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的时候,明深正在办公室想事情,经过很长时间非人的忙碌,他最近感觉到不对劲,逐渐让自己从忙碌中抽出身来。他从小就这样,每次迷上一件事情,或者准备做一件事情,一定会不管不顾全身心投入,一直把自己弄呕心了。比如下棋,下到周围小伙伴都不跟他玩,自己看见棋子就心烦,打游戏一定打通关,然后就丢掉再也不玩。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学生年代比较多,但是眼下自己做的这是养家糊口的工作,明家一家人都依靠这个生存,他不能让自己忙到产生厌烦感,因为他还要做下去。不是玩乐,丢了就丢了。所以,在自己还没产生这种情绪前得赶紧控制住。因此,他慢慢地踩下了刹车,不是不做,而是得慢慢做,因为工作这个事情,他没法任性,得细水长流。再说,他已经适应了工作,不会像刚接手时那样手忙脚乱。他原以为,自己一年就能适应顺利上手,没想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以前太小看明家兴了。
有了工作以外的时间后,他总觉得自己还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站在窗边,一时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快要想起来了,却被打断了,拿过手机正想冲着那边发火,没想到是明家兴。
“我们一个星期后回去!爷爷很想念小浅!”
明深有些猝不及防,明家兴的电话向来都是对工作的各种查询,从来不会问及家里的事情,丁怡也过分,别说视频了,这么长时间就打过两次电话。俩人还知道自己是他们的儿子吗?
当时他们说只去一年半载,却一去五年,这五年,他一天都没有休息过,连春节也是,他甚至不知道哪天是新年,他的眼里只有数字,各种数字。这些数字搞得他曾经很狼狈,很挫败,很着急,很上火,当然他也很上心。现在,当他不再狼狈,可以从容应对想调整自己的脚步时,他们居然要回来了。真是会挑时间啊!
听见那边挂了电话,明深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有埋怨,却也很自豪,毕竟他用这段时间又挑战了一下自己。这五年他忙得昏天黑地,总算没给他们丢脸,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小浅?
明深倒吸一口气,他想起来什么事情没有做了,原来他忘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轻轻地涌过来,那个柔润的俏丽的面容一下子清晰起来,她不快不慢的声调也在耳边清晰而柔和地回旋,还有她带着体温的柔软,还有她身上那令他着迷的香气。
是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明深抚住额头,爷爷想念小浅,要见小浅?怎么不是想他呢?他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爷爷了!爷爷要见小浅,他也很想见的,可是一直忙,忙得他自己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见了。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告诉她,他想告诉她他怎么从零开始,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他还想告诉她,他曾经做过什么,在工作中,克服过哪些困难。他很喜欢听她软软柔柔的声音,可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说!
多长时间没见她了,明深忽然紧张起来,风一样跑回家,急急忙忙翻看结婚证书,一看时间,心跳差点凝固了,他们已经结婚五年了!也就是说,他五年没有见她了。五年,怎么会这么久?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说出来谁能相信?他五年没有见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瞥了一眼手上的结婚戒指,五年来,他第一次仔细看这枚戒指。他怎么会忽略这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呢?这是支浅给他戴上的,也是支浅亲自挑选的,还是支浅自己买的,他当时还为这件事有点小生气。他的耳边清晰的响起她温和软糯的声音:“我自己买的,你喜欢吗?”他听见自己很肯定的回答:“喜欢!”
明深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是喜欢她的。
明深在明宅里走了一圈,完全没有发现支浅生活的痕迹,唯一找到的只是柜子里的一件睡衣和一套裙子。哦,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支浅一定是在他们自己的家里,这么一想,他几乎立刻就轻松起来。飞快地取车去清安居。
刚发动车,玉婶从外面进来,拦住他,问:“小浅怎么这些天都不过来这边呢?”
明深愣住,想起他送走爷爷他们后出差了很长时间,回来后自己也很少回家,就让玉婶和玉叔放假了。俩人要回去带孙子,孙子高考结束了,最近才回来。但是他记得没让柳三放假呀!她应该在清安居那边生活得还好吧!
