回去了,小小子爹仍在排队,小小子跑来我跟前说是铁娃替红杏妈排队的,他与他爹也来迟了。
我家的返销粮爹一个人就扛完了,让红杏妈分出一部分给我,我们四人扛着返销粮要回去了,小小子送我们出来又返回粮站等他爹去了。
就这样,秋季开学后红杏和我与四哥就随我们班同学一同升进初中了,升初中后,红杏与四哥是校里生,在学校上灶,我仍是校外生,吃饭睡觉仍在姨姨家。新生入学后分了两个班,我、四哥与红杏分在初四班,另一个班是初五班。古郊公社共有四所中学,分别是古郊中学、上上河中学、岭东中学和锡崖沟中学,除了古郊中学外,其余四所还包含了小学,每年也就招收一个初中班,并且学生都是跑趟上学的,上上河中学的生源来自古郊公社西大片的上上河大队、东上河大队和松庙大队,西大片的西庄上大队、马圈大队、大路沟大队、圪峦岭大队和潘家掌大队的学生住初中却都在古郊中学,岭东中学的生源来自古郊东大片的岭东大队、水洼大队、后沟大队、汲好水大队、营盘大队,东大片的苍郊大队、莲花大队、榆树沟大队、昆山大队的初中生也在古郊中学上学,锡崖沟中学的生源来自锡崖沟大队、东庙华大队。古郊中学是一所单纯的中学,生源分布也最广,囊括了古郊大队、南边大队、掌里大队、李达沟大队、仙红塽大队、西庄上大队、马圈大队、大路沟大队、圪峦岭大队、苍郊大队、莲花大队、昆山大队、榆树沟大队。
我们升初中了,班主任徐东明老师说:“我们韩校长说了,同学们升初中实际是搭乘新中国号邮轮去旅行,去那里旅行呢?当然是去浩瀚的知识的海洋里旅行了。”
我们初四班共有六十四人,班长是我高小时候的班长良田玉,副班长是榆树沟大队的梅兰竹,学习委员是圪峦岭大队的王显明,我呢,由于在萧家庄曾是红杏他们的小先生,班主任徐东明说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们班要特别设立个小先生辅导站,这个小先生辅导站的小先生是非我莫属,专门做课后辅导工作,所以每天的课后我是最忙的一个,需要把每天的重点难点在课后替老师反复讲几遍,直到同学们都弄懂弄通为止。班主任说这叫给同学们“开小灶”。这也符合我的性格,因为我不愿当“官”,就喜欢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小先生在班上虽不是个什么“官”,但同学们都说我是班主任的贴身小布衫,班主任最信任我。
有天,有个叫窦俊明的同学突然不理我了,课后也不来“吃小灶”到寝室生闷气去了,我感到莫名其妙,事后良田玉才告诉我窦俊明挨班主任批评了,窦俊明说是我打的小报告,这可是冤枉死人啦,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可良田玉说人家窦俊明就认准是我打的小报告,原因是他“吃小灶”不专心班主任才批评了他,他“吃小灶”不专心,我当着同学们面点了他窦俊明的名,窦俊明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就认为是我打的小报告。第二天后晌,我找到窦俊明,窦俊明对我爱理不理的,坐在寝室看小人书《南京路上好八连》,头也没抬,说:“对不起小先生,你‘开小灶’,我看小人书,我吃不起‘小灶’,你走吧。”
“窦俊明,今个后晌我请示了老师,没‘开小灶’,特来给你道个歉,那天当众点你名,我做得很不妥,但是确实不是我打的小报告,还请你能原谅我。”
“你说不是你打的小报告,谁信呢?甭来黄鼠狼给鸡拜年啦。”
“我不是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是为了你能不掉队才来的。你知道吗?你的学习成绩一直上不来,其实不只是我,同学们都很关心。”
“甭猫哭耗子假慈悲啦我的小先生,你觉得读书有用你就去做你的数学专家好啦,一直打搅我看小人书不礼貌吧?我又不想当啥数学专家。”
