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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霞焦急的给晓黎打过电话后的时日里,也不见晓黎有佳音传回来,日夜寝食不宁,撑不住面子,也有多日不出门打牌了,整天在家祈祷保佑黎霞不要走,那条糊涂路,没有过不了的坎。
这日,在外飘荡的艾雯,突发奇想,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想打探逗逗的下落。她想好了的,只要逗逗有音讯,就让爸妈抚养,自己在外闯出个人样再回来。听到电话惊呼,黎霞神经质地抢过去接,慌了方寸,反弄断信号。她猜想一定是晓黎有了艾霞的信息回电话来的。又等了好一会才响起,怕没压好,还总按着话筒。这次便小心翼翼地拿起,然而突地一声晓黎喊去。对方老半天不出声,又似乎隐约哽嗌声。她拼命地喊,晓黎、晓黎说话啦,你姐么样了。对方又吞吞吐吐的,总说不出句话来。黎霞感觉不对,转而想到一定是艾雯了,忙喊,艾雯,艾雯,是你。你在哪呀,说话呀!她似乎怕人听到,又压低声说,我和你爸都要急疯了,没什么了不起,天不会塌下来的,说话呀,艾雯。她说得泣求了。对方终于抑制情绪说,妈妈,是我,我是艾雯。黎霞简直哭喊着,唉哟,我的儿呀,真的是你呀,你快回来啦,我和你爸都急死了。艾雯心有余悸的问,妈,我的事您和爸都听说了吧,黎霞温柔说,那都是小事,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你能好好的回来。艾雯说,妈,回是要回来的,但不是现在。我想知道逗逗是不是被你们接回去了。黎霞说,不提了,回来再说。古承达还要找我和你爸要他的儿子呢。她怕提那些事更伤她的心,怕回来。艾雯倾诉心髓,我一天见不到逗逗,心里一天不踏实。等见过了,我就在外面闯,我还年轻,不会就这样毁了自己的。黎霞想了想,劝导她,艾雯,逗逗找不到并不是坏事,既然你想在外面闯,就最好,也少了拖累。不过你得回来趟,让我们见见,你再出去。再说你带上逗逗怎么养活,那是害了他的。艾雯不赞同,要爸妈抚养逗逗。黎霞依她,说回来一切都好说的。
母女的电话说得不断线,一旁的艾保国在呼喊,艾雯,你回来啰!就算爸求你了,好吧。你听到吗?黎霞责斥他,你嚷什么!怕别人听不到,我会劝她的,等她再要和艾雯说话,电话是嘟声。话还未说完呢,可恨不是来电显示电话,这孩子怎么……她慢慢压了电话心里还这么想。艾保国焦虑的问,艾雯没事吧?我的话她听进了,是不是马上回来的。黎霞回到椅子上去,根本没听见他话似的,自个唉声叹气的。看这气象不对,艾保国再没下文。一个无果电话又似一个浪头泊来,让船上惊魂未定的人又魂飞天外。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忧虑说这孩子一定瘦狠了,从她的声音里都能察觉出来。说着,在她定珠的眼前,仿佛出现女儿那瘦骨嶙峋的忧郁模样,再没有嘴红和描眉,失去光泽的目光里近乎在向生的希望乞求。她猛地站起来双手向前拥去,我的儿啊!险些因扑空而栽倒下去。幸得艾保国迅捷扶住她。怎么了,黎霞。神色慌张的黎霞喘息说,不行。艾霞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我们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毁了自己。艾保国扶在她仍丰腴的胸腑,让她坐下来静静,我们从长计议看怎么办,黎霞不知觉地坐下来,把茫然的目光转向艾保国,惊喜的说,你知道吧,我们的艾雯还在这世上。刚才清清楚楚的听到喊我妈妈了!艾保国也激动了,附和说这好,这是喜事啊!她总算挺过来了,你坐着不动,我去给你倒茶来。艾保国去从瓦壶里慌忙倒了杯凉茶递给她。她还没有感觉的要接在手里。艾保国又喂给她喝,等她喝下几口,他又抚了抚她直跳的胸口,关爱地问没事吧。黎霞终于镇静过来,呵斥他,你为愿我有事,你还想再找个年轻的小老婆是吧。艾保国傻愣的一笑,否认不是,刚才你那模样吓死我了。黎霞自豪地称,量你也不敢!