这么一想,明深顾不上回答玉婶,飞车直奔清安居的家。一路上,明深抑制不住地兴奋,因为很快就可以见到她,她圆圆的小脸,弯弯的眉毛,微微翘着的嘴角,嘴角边深深地梨涡,温顺而又柔软的身影。他记得如此清楚,清楚得他都有些骄傲自己的记性是如此之好。
这几年明深几乎没有家这个概念,公司成了他的全部。明深驱车来到清安居,院子门敞开着,明深走进去,并没有看到那个想见到的身影,只有柳三正在给花草浇水,看见明深进来,十分惊讶,赶忙关掉水龙头,高兴又带点埋怨地问:“小深今天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你们怎么一直都不过来住呀!”
明深走进去,发现柳三十分尽职,院子里干净整洁。他咳嗽了一声,问:“那个,小浅呢?”
柳三一脸茫然,反问他:“小浅姑娘不是一直跟你们住在一起吗?”
“你是说她没有住在这里?”明深背脊后开始冒汗。
“小浅姑娘只回来过一趟,好长时间没来了,不是说老爷子让你们住过去的吗?这房子哪里像是有主人的样子!”柳三埋怨。
明深感觉到哪里不对,他走进屋内,屋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唯独没有人烟。他走进他们的房间,发现床头的柜子上放着钥匙和一张卡。他拿起看了一下,心就沉了下去。钥匙就是这里的钥匙,卡是他给她的。因为一只没有收到她的刷卡信息,所以他就没花时间记起她。
五年前,他送爸爸妈妈和爷爷上了飞机,还没来得及回家,路上就接到电话,因为明家兴的离开,公司里几个元老级的高管就闹起来了,生产基地也出了问题,所以一到家他就匆忙对支浅说:“爸爸和妈妈带着爷爷去看病了,我刚把他们送上飞机,最近我会很忙。这是那边房子的钥匙,你想住在哪都行,有重要的事情再找我。我这几天都会出差,我很忙,可能会顾不了你,不要太依赖我。”
当时,他急于出差,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自顾不暇,大概语气也不会太好。他只记得他匆忙把钥匙塞给了支浅,支浅当时捂着嘴,他没有等到支浅说话,因为他的电话响了,就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离开了。后来,他好像就再也没有见到支浅。
他曾经想念过她的,来过这里几次,都是晚上来的,远远地发现房间没有灯,他以为她睡了,就没有打扰她。有一次进去了,发现房间没有人,他以为她去哪里玩了,有些失望,隐隐有些恼火,觉得支浅不过是因为他是明家兴唯一的儿子才嫁给他,爷爷离开,该演的戏就演完了。他甚至有些自嘲的想,这个女人还真的很能演,他一直觉得她跟别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新婚之夜是她的初夜。他本来想打电话给她,却又放弃了,这样也好,大家都自由。后来,他就像陀螺一样高速运转,再没有空停下来想她了。
明深有些头疼,坐下仔细想着五年前的事情。这几年他满头脑都是把明氏做好,大概忽略了一些事情,他得捋一捋。
五年前因为登山时看见别人发生了意外,意识到自己不能随便的任性,恰好爷爷明世繁病重,让他去寻找一个故人,明世繁年轻时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农村广阔的土地上大展手脚,结果,却被现实深深地打击了,多亏当时一位故友,也就是支浅的爷爷的照顾和帮忙,爷爷才得以挺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听说,支浅的爷爷还曾经救过爷爷的命。明深小时候跟爷爷去拜访过支家,依稀记得支爷爷和支叔叔的样子,但是住址印象不深了。这些年,到处都在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深以为会很难找到,拿着爷爷给的地址,以为是个不容易完成的任务。
但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支家,因为支家一直住在那个小镇,也一直没有搬家,支浅的爸爸还是小镇上有点儿名气的人,所以,他很快找到了爷爷要找的人。但支爷爷已经去世,支家只剩下支浅和她爸爸二人。
明深按照爷爷给的地点问询着路人找到支家的时候,支浅正在厨房忙碌,天气很热,厨房里没有空调,汗珠从她的额头上往下流,小脸被烟火熏得红扑扑的。看见他进来,他清楚的看见了她有片刻的愣神。