我们上初中已经快半年了,按毛主席“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指示精神,初中由三年制改为二年制,这会是一九七零年元月,就是说元月前的这段时间我们还不算正式升入初中,从元月一日算起,到一九七一年年底我们就能毕业了。我们的课本也都进行了改革,《语文》还叫《语文》,《数学》也还叫《数学》,《物理》不叫《物理》了,叫《工业基础知识》,《化学》叫《农业基础知识》,体育改成了军训,与高小相比,多了《政治》课本。不过元月前这半年我们学的仍旧是老课本,这半年来我的学习成绩常受到老师表扬,尤其是数学成绩没有同学超过过我,这样,就有同学送我一个‘数学专家’的绰号,恰在这时候校园里刮起了一股读书无用论的歪风,我们班上那些不喜欢学习的同学就借这股歪风的势头,常拿这个绰号来妒忌、讽刺和挖苦我,随他们的便吧,时间长了我也习以为常了,“数学专家”全校师生也都知道了。说实话,开始听到“数学专家”这个绰号,我浑身总觉得像针扎一样不自在极了。我与窦俊明正说着,我们班的学习委员王显明进来了,他说:“窦俊明,你甭再跟桃子闹别扭了,桃子根本就没打小报告,我是学习委员,为了对你负责,是我把你的情况反映给了班主任老师。窦俊明,我们不能再受‘读书无用论’的毒害了,说啥知识越多越反动,全是屁话!为啥古往今来都要读书呢?解放前我们家祖祖辈辈受苦,受人愚弄,还不是因为我们的祖辈们没有念书没有知识?今天,我们有了念书的机会,我们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啊,你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超过年龄你就是想念也念不上了。窦俊明,我的同学哥,你的头脑应该清醒啊!再说,如果学知识没有用,我们的父母就不会花钱送我们上初中了,你说是不是,我的同学哥窦俊明?”
“王显明,原来是你小子在班主任面前打我的小报告,我还以为是课后我不好好听桃子辅导,桃子打我的小报告,我错怪桃子了,对不起,桃子!往后我会好好珍惜上初中的机会,王显明说得对,起码我应该对得起父母为我花的钱。我会好好在头脑里肃清读书无用论的流毒,在初中的二年里学到为人民服务的真本领。”窦俊明说罢又跑去向班主任表态了。
窦俊明出去后,王显明说:“我听良田玉说窦俊明跟你杠上了,看到你来寝室找他,我就也来了……这家伙还算识相,总算知错了。”
我说:“你来得正是时候,单靠我恐怕攻不下这个堡垒。”
王显明与我交谈了好一会,正说着,窦俊明满面春风走了进来,说班主任要我和王显明到他办公室,班主任徐东明老师叫我俩有啥子事情,问窦俊明,窦俊明说他也不知道,我们猜测着与窦俊明一同来到了徐老师面前。
老师们办公室其实也是他们的卧室,来到徐老师办公室,见他正在专心批阅我们的作文,我们没敢吭声,只是很恭敬的站在一旁。班长良田玉和副班长梅兰竹也在这里。徐老师边批阅作文边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又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自然也就想对你们多关照一些,特别想了解了解你们的内心世界。从这次作文看,大多数同学写出了自己的心声,能够审时度势,这令我很高兴,不过,少数同学头脑里仍有读书无用论的余毒,这是值得注意的。今天看到窦俊明同学跑来向我表态,表示要珍惜时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毕业后报效祖国。窦俊明思想能够彻底转变过来,这是个了不起的进步,真希望那些不知上进的同学也能像窦俊明一样。显明,你是学习委员,俊明的转变是对读书无用论的迎头痛击,我们三明还有桃子要配合两位班长在班上多做些工作,通过我们的努力,相信班上那些受读书无用论影响的同学都能像窦俊明同学一样彻底转变过来。”
良田玉说:“徐老师,相信过段时间那些受读书无用论影响的同学都会来向你表态的。”
徐老师把目光转向我,说:“桃子,你还在为‘数学专家’这个绰号烦恼吗?其实这个绰号对你也是一个促进,它会促使你朝着扎扎实实学好数理化的目标而努力,今天叫你来还有一个目的,我送你一套以前的数理化教材,你好好钻研钻研,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其他老师,课上不是在讲《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吗?小先生辅导站课下可以多补充讲一些数理化方面的知识,这样对同学们有好处。”
这以后窦俊明的确是知道用功了,特别是黑来,同学们都下自习走了,他却还要在教室里钻研很长时间,徐老师在班上说:“这些天,窦俊明同学知道蚂蚁啃骨头了,这是个好现象,希望同学们都能向窦俊明学习,发扬蚂蚁啃骨头的精神。”
