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这个看起来稍微有些智商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把傻大个往后一拦道:“司扬,你抓到犯人大大有赏,回去酒肉都少不了你的。”
“……不是说大宅子吗?”被叫做司扬的傻大个挠挠头,他还在纠结这个。
男子瞥了他一眼,傻大个就闭嘴乖乖退了下去。
我站着,那领头的黄袍男子与我面对面,腰间的大刀清脆作响。他重新审视我,紧了紧拳掌:“你就是入魂引?就是你杀了我掌门大哥?”
听得他口中“入魂引”三字,我倒是有些陌生,至于杀了孔蓬一事,我是认的。
我点头:“是啊,那小人确实死于我手。”
我一顿,道:“他是你大哥?那可惜了,你定不是什么好鸟。”言罢我十分惋惜的摇摇头。
男子冲冠眦裂,扬袍一挥:“来啊,把这两个人统统杀了!为我故世的大哥报仇雪恨——”
周身黄袍壮汉举起刀一拥而上。
“杀啊——”
“杀啊——”
我皱起眉,拽起身后旺财连连退后,至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我就把旺财往那处一丢:“你躲树后头,别出来惹麻烦。”
旺财听话,抱住树连连点头。
我十分欣慰:“真是好狗。”说罢不等旺财抗议,我顺琴托于胸前,举琴而上。
“铮——”
琴音如同一道无形屏障将战局一分为二。
黄袍等人被我震退开去,领头男子则巍然不动,双手一边拽住一个,此两弟子幸免于难。
领头男子名叫孔通,他嗤之以鼻:“哼,雕虫小技。”
避开一击,只见他双眼微眯,双腿扎开,大刀双手一握架势十足。
我亦不服输:“你这还是花拳绣腿呢。”
男子冷笑:“只会嘴上逞能。”
“彼此彼此。”
双方暗自蓄力,刹那,迎着风,领头男子踩着逆风而上,向我左劈右砍舞得密不透风,杀意外露。
而我双手颤于弦音无休无止,几弦暗劲与刀风迎面相对,在空中炸裂,漾出几层波纹。
我被弹得站起了身,而另一边亦是如此,孔通以大刀砍劈卸力。
我纳罕,这孔蓬使暗器耍手段,这孔通怎真刀真枪与我较上劲?
原是我不知,这磬竹居以武器大户闻名,内部却是一分为二,以暗器手艺的自成一派,比如已死的孔蓬;而剩下的就是以蛮力著名,铸造刀剑兵器,比如傻大个司扬,比如眼前的男子孔通。
我与这一身蛮力的孔通较上劲,战局持久之下,本就没恢复的我逐渐力不从心,连喘着粗气。
我再几弦暗劲把他击退,见他作势还要冲上前,我抱住琴连忙摆手:“等,等会,你们磬竹居就是这么对一弱女子的吗?太暴力了,太暴力了!”
说罢,我又后退几步保持距离。
“呵,入魂引的手艺如何,上过青凛峰一战的人都尝过滋味,你如何厚脸皮称自己是弱女子?”孔通冷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
……你说得对极了,我吞咽了下。
孔通连同黄袍弟子向我靠近,我往怀里掏补药往嘴里塞,嚼了几口,一时愣住。
意外之喜,我竟从兜里翻出几颗夜倾给的信号弹来。
我一拍脑袋,获救的希望重新燃起。
有救了有救了!
我捏起个黑黑小小的煤团球,朝着他们狡黠一笑:“你们要不就试试这个?”
“慢着。”孔通唤停靠近的弟子,他瞧着我的动作,双眼一眯,随时准备着防御,“且看看她有什么花招。”
“……是。”黄袍弟子们应声参差不齐。
只见我满怀希冀,掐了一个信号弹往地上用力一甩……无事发生。
我大惊:“怎么只听个响?莫不是还要什么技术操作?!”
我赶紧变着法子再连丢出几个。
孔通皱起眉,大喊一声:“小心!这女子要使暗器了!”众人警醒赶紧退后。
我只嘴角一抽搐,谁家暗器专门往地上丢?!我心一横,反正自己手上的家伙多:“行,那我就使给你看!”
我指尖发力,将数枚黑团子往孔通等人身上丢。
孔通一见,以鼻孔哼出一声,他哪见过这么无力的暗器,就连磬竹居的门外汉弟子都比我精准。
孔通与之弟子不屑一顾,并以大刀砍之。
结果这不砍还行,一砍不得了,黑团子当众炸开了花,活脱脱的火焰噼里啪啦,惊得黄袍们惨叫连连滚地扑火。
一束束火焰“咻”地一声飞上天,“哗啦——”当空绽开一道道青紫的烟霞。
“哦……原来是这么使用的!”我站在一边望着,总算了悟。
旺财不解发生如何,只觉得耳边一片吵闹,想问出口,却又想起方才我让他闭嘴,他终究还是没说话。
这时,一束余火烫了马儿的尾,它发出悲鸣,“嘶——”忽而失控在人群中乱冲乱撞,踩踏无数黄袍弟子。
司扬发出一声惨叫:“啊——”
“我的手,好烫好烫——”
“救命……救救我——”
一场混乱之中,孔通拿着刀到处晃:“哼,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
孔通每过之处以刀风斩开火焰沾染的衣料,最后他举到兔起鹘落将可怜的马儿劈成两半,血溅了一身。
“嘶——”
它倒在地上,马儿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我惨痛:“啊,你砍了我的马,你让我还怎么赶路!你快赔我——”
而孔通漠着脸并不想理我。
没了马儿的搅局,不久,场面终于收住,一个个黄袍弟子衣服破烂露出皮肉,身上满是焦黑,灰头土脸。
孔通站定,到底是嘀咕了黑团子的威力:“哼,传说之中的入魂引也不过耍这等卑劣手段……也不怕传出去笑掉大牙!”
