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苦不知足 平陇复望蜀
上回说到,在专为新生准备的徒手格斗课上,总教官沈东楼初时以言语挑衅霍青,就在霍青被激怒,决心与之一战时,出人意料的是,沈东楼却选择了肖亮做对手。沈东楼先用步法、闪躲戏弄肖亮,待其体能下降之时,趁机一拳打出迎击,将其击倒在地。不服输的肖亮,站起身来,再度与之对抗。尽管肖亮竭尽全力,怎奈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是被沈东楼打得爬不起来,但他的拼命,彻底激怒了沈东楼。暴怒的沈东楼,挥起拳头,朝毫无还手之力的肖亮打去。千钧一发之时,只听有人大声喝道:“住手!”一个身影纵身而起,众人只觉眼前一晃,此人来到台上,猛然攥住了沈东楼的手腕……
那么说,跳上拳台阻止沈东楼的人是谁呢?
这个问题太简单,没有悬念,不用我说,大家也猜得出来是谁;
在这里,就不急着揭晓答案了。
可有一个人,我们需要在这里特别提一下:
徒手格斗课刚开始之时,这个人就站在门口,他没推门而入,只是通过门缝,静静凝视室内发生的一切。
从沈东楼开始训话,到暴打肖亮,再到有人跳上拳台阻止沈东楼;
此人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沉默不语,他似乎很喜欢待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静心看热闹。
此人是谁?他就是军事大学校长——肇梅村。
肇梅村和沈东楼的父亲、当朝宰相——沈介溪,同出于金龙军团;
沈介溪是骠骑将军,相当于金龙军团司令;肇梅村是三品平南将军,相当于副司令。
作为沈介溪的老下属,肇梅村对沈东楼这位衙内,自然礼敬有加;
沈东楼却没有把肇梅村,这位老爹的旧下属,放在眼里;
所以,肇梅村不喜欢沈东楼的骄横跋扈,但也不想得罪他,因为的确得罪不起。
对霍青,肇梅村也不喜欢,初期因为马原,后来是因为霍青眼中的桀骜不驯和凛凛杀气;
从那次战史课上,他就领教了霍青犀利的锋芒,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是个棱角分明的刺儿头,恰恰是他最讨厌的那类学生;
后来霍青登门道歉,甚至给他送钱,可肇梅村并没有被霍青的悔恨眼泪所迷惑;
他之所以没有把霍青轰出去,也没有对其冷嘲热讽,并不是因为那一千两银子。
肇梅村不会为这点钱儿动心,但他不能不考虑霍青背后的那个人——梁吉;
梁吉无足轻重,可他背后的人,是长公主李秀凝。
肇梅村不想为了一个刺头儿,和梁吉结怨;
他收了霍青的钱,但也只给了他一个及格,这样便既小惩了霍青,也多少顾及了梁吉的面子。
从今天早晨霍青的表现中,肇梅村读出了不满和愤怒,这没有使他吃惊,反正更证明了他对霍青的判断。
现在,一个刺儿头总教官,一个刺儿头学生,即将发生冲突,肇梅村乐得看热闹。
沈东楼定睛观看,攥住他手腕的人,不出所料,正是霍青。
霍青见沈东楼面露杀机,暗叫不好:此时肖亮已经连挨两记重拳、精疲力竭,沈东楼此一拳明显是要全力击出,肖亮必受重伤。
霍青虽说不愿得罪沈东楼,但好友肖亮情势危急,故不再犹豫,纵身跳上拳台,攥住了沈东楼手腕。
遭人阻拦,沈东楼万般怒气,全转移到霍青身上,举起左手,一记左摆拳,朝霍青脸上抡去。
霍青不愿和沈东楼做太多纠缠,见左摆拳击到,抬右臂一架,使沈东楼拳势稍缓,遂松开其手腕,倒退一步,拉开距离。
沈东楼也没继续追击:“怎么?你想替他吗?”
他最初想要教训的人,就是霍青,别无他人,故从一开始,就对霍青点名挑衅;
本来事情进展很顺利,霍青也明显有接战的意思了,结果肖亮横插了一杠子,用脚碰霍青。
沈东楼看得清清楚楚,便就此改变了主意,先拿肖亮开刀:
你不是好管闲事儿吗?那我就让你知道,管闲事儿的代价是什么。
如今,沈东楼见霍青出手阻止,初步目的倒也达到了,且肖亮被揍得不轻,故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霍青身上:
“想替他?就赶紧戴上拳套,跟我打。”
令沈东楼意外的是,霍青没理他,而是蹲下身去,查看肖亮伤势;
肖亮整张脸肿了起来,鼻梁肿了,嘴唇裂了,满脸是血,被打得不轻。
霍青拿起搭在角台上的毛巾,沾湿了,轻轻擦去了肖亮脸上的血,又朝台下学员们招了招手:“来几个人,把他抬下去。”
他毕竟是青龙军团龙武卒基层军官,发号施令,自有气势,被他一喊,还真有几名学员想要过来,但还是先看了看沈东楼。
沈东楼略点了一下头,算是许可,学员们才放心上了拳台,将肖亮抬起来。
肖亮见有人抬,下意识想拒绝:“不用抬,俺自己能走。”
霍青阻止了他:
“你头部受到了重击,马上起身,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下台之后,你多躺一会儿,不要急着起来,等感觉彻底没事儿了,再试着慢慢起身。
记住,速度不要太快。”
他对受伤急救有所涉猎,说得头头是道;
肖亮听了,觉得有理,便不再拒绝,任由学员们将他抬下拳台,静卧休养。
霍青安排好了肖亮,转身朝沈东楼深深行了一礼:
“总教官,学生情急之下,未经允许,擅自上拳台,违反课堂纪律,还请教官责罚。”
此一举动,令沈东楼一愣,他本以为霍青会和他动手,谁知霍青竟先赔礼道歉,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沈东楼仔细一想,已知其意,自己身份显赫,霍青对此显然有所忌惮,故有此为;
他对霍青积怨已深,岂会因为一个道歉,就轻易放过,遂把霍青的忌惮理解成了一种畏惧,决定乘胜追击:
“请我责罚?好啊,不管什么样的责罚,你都愿意接受吗?”