徐老师在班上这样一说,良田玉、王显明等班委会成员,还有各组组长都纷纷表示要学习窦俊明同学的蚂蚁啃骨头精神,为祖国为人民为革命而读书。
于是,我们班掀起了一个向窦俊明同学学习的热潮,渐渐地,那些受读书无用论影响的同学思想上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没过多久就纷纷跑到班主任办公室表了态,发誓要向窦俊明同学学习,要像周总理当年那样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于是,课下的小先生辅导站就成了个很吃香的地方,成了个香馍馍。这样一来,我的担子就更重了,为了我能有时间钻研数理化从而做好小先生,班主任徐东明老师还特意给我配了个副手——轩辕红杏,上初中以来,这个“萧家庄小学堂”毕业的红杏不但能跟上课,而且有些地方让我都望尘莫及,比如说她的作文在老师和同学中间就一直受捧。
读书无用论的歪风邪气在萌芽状态就得到了有效的遏制,这为我们以后学习初中各门功课起到了很积极的作用,这让我们感到很欣慰。
今个是腊月二十四,明个就要放年假了,我们把寒假叫年假,为了让同学们取得优秀成绩,班委会建议,要同学们在年假里不要只顾得玩耍,要趁这一大好机会多温习温习功课,特别是多温习温习你感觉生疏的课……
今年的大年初一,东上河大队按公社指示,要求各生产队实行“开门红”,全国都在农业学大寨,所谓开门红就是在阴历的大年初一也要奋斗在农业第一线,为新的一年开个好头。为此,爹妈与姐姐吃过早饭,就都与社员们一道到地里熏荒,熏荒就是把预先准备好的一堆一堆的砍来的湿松枝覆盖上厚厚的一层土,然后从顶部拔掉插在中间木杠子,在底部挖开个小口儿,用火把里面的湿松枝点燃,把小口封住,只留顶部拔掉木杠子的那个口,这样,湿松枝在缓慢燃烧的过程中会不断冒出青烟,烟气会把外面的覆盖的土熏成灰褐色,松枝是从松树上才砍来的湿松枝,每根松枝上长满了青绿色细长而密密麻麻的松针,燃烧过程缓慢燃尽需要半月左右的时间,把灰褐色的土与覆盖在里面的松灰倒腾均匀,就成了很好的荒粪,熏过荒的地方庄稼尤其长得茁壮。
社员们“抓革命促生产”“农业学大寨”实行开门红,四哥、红杏、铁娃他们刚吃过早饭就来找我,都说:“桃子,社员们实行开门红是为了提高粮食产量,我们这些小伙伴们为了提高学习成绩为啥不能也来个开门红?”
就这样,萧家庄的小学堂大年初一也没闲着,自发的来了个抓革命促学习,原来的小先生是我与四哥,这会又多了个红杏,小先生多了,于是小学堂又增设了音乐和体育,由红杏负责。红杏说:“今个的大年初一,我提议今个前晌照常,后晌排练节目,你们说好不好?”
我忙问:“四哥,你赞成红杏这个主意吗?铁娃、毛毛、小小子你们都赞成吗?”
没有说不赞成的,前晌我们按课程表上课,后晌就排练节目,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良田玉、红杏、王显明等同学就表演了“一花引来万花开”、“学习大寨赶大寨”,都是关于农业学大寨方面的,于是我们打东屋出来站到院子里,一切听从红杏指挥。红杏让先用些时间背会《一花引来万花开》的歌词,然后就很用心地排练起来,除了红杏我们都没表演过节目,所以每一个动作红杏都要给我们示范好多次,有些动作就连小小的盼娣也学会扭了。正月初一至初十都是这样安排。正月十一后晌,我们到我们村大寨田汇报演出,我的小妹妹盼娣也跟在后面扭呀扭的怪有意思,我们的表演很受社员们欢迎,直夸我们小学堂里个个都有出息,我们准备回返小学堂时,队长为鼓舞社员斗志,要我们十二至十四后晌仍要安排时间去演出。没想到的是,我们到大寨田汇报演这一消息传到了大队,正月十五元宵节,大队还邀请我们到大队舞台上演出了,看着台下几百双眼睛,我们的小小演出队哪个都表现得更为出色,直博得掌声一片。到大队演出,因为路远没让盼娣去,回来后,盼娣埋怨我:“哥哥,你说话不算话,往后再不叫我去,我可要恨你了。”
