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宇走到水涯的身旁,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试图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当一个人痛失最爱,还有什么语言能带来真正的慰藉?月宇只默默地站在对方的身旁,两人都沉浸悲痛之中。
这时,天空中出现一星闪烁的光辉,然后慢慢地黯淡下去,最后消失不见了。月宇和水涯发现,在亮光消失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透过云雾往地面徐徐下落。
两人开始向前靠近,抬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花蕾,花蕾在飘落的同时逐渐绽放开来,两人很快认出来那是一朵水仙,大小形态都和现实中的花朵没有差异,只是它的外表看上去通体乌黑,更像是花朵燃烧过后的灰烬。
这朵黑色的水仙如雪花般飘落,轻若鸿毛又别具一格,让人不禁猜想:这难道是水心所留下的遗物?
“你们最好不要轻易碰它。”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空无一物的夜幕之下,一个白色身影如幽灵般逐渐清晰起来,水族长老水渊正朝着二人缓缓走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且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果然是你!”水涯双眉紧蹙,目光炯炯地直视对方,眼睛不由地变得更红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水长老用“你”的称呼,也是第一次对其露出敌意。他的内心顿时变得五味杂陈,其实他根本没想过从今往后该如何面对这曾经的“恩师”。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心中的愤怒如滔天洪水汹涌而起,却又不得不将其死死地压制着。
水涯咬牙切齿地问:“水芙蓉和水心都是无辜的,你们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们,难道她们不是情同手足的水族族人么,你们有什么权利剥夺她们的生存权利?!”
“众生之生死皆有宿命,一切都不过是遵循天理。水涯,你在‘藏珍阁’读过的书籍不可谓不多,那么就应该明白,世间万物因果轮回早在时间起始之前便已注定,没有人能够摆脱,不管是水芙蓉,还是水心,无所谓剥夺与不剥夺,皆是命数而已。”
“好一个命数,如果今日你也遭遇同样的事情,是否也是你口中所谓的命数?”
“若为师今日也跟水心和水芙蓉一样遭遇不测,那当然是命数。”水渊停下脚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水涯,该你知道的时候,为师自会让你知晓一切。”
“哼,这种说辞对于你以前那个天真的徒弟或许管用,但现在的我不会再相信你们!如此冷血无情之人,若真有什么天理,就该以命抵命!”
水渊又轻轻地把胡须一捋,眯缝着双眼,微微叹息道:“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吧,你我师徒二人终究逃不过反目成仇的宿命。”
做为局外人的月宇,从水长老的眼神中非但感觉不到任何怨念和杀气,反而看出一种饱含深意的慈祥和关爱。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真的是害死水心二人的凶手么?
“想从水族手中抢下东西,那就你们能拿出真正的实力,别让叫我失望才好。”
天上缓缓而落的黑色水仙此刻已飘到距离三人只剩数米远的头顶斜上方,水涯刚想出手抢夺,却被一阵强大的内力压制住,身体变得十分沉重,动作迟钝,几乎无法动弹。
月宇试图利用月光石的魔力反制,但水渊以丰富的战斗经验提前预判了他的行为,眼前的视野很快被呼啸的尘土所遮挡,只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四周又恢复了原样。
但水渊此刻已经抢先一步,拿到了黑色水仙。漆黑的花朵悬浮在他的右手手掌之上,像一个没有质量的黑色剪影。
突然,那薄而轻的花瓣开始渐渐融化,看上去就像液态似的,同时有一股黑色的气体从花瓣表面升腾,像一阵阴森怪异的雾霭。
水渊的手在黑色的黑雾中慢慢地变得透明起来,他立即竖起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开始念起咒语。
“黑暗之花”仍在“哗哗”地融化,最终化作一团黑色的液态球体,黑暗而强大的力量突然从中爆发开,像把黑色的光芒撒向四周,长老的身体仿佛浸透午夜的黑暗,开始一点点地褪去颜色,变得透明起来,这很像水心吸收病毒时候的状态。
长老给水涯所施下的魔法失效了,但水涯没再上前抢夺水仙,此时他终于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水仙花,更不是水心为他留下的遗物。水涯猜测,这很可能是病毒结出的晶体。
长老左手上略显透明的中指和食指泛起隐隐的白光,他把体内的法力逐渐汇聚于两指指尖之上,白光散成细碎的光辉飘散而出,如萤火之光缓缓汇入涌动的液球中。
一切停止下来之后,液球的内部出现了一个如针眼大小的白色光粒,两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在其中相互博弈。平滑而规整的球面突然间被拉伸、挤压、扭曲,飞速变换着各种形状。
随着一声刺耳的爆裂声响起,水球散成一张轻而薄的巨网,黑色的毒液附着在水长老已有些透明的手臂上,然后沿着他的皮肤“汩汩”爬行、蔓延,形如无数黑色的筋脉在手臂皮肤内逆流而上!
长老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他睁大双眼,眼珠快速抖动,瞳孔逐步扩大……
毒液正沿着水渊的血管快速注入心脏,企图通过颈动脉进入脑部寻的神经元,然后改变大脑对信息的接受、整合、传导和输出,以达到快速控制整个身体、改造基因的目的。
然而,这些微生物没有想到的是,水渊在它们进入心脏之前就已经自断心脉,阻断了血液继续向上流动。
即使体内的毒液可能会被免疫系统压制和消灭,它们也会像一群无所畏惧的勇士,继续通过体内的其他血管和路径入侵头部,他颈部的皮肤被强行钻出一道道突兀的“管道”,有些地方的皮肤爆裂,黑色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来。
片刻之后,毒液已经侵入水渊的脸部。黑色的瞳孔逐渐占据了整个瞳仁,眼白部分也开始消失。
他缓缓抬起头,用全黑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水涯,嘴角微微一笑,嘶哑着喉咙说:“徒儿,动手吧,杀了为师,就可以为你的水心报仇了。”
长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缓缓地合上双眼,像一个引颈受戮的罪犯。
水涯的拳头抓得咯咯作响,思想在极力斗争:没错,这确实是为水心报仇的绝佳时机!他拔出手中的剑,向水渊的心脏刺去!
当剑锋抵在长老的胸前时,剑却停了下来——在机会面前,他还是犹豫了,双目瞋视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就在此时,突然“咔嚓”一声,剑锋刺入了水渊的心脏,并从胸膛一穿而过,他竟自己把身体凑了上来!
水渊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把花白的胡须染成了暗红色。
水涯立即上前扶住长老,也许只是出于多年所养成的习惯,又或者仅仅是一种条件反射,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多年的师徒之情。
“水涯,你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啊,”长老吃力地对水涯摇了摇头,脸上显得万般无奈,然后慢慢打开右手手掌,一粒金光闪烁的“种子”呈现眼前,他把“种子”交到水涯的手上,低声说,“作为一族之长,不能过于心慈手软,因为你的手中掌握的是整个民族的生死和兴衰,这一剑是为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水涯本想再喊对方一声“师傅”,却如鲠在喉,没能说出一个字。
一阵寒风吹过,长老的身体逐渐化为灰烬,消失在曙光初现的绝情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