霍青心说:沈东楼既能说出这种话来,只怕接下来,定然要对我竭尽羞辱之事,所以这句话还真不能乱接。
故沉稳回答道:“关于如何处罚学生,学校有明确校规校纪,若教官的处罚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学生敢不唯命是听?”
众学员适才见肖亮被沈东楼痛打,多少都起了点恻隐之心,后来见霍青出手相助,不自觉对其生出好感;
如今见他说话有理有据、应对得体,忍不住暗暗点头。
霍青如此回应,沈东楼被噎了个正着,心说:这小杂种,还跟我叫上板了,就你这两下子,岂能难倒我?
沈东楼熟习典章,轻蔑地一笑:
“校纪规定:学生违反课堂纪律,该门课将没有成绩,并视性质严重程度,予以处分;性质轻微的,警告或记过;性质严重的,则记大过或开除。
你未经允许,擅自登上拳台,便是严重违反课堂纪律;
考虑到你是为了救助同学,不算性质严重,那我就给你个记过处分,这个处分将记入档案之中,即便毕业,也不会删除。
你能接受吗?”
“这……”霍青犹豫了。
这处分也太重了吧,课程没有成绩,档案又留下个处分,不仅难以顺利毕业,对将来发展,也极为不利啊。
霍青的犹豫,沈东楼全看在眼里:
“肖亮与我交手时,有犯规行为,涉嫌侮辱教官,性质极为严重,予以记大过处分。”
肖亮正躺在下面,一听这话,当场就急了:“啊,记大过处分……”
他身体尚未复原,这一下起得急了,顿时头昏眼花、恶心欲呕,只得再次躺下。
霍青、肖亮二人双目相对,均感觉心下凄然。
霍青心说:分明是你倚强凌弱,肖亮是被逼无奈,如今反被你说成侮辱教官,唉,强权之下,何来道理。
他当初道歉服软,是期待能换得沈东楼网开一面,谁知其变本加厉。
事到如今,霍青心中隐隐有点后悔:
沈东楼本就看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我这叫作茧自缚、自投罗网啊;
可肖亮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落难,又是为我挡刀,若我躲在一边、袖手旁观、就算别人不谴责我,我这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霍青本以为搬出校纪校规,能使对方有所顾忌;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书生气了;
权在人家手上,校纪校规,不过就是对方的玩物而已,想怎么说,怎么定性,不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吗?
无奈之下,霍青暗想: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不如姑且忍耐,今晚去找梁吉商议一下对策再说。
打定主意,他只得朝沈东楼行了一礼:“听凭教官发落。”
什么?
肖亮一听急了:听凭发落,这可是记大过处分啊,这怎么行啊!
他想起身说点什么,但又垂头丧气地放弃了:
俺爹说过,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俺斗不过他,被他欺负,不受着,又能咋样?
肖亮心灰意冷,适才勇斗强敌的勇气,消散得无影无踪,遂起了退学念头:
娘的,这破学校俺不读了,受这种欺负,还不如回家养猪呢;
可是,为了上这个学,俺爹可花了不少钱,要就这样结束了,回家可咋和俺爹说啊。
肖亮一时矛盾起来,回家吧,不好交代;留下吧,又没了成绩、挨了处分;两头儿为难啊。
学员们闻听沈东楼如此处理,心中暗暗害怕;
有学员之前隐隐听说过,沈东楼跋扈自恣、肆无忌惮,如今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如此对待两个无权无势的学生,未免也太过分了;
甭管学员们如何看待沈东楼,但都沉默不语,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谁还敢继续捋老虎的虎须。
霍青定下心来,口气沉稳:“学生申请下拳台,请教官批准。”
他能如此痛快,没有出乎沈东楼意料之外;
多年以来,沈家父子权势熏天,谁敢不敬,霍青能如此老实听话,只能说明他不是个傻瓜。
霍青高挂白旗、宣告投降,肖亮认罪伏法,也无异议,沈东楼可谓大获全胜。
按说,沈东楼也该见好就收;
可惜,对别人来说,这套处事原则或许通用,但对沈东楼而言,信奉的却是“痛打落水狗”;
若落水狗爬上来,必须得再加上一千脚、一万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沈东楼笑了:“听说,你们青龙军团有一条特别的军规:军士如能比武胜得上官,可免其罪。是不是啊?”