为了让盼娣高兴,我赶紧说:“往后哥哥说话算话一定叫你去。”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年假。开学一星期后的一天后晌上课前,班主任徐东明老师把良田玉、我与红杏仨人叫去,说:“桃子,红杏,你们萧家庄小学堂的小演出队在东上河大队舞台上的演出很精彩啊!正月十五我路过东上河大队时候,正好看了你们表演的那两个节目,是红杏排练的吧?比我们元旦晚会上的表演一点也不逊色。真没想到红杏在这方面也是个人才。今天叫你们来,我要说的是,苏修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随时都有发生战争的危险,现在全国的形势是‘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全民皆兵”,这不,我们班也有了新任务,看过电影《地道战》吧?我们学校也要挖地道了,其实全公社二十四个生产大队的各个生产小队去年冬天就都开始挖开了,我们这会挖也还不晚,初五班是从操场的东边往里挖,我们初四班从操场西边往里挖,我们班是八个组,每组八人共六十四人,一天一个组,正好是八天轮一遍,田玉,明天就要开始挖地道了,你负责安排好这件事。另外,我们不能顾此失彼,这期间凡挖地道耽误了上课的同学,桃子,你们小先生辅导站一定要设法给他们补起来。”
徐老师说各大队的各个生产队去年冬天就开始挖开了,确是这样,萧家庄就是入冬后就按大队的部署开始挖的,这会还不到春播,除了用牛车往地里运牛羊粪的,其余的男劳力还在挖,我爹这些天也在出工挖地道,已经挖进去好长一段了。
打班主任徐东明老师办公室出来,良田玉、红杏回教室了,我去了趟厕所,出来后不小心摔倒了,碰得头部生疼生疼,五班的班长吴天亮正好打他们班主任李廷玉办公室出来,飞快跑来把我扶到教室,说:“我们班明天要挖地道了,我还得去安排一下,我走了。”
吴天亮回他们教室了,四哥走过来看我一眼,关心的说:“桃子,你的头磕破了,头发湿漉漉的都染红了,伤口肯定不小,这可咋办呢?”
红杏马上说:“我见班主任那有个灰皮苞,这东西能止血。”
红杏跑去要灰皮苞了,这会我感觉更疼痛难忍了。
好些同学围过来,看着我这狼狈样子,他们说:“很疼吧桃子?要不今个后晌你就甭上课了,到医院去包扎包扎,止止疼,明个再来吧。”
良田玉也说:“是啊,我派俩男生陪你上医院。”
“这么点小伤算不了啥,要是这么点小伤就上医院,那医院的患者都要堆满了。”我说。
正说着,红杏与徐老师来了,徐老师先轻轻扒开我头发察看一番,又用剪子剪掉伤口上的头发,然后打灰皮苞里面撕下一小片来粘到伤口上,又拿出一小块纱布贴上去,然后说:“往后走路可得小心些,脸上都有血迹了,走,到我办公室洗洗脸去。”
洗过脸正要往教室,徐老师问:“还疼吗?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这会不怎么疼了,我要回教室准备上课去。”
“好吧。由给你包扎伤口这件事,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班主任徐老师究竟想起了一件啥事,出于好奇我还想问个明白,徐老师却要我先准备上课,我只好服从,先回教室去准备上课了。
这一节是语文课,上课后徐老师没先提及他想到的那件事,我也不方便再问,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讲课,下课铃响了徐老师才问:“田玉,明天挖地道安排好了吗?”
良田玉站起来说:“都安排好了,一组组长同意先从我们一组开始,上午四人下午四人。”
对良田玉的安排徐老师很满意,他说:“很好,挖地道的同学,校外生明天上午来时别忘了带工具,是校里生的,没工具可以通过校外生想想办法。给桃子包扎伤口时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毛主席不是说过吗?‘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我们的课程表上,每个星期都安排有学工、学农、学军,学工我们有教科书《工业基础知识》,学农我们有教科书《农业基础知识》,学军我们有教科书《学军》,但是我想,学军课上我们还应该学习一些医护常识,也就是我们当地人常用的一些救护常识,比如一些简单的急救常识如止血、包扎、固定、心肺复苏之类的,这些土办法,别说上战场用得着,就是平时对我们也有好处啊。”
这以前,我们的学军课是聘请古郊大队的民兵连长教我们练匍匐拳,练拼刺刀,因为练拼刺刀,同学们都请木匠做了木枪,做得像真枪似的好看,枪上都安有木刺刀,不过也有些同学的木枪不是很好看,但这不影响拼刺刀。学军课要补增医护常识了,就有同学问:“徐老师,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聘请医生给我们上课?我们都还需要准备些啥呢?”