我很是诧异:“论起卑劣,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九泉之下的好大哥?”
“住口!”孔通再次拔刀而出,欲与我一决雌雄,我赶紧举琴面对。
蓦然间,一马嘶鸣声从远处传来,我一时间出了错觉,以为马儿还活着。
而下一秒,我明白过来,是援军到了。
只见一个个黑影从我眼前蹿了出来,面朝着孔通等人。黑影们各个行踪鬼魅,腰间佩剑舞起来也是极阴极冷,透着鲜血的杀伐之意。
黑影与黄袍们缠斗起来,孔通眉间一皱,刚想上前相助。
一女子从黑影之中跃然而出,其身形瘦削,腰上缠着一卷长鞭,只见其往腰间一抽,一卷风声袭向孔通。
孔通一见赶紧退避,紧接着丝毫不让的与之过招。
我将战局看得目瞪口呆。
旺财在一边叫我:“初雪?初雪!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我们援军到了。”我答道。
“援军?从何而来的援军。”旺财不解。
我无暇顾及旺财,只看着她与孔通打得行云流水,叹为观止。
长鞭在她手中就像活了一样,女子犀利出招,一招攻孔通脚踝,接着又趁其不备卷走了他的大刀。拼蛮力自然比不过男子,于是女子手腕一动,长鞭直击其门面。
孔通一招不防,被打得头破血流摔倒在地上。
女子轻巧落地,又在其身上补上一鞭,鞭挞他向外一滚。
她瞥去一眼,冷冷道:“还不快滚。”
孔通还欲还击,左右一看,却见自家弟子全部歇了,愤怒与羞耻夹杂在一起,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穿过层层黑影,孔通目光愤懑滔天的盯着我:“……你等着,我们走!”
得了撤退令,于是黄袍们哀声载道,一瘸一拐的爬起来,跟着孔通撤了。
我看着人马远远褪去,总算松了一口气,走去树后拍拍旺财的肩:“行了出来吧,没事儿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旺财惊魂未定。
我咧嘴一笑:“没事没事,我们得救了。”
女子击退敌人,罢,而后一吹口哨,黑影随之就要离开。
“诶你等等。”我背着琴上前拦住她,“你是……菱儿吧?”
我从脑海中摸出一个关键词。
夜倾曾同我讲起,他说君玖有一亲信,名叫菱儿。
“你们是荒诛阙的人?”我问。
女子瞥向我,似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她将黑面巾一扯,露出一张漂亮脸来。
眉目清秀,左眼下一点墨痣平添几分妩媚,减弱了身上的杀伐之气。
我笑了:“果然是你。”
菱儿哼了一声收起鞭,旺财一听我说荒诛阙来了人,当下就炸了,一瞬手脚慌乱。
旺财变得十分暴躁,开口就是要打要骂。
“聒噪。”菱儿皱眉,给黑影人使了个颜色,黑影人鬼魅的影子出现在旺财身后,只见手刀起落在旺财脖颈上,旺财闷哼应声倒地。
黑影人扛起旺财,我一惊:“放下放下,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菱儿瞥我:“你要去哪儿?”
我老实交代:“烟渚畔。”
菱儿看了地上死状凄惨的马儿,转头对黑影人道:“去牵马来。”
“是——”黑影人应声告退。
我问起这些黑影都是什么人,菱儿便道:“这是夜倾掌门新组的侍从,魄尉。”
我不是很理解,甚至是费解。
原先不是血煞赫赫有名吗,怎么夜倾不要,反而灭了血煞,再去组了一支魄尉?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菱儿并不给我好脸色看,只把一颗丹药给我,让我赶紧吃:“知道你要去烟渚畔,是夜倾专门嘱咐我带来的,可以强效恢复精力体力。”
我纳闷:“从何而知?”
“有什么消息,是我们碧海潮生打探不到的?”
菱儿脸臭得好像我欠了她千百万两银子,我挠着头,还是依言把药吃了。
问起夜倾,菱儿只道一句:“大抵是正同我家公子,一起抗击嫉君那老不死的,跟归尘门那群老秃驴罢。”
知道她口中的公子就是君玖,我诧然:“他们招他惹他了?”
她瞥我一眼,凉凉道:“谁让他们对你下手了,夜倾不可能放着祸患不管。”
而后菱儿告诉我,这些黑团子是荒诛阙新研制出来的信号弹,无色无味,阙中有一种蛊可以识别此味,并迅速感应,这才及时赶到。
这么些特别的黑团子,夜倾一股脑全给了我。
我遗憾不已,看着满地狼藉尴尬道:“可它们现在……只剩三颗了……”
菱儿不应我,兀自把魄尉牵来的马交到我手上,就带着魄尉一众离开了。
此处留下满地狼藉,留下我、旺财、倒地的马车,以及一匹更加无辜的骏马。
牵着马绳,我叹了口气。
终是在菱儿的帮助下,我又坐上了马车,带着旺财前往烟渚畔。
此时已过七日,距离与夜倾的约定还剩三日。
而我并不知晓的,在我走后,有一男子来到此处,他身着玄宗的衣服。
在查看了周围狼藉之后,他从地上拾起一枚遗漏的黑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