霍青听他一说,心中一动:他又想耍什么鬼花样?
遂小心翼翼回答:“回教官的话,学生不太清楚。”
沈东楼把拳套扔了过来:
“好,不管你清不清楚,我都给你个机会:
如果你今天赢了我,我不仅可以给你个成绩优秀,而且取消你的记过处分,如何?”
霍青没有马上回答,沈东楼阴险狡诈,此人能说话算数吗?万一又是个圈套怎么办?
他沉吟细思,没敢贸然接话。
沈东楼哈哈一笑:
“怎么?对条件不满意?好,那就再把肖亮加上。
你赢了我,你们两个人的成绩都是优秀,处分全都免除,如何?”
霍青没回答,肖亮一听,可高兴了,他俨然看到了希望,早把霍青的嘱托扔到了脑后,猛一下坐起身来:
“答应吧,霍青,这条件可以啊。”
他起得猛了,金星乱冒、恶心难受,只得老老实实躺下,但瞧向霍青的目光中,充满期待和乞求。
沈东楼轻蔑地扫了肖亮一眼,朝霍青问道:“说吧,考虑好了吗?”
肖亮的哀求,霍青难以无动于衷;
的确,他可以找梁吉商量,肖亮呢,肖亮又能找谁帮忙呢?
梁吉没见过肖亮,即便见过,以梁吉处事之滴水不漏,也不会对肖亮提供任何帮助。
霍青心说:不管怎么说,肖亮对我还不错,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又岂能忍心拒绝。
霍青沉思片刻,问道:
“此话当真?只要我今天能在这拳台上赢了你,你不仅会给我和肖亮成绩优秀,而且还取消对我们的处分?”
他故意放大声音,且将沈东楼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东楼不屑地笑了笑:
“没错,此话当然当真。
你不想想我沈东楼是什么身份,犯得和你这种小角色耍赖皮吗?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打不打?是男人就痛快点,别黏黏糊糊的。”
他相信:此话够狠,由不得霍青不信。
果然,此话一出,霍青下了决心:“好,一言为定。”
事到如今,为了自己,也为了肖亮,他只能打,而且还必须赢。
霍青捡起了拳套,戴在了手上,朝沈东楼一拱手:“请教官指教。”
按照拳场的惯例,开打之前,两名选手应该从各自角位到场地中间,碰过拳套之后,再正式开战;
沈东楼和肖亮开打之前,也基本上遵守了这一惯例。
霍青来到沈东楼跟前,将戴着拳套的双手伸了过去;
他本以为,沈东楼还会像之前一样,与他碰拳套;
可没想到,骤变突生:
沈东楼根本就不和他碰拳套,直接欺身过来,朝着霍青面部,就是两记凶狠的前后手直拳。
措手不及的霍青,连忙举起双臂,将双拳护在脸前,曲臂防守。
沈东楼技术娴熟、发力干脆,力量穿透性很强;
这两拳,重重砸在霍青戴着拳套的手臂之上。
隔着抱架,沈东楼的力道,依然透过海绵、渗透过来,作用到脸上,霍青禁不住头部剧震,有点眩晕;
他连忙后撤,试图拉开距离。
沈东楼一招得手,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走,再次欺身上步,一记迅捷左摆拳打来,绕开霍青手臂正面防守,狠狠命中了他右侧头部;
霍青大脑受到了剧烈震动,一阵眼前发黑,倒退几步,贴住围绳才没有倒下去。
宜将剩勇追穷寇,沈东楼决定一鼓作气,彻底将霍青击倒,遂紧追到底,又扑了上来;
霍青一咬牙,左腿向前猛然跨步;
他决定不再后退,想通过贴近对手,来缩短沈东楼的出拳距离,削弱他的出拳力量,打乱他的进攻节奏。
霍青刚刚前进,沈东楼却在两人近身瞬间,突然一低头,借着冲力,狠狠一头撞上了霍青左脸;
人的前额极为坚固,又加上了二人的同时前冲之力,霍青耳朵嗡一声,左脸剧痛,两腿一软,险些晕厥过去。
紧随而来,他的腿弯处,又挨了一记重重扫腿;
腿弯处,正是膝关节最脆弱的地方,内侧韧带哪里经受得住如此重力扫击;
一阵尖锐酸痛袭来,霍青左腿膝盖一软,立刻栽倒在地……
在沈东楼的诱导之下,霍青为了自己,也为了肖亮,只得接受了沈东楼的挑战。
他当做了一场普通的比武,可沈东楼却要和他玩命,偷袭、头撞,不择手段、欲击倒霍青而后快。
事实上,沈东楼也达到了他的目的,成功地击倒了霍青。
接下来,霍青该如何反击呢?他能否反败为胜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六十八章《忍无可忍 无须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