徐老师微笑着说:“请医生倒不必,这方面的常识我还略懂一二,简单的医疗器具也有一些,练匍匐拳、拼刺刀是在操场上,轮到学习医护常识我们就在教室里,我示范罢,你们再挨个儿上讲台来多演示几遍就行了。好,同学们,现在下课。”
徐老师走出了教室后,同学们有的去厕所小便,没去的则坐在那或者看书或者闲聊,坐在我前排的何帆扭过头来油腔滑调地说:“怪不得人称数学专家哩,都成伤病员了还要坚持上课,真是轻伤不下火线啊,佩服,佩服。”
何帆是仙红塽大队的,这个同学什么都好,就是爱取笑别人,特别是比他学习好的。
来自西庄上的贺敏之说:“桃子轻伤不下火线,要是真打起仗来,肯定是个钢铁战士。”
窦俊明与何帆、贺敏之杠上了,说:“钢铁战士有啥不好?我们就是要学习钢铁战士。”
何帆、贺敏之联合攻击窦俊明:“你才进步几天呀,以前还不是个‘读书无用论’。”
窦俊明回敬说:“我‘读书无用论’我能改变,不像你俩人就见不得别人比你强。”
良田玉和红杏打厕所回来,弄清这几个互怼的原因,一齐说道:“难道轻伤不下火线不好吗?我们就是要发扬轻伤不下火线的革命精神,同学们说是不是?”
不料何帆、贺敏之矛头转向良田玉、红杏,他们说:“我们班就只一个桃子,莫非你们两个大美人还想把人家桃子掰开吃?我看伙着吃更有滋味呀。”
不知政治老师裴凤云啥时就站在教室门口了,良田玉忙喊:“起立!”
同学们立马静静地站起,裴老师还礼后大家齐刷刷坐下,裴老师严肃地说:“何帆、贺敏之,你们俩人站起来!刚才教室里乱哄哄的,你们俩是导火索吧?咋?哑巴啦?作为一个中学生,不知道好好学习,就知道说些怪话!坐下好好反思反思,下课后到我办公室去。”
甭看裴老师是个女老师,平时温文尔雅,一旦严肃起来,我们还真有点怕她,不过,同学们都爱听她讲政治,因为她讲政治一节课从头至尾就像是在讲故事似的,很能抓住人心,这不得不让我们佩服。我们虽然是初中生了,但仍像小时候一样爱听故事……
下课后,何帆、贺敏之走过来向我赔不是,说:“桃子,甭跟我俩一般见识,其实我们不是在取笑你,谁都知道你数学成绩特优秀,我们其实就是想让你多帮帮我们。”
我忙说:“何帆,敏之,我们是好朋友,往后有啥不懂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何帆、贺敏之俩人相跟着往裴老师办公室走去,良田玉看着他们的背影,说:“这俩人就得整治整治,一天起来不是取笑取笑这个就是嘲讽嘲讽那个,也太不像话了。”
四哥忽然调侃说:“田玉,红杏,你们俩是不是真的看中我们桃子了?人家何帆、贺敏之说的没错啊,一个桃子咋能掰开吃,你们俩得有一个发扬发扬大公无私的精神啊。”
四哥这么一说,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良田玉瞪了四哥一眼,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快到外边去,小先生辅导站要开始辅导了。”
其他同学围过来也想调侃我一会,见班长发话了,就都出外边活动去了,成绩偏差的十二个同学则留在教室由小先生辅导站辅导功课,我既是小先生辅导站站长也是小先生,小先生还有班长良田玉、学习委员王显明及红杏,今个轮到红杏辅导,明个就要挖地道了,良田玉、王显明与我仨人就到操场西边看看打哪儿往里挖合适,把我们选定的地道口汇报给班主任,徐老师说我们的操场在校园北边,那儿做地道口确实不错,那儿离厨房和初三班教室都不远,地道挖好后把里边垒砌好,战时我们可以做防空洞,可以打地道战,平时还可以做学校后勤的储藏室哩,还说初五班的地道口也确定了,就在离我们俩班寝室和教室不远的地方,初三班的地道口选在校园的南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徐老师站起来朝窗外看看,然后又说:“洞口的选择很重要,既要考虑到它的隐蔽性,更要考虑到一旦防空警报响起,全校所有人员可以及时、快速钻进防空洞,就是钻进地道。”