艾家又有了平常人家的一线生机。他俩几乎同时感觉肚子饿了,让艾保国去端出凉菜凉饭。他们要节省电,舍不得开冰箱,还沿袭传统,将饭菜放在吊架上,以免虫蚊侵独,感染毒素。黎霞又支派他给泡了凉茶,比劳作的农夫还津津有味的囫了两碗下肚。见他欣赏似的望着自己,便催他,保国,你也吃呀,快吃了,我们好接艾雯去。不想吃是吧,学我泡茶吃,保你有胃口。你可是我的主心骨啊,不能把身体拖垮了。他们吃着酱菜下饭,不亦乐乎的。十多天了,才有了这餐胃口饭。饭一下肚让那个电话更精神支撑起来。黎霞充满信心的,我们去街上找找,说不定艾雯就在这附近。经她一鼓动,他真的就有了这感觉。顾不了点烟。然而,当他们去街头街尾地寻了个遍,又到车站转了几遍,也没有艾雯的踪影。时儿有通往湖南、深圳、上海、温州等地的过路车;有的停下,下来零星的几个人,没有艾雯;有的停都不停一下,不屑一顾地刹地开过南桥。街边纳凉的人渐渐少了,他们欣喜的希望也渐渐在泯灭。大多的家门都关了,窗口都黑灯瞎火的。昏暗的通宵路灯在疲惫地亮着,灯下成群的蚊虫蚱蜢在盘旋,时儿着地的被猫儿狗儿当成美食或玩物逗趣。艾保国劝她,回去吧。艾雯既打了电话来,一定还记着我们,一定能回来的。黎霞失望地说,她是在寻找她的逗逗,我跟她说了,没有逗逗更好。劝她少了拖累,一个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也许他现在落了户好人家,当宝贝似的护着。艾保国先顺着,说你劝的对,让她想开些,年纪还轻可以从新开始。不象过去我们,现在天地那么大,到了外面谁也不知她的过去。不过,她抛开不了逗逗的,就象我们对艾雯和晓黎。要她再来电话,就说逗逗在我们这。黎霞悔恨不已,当时我为什么没想到这点。要这样先应承了,她早回来了的,艾保国还想到,就是让逗逗我们哺养也行,艾雯更放心外出。黎霞说,我是想还劝的,她却把电话断了。就是让你插嘴给弄断的,他点头认责。
在他耐心的劝导下,他们向家走去,烟头象萤火虫的屁股在他嘴上一闪一闪的。一步一步很艰难的迈动,仿佛不是在几十年摸熟了的青石板小街上,而是跋涉于崇山峻岭之中。回到家,打开节能灯的屋子,又显得死沉沉起来。他们喊了几声艾雯,妄想奇迹出现。然而,喊声并没打破沉寂。他们不关灯是想让艾雯回家了,知道他们没有走远,会马上回家来的。艾保国又去门口左顾右盼的眺望了会,看到外面漆黑的巷子,象个人们所流行的阴朝地府似的。他有些畏惧起来,忙关上门,说不早了,我们洗了睡去。那话提醒了她,她想起了,我们还没有洗澡是吧,并没感觉身上的汗臭。她说我先洗去,因为她这时发现身体有汗浸的不自在了。便关进卫生间,用了温水淋洗,洗得哗哗响的。响声把他带入了深深的思念,记起小时候打过艾雯一巴掌的情景。是她们姐妹俩为争一朵头花,本来是一人一朵,可都争着要粉红色的,不要翠绿的,弄得晓黎哭鼻涕的。他要艾雯让给妹,艾雯不让,竟拾到书包里。他火了,没有哄劝的就给了艾雯一巴掌。红着小脸蛋的艾雯并没当着他们哭,将粉红的拿出愤愤地扔到地上,然后跑到一边去偷着哭 ,甚至半天不搭理他们。吃饭时,他特地挑了她喜欢的鱼肚儿到她碗里,她却不声不响地挟出来丢到桌上,端了碗冇菜的饭一边吃去。直到第二天,在黎霞的劝解下,提供他给钱艾雯交给学校的机会,艾雯才和爸搭话。这次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从此他警告自己,不能再动手打孩子的,孩子也是人,是有自尊心的人。尤其是自己的俩个女孩,自尊心很强,遇事不要伤害了她们的自尊。这次一定是伤透了她的自尊,怎么才能修补艾雯受重创的心灵呢,他一时找不到答案。
街上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响过丁当的敲击声,最后消失在寂静的黑夜里。那是过去销声匿迹几十年竟又死灰复燃的算命瞎子,几乎在凄怜的乞讨。黎霞还没有出卫生间,要她洗完了,喊了瞎子来算算,艾雯现在走的么运脚,艾家究竟是么遭殃,可用么方法解破。过去老辈人说他走过凶祸之灾运,要等五年过了再脱运才好转。这五年中遇事小心谨慎,以免杀身或牢役之灾。他忍气吞声躲过了绿帽子一劫难。按他的脾气和当时的时局是不信这个邪的。可走的今天,他似乎感悟了。眼下感慨,自己一晃也就是长辈了,信服了过去,应该一代一代的承传下去。呵欠骤起,他似乎觉得自己该睡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希望叮当声在黎霞洗完澡后再度响起星光的希望。
忽地响起的是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过一会又响起了。艾保国应该听清了,响声不是从卫生间发出的,是大门那边的。见鬼了,这时哪会有敲门声的。他蹑手蹑脚地去贴着门听,又不见敲门声。隔着门隙瞄,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真有鬼了!他正要离开,响声从他的眼瞄处发出,真真切切,无可置疑。他壮起胆,竖着汗毛,轻声说,你是人还是鬼呀,老子可是不怕鬼的!再细听,似乎有了微弱的喊声,喊声越来越清晰,爸,是我呀,你开门啦!艾保国听出了,这微弱和惶恐的声音里夹带出女儿们往日的和她妈相近的铿锵的尾子,是女儿的声音无疑。但一时还没辨清是艾雯的还是晓黎的,有时听来她们姐妹俩的声调嗓音几乎一样的,厚道的他没去怀疑是有人冒充。既然肯定是女儿们的声音,他一阵惊喜,说我马上开不要害怕噢。说着迅速拉下门闩,打开门。其实不等他用上力,艾雯已经迫不及待的推开一半,闪进门来,又赶忙关上。弄得艾保国措手不及,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活生生的艾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