这时,我忽然想起姨姨家水缸里水不多了,所以就与徐老师打声招呼告辞出来,随后良田玉、王显明也告辞出来返回教室与红杏一道做辅导去了。我们那时候夜晚不强调上自习,上自习完全是志愿的,黑来也没作业,活动时候其实就可以回家了,感觉挺轻快的。不过,我们班一开始就成立了小先生辅导站,活动时候不只是成绩偏差的同学,有好些勤奋好学的同学都自觉自愿地参与进来,积极主动地抵制读书无用论的歪风邪气,因为是自觉自愿,所以并没感觉出有啥压力,这给我们读初中开了个好头。徐老师提倡成立小先生辅导站,这是在为同学们负责,也是对我的信任,我必须要尽心尽责做好这份工作。我这样想着回到了姨姨家,姨姨这些天感冒重了,仍不见好转,巧兰已经是二年级了,还没回来,见到我,姨姨说:“桃子,打暖壶里给我倒碗水过来,我要服药了。”
给姨姨端来水我就去池上担水了,虽然水池并不远,但满满两桶水担起来我还是感觉有点吃力,路上歇上一两歇才能担回来。水缸较高,满满一桶水我提不起来,还只能一勺子一勺子往缸舀,两桶里的水全舀到缸里了巧兰才回来了。
姨姨硬撑着病体起来做黑来饭,我说让我胡乱做上些好了,但她没让我做。看着姨姨那痛苦的样子,我想,打今往后我必须得学会做饭,这样也可以减轻一些姨姨的负担。姨姨很不容易,姨夫与姨姨离婚后,姨姨与公社乔书记秘密谈了一段时间,还没正式公开步入婚姻殿堂就因乔书记挨批而搁浅了,后来乔书记在劳改场被折磨死了,这件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但姨姨至今仍不相信乔书记那样一个全心全意为古郊人谋幸福的人会死去,至今仍相信乔书记还活着,仍要时不时到西头生产队村口张望,始终盼望着乔书记能有朝一日奇迹般的来与她团聚共度未来。我曾一度劝过姨姨,乔书记真的被折磨死了,甭在一直去村口张望了。可姨姨说外边那些消息是空穴来风不一定准确,万一能回来就好了。我明知道姨姨那个“万一”不会出现,但我却劝说不了她,只好由着她时不时的去那张望半天。
黑来饭做中了,是圪糁米羹,姨姨说:“我想去躺会儿,你俩人先吃吧。”
先给巧兰舀到碗里,巧兰坐到门墩石上去吃,我就坐在火台前吃。我们这一带把圪糁与菜混在一起煮成的稀饭叫圪糁米羹,比如放了苦苦菜叫苦苦菜米羹,放了豆角叫豆角米羹,吃起来感觉还很合胃口的。巧兰每顿都是吃一小碗就饱了。我吃罢给姨姨舀了一碗端去,姨姨的饭量也是一碗,姨姨吃罢要去收拾锅碗,我抢过姨姨的碗忙说:“姨姨,我长期在这住着,往后像这样的活儿就叫我来做吧,巧兰还小,我能做好的。”
姨姨说:“一个男孩子哪能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呢。”
巧兰已睡下了,我洗刷罢锅碗伏在桌上做了会数学练习才去睡。当我一觉醒来时,却见那厢炕上的姨姨早已起来扫脚底了,我们这里把扫地称作扫脚底,姨姨扫罢脚底把桌椅等家具擦抹了个干干净净,我正想问问姨姨感冒是不是好了点,今个为啥天还没亮就早早起来,却又见姨姨打箱里“请”出佛祖菩萨雕像恭恭敬敬地敬在正头的桌上,然后跪下双手合十很虔诚地祈祷起来,很像是在默读一篇课文。至于姨姨默默祈祷了些啥内容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姨姨心中一直有一尊佛,认为佛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最终修炼成佛的,不经过苦难的磨砺是不会最终成佛的,并且认为只有佛才能普度众生,那么,究竟姨姨心中的佛是何许人也?这是长期以来一直隐藏在我心中的一个谜,我何不趁姨姨祈祷罢问个明白?当姨姨说出她心中的佛时,我对姨姨更加敬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