支敬衡留明深吃饭,饭菜是支浅做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吃起来也很可口,明深还记得他夸饭菜好吃时支敬衡自豪的样子。支浅解下围裙时,他看见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袖衬衫,就是那时他确定,支浅就是那个四处送玫瑰的女孩。但是他没说,因为任务在身,只是急着把明老爷子的情况告诉了支浅的爸爸。支敬衡当即同意去看爷爷,支浅跟着一起来了。一路上,支浅很安静,他几乎没怎么听见她说话,但是,他却感觉到她在看他,从后视镜里确认了一下,果然看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他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小得意。
明老爷子一看到支浅就很喜欢,提出让他们结婚,明深看着穿着粉色连衣裙,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的支浅,端庄干净,眉眼也很秀气,看起来挺讨人喜欢的,莫名的在那一刻有些心动了。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向支浅求婚了,而支浅也答应了。他们匆忙闪婚,连婚礼也没有操办,只是领了证。
他们新婚之夜是在清安居度过的,只住了一晚,后来就一直住在明宅。那时明深已经辞了工作,回到明氏开始学习做事,虽然明家兴手把手地教,明家也不是石城的大富豪,但是,管理一个企业却绝非易事,足够让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明深手忙脚乱。他白天忙得没有空回家,晚上即使回家也不是很早,新婚的妻子无论多晚,都会起来给他递水,放洗澡水,弄干头发。明深让她不要起来,支浅嘴里答应,却还是这样做。
明深清楚地记得新婚之夜支浅是第一次,在他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很自然,很愉快,仿佛一切就该这么发生。她的羞涩还在眼前,他记得她皮肤很好,整个身体软得不行。他几乎是每晚都在享受自己的新婚甜蜜。他早上起得很早,支浅一般还在沉睡,他也不打扰她,由她香甜地睡着。他们的关系应该是融洽的。
结婚大概两个月后,爷爷看他肯认真做事,跟支浅也相处得很好,终于放心,同意在儿子媳妇的陪伴下去国外看病。
为什么她搬到清安居就会不见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不见呢?明深不明白,现在想起新婚的日子,都能感觉到身体对她的渴望,那些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是很享受的。想起她早晨软软地搂住他的腰,不想让他离开,明深就觉得心底一股热流涌过来,他曾经想念过她,可是,什么时候他忙得忘记想念她了?
明深幽幽叹了口气,他这个毛病,打小就是这样,竭尽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能顾及其他事情,因为工作,他居然把老婆弄没了,大概没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尤其是那个女人他还很喜欢。
先找到支浅比较重要,要是爷爷和爸爸妈妈回来发现他把支浅给弄丢了,无论明氏做得多好也没用。尤其是爷爷!
但是,五年了,他到哪里去找这个女人,爷爷回来看不到她,该会气成什么样子!
明深翻开手机,他记得有支浅的号码,五年了,希望她没有换掉号码!
明深从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支浅的号码时,有一种谢天谢地的感觉,他还真害怕自己不小心什么时候把号码给删了。电话居然通了,明深再一次谢天谢地,有电话联系找起来就容易了。电话很快有人接听,是一个童稚的带着惊喜的声音:“喂,爸爸,你是爸爸吗?你是不是找妈妈?”
明深以为自己打错了,又看了一下号码,没有拨错呀,哪里来的小孩乱叫爸爸?难道支浅早就换了号码,这个号码换主人了?他又将电话放到耳边,这次是一个很柔和且熟悉的女声:“是明深吗?”
明深听出来是支浅的声音,五年没听,他还是一下子听出来了,她的声音清而软,语调不快不慢。明深赶紧说是,然后俩人几乎同时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电话那头的支浅让步,说:“你先说!”
明深想到有愧于妻子,就谦让道:“你先说吧!”
“我们离婚吧!”那边的声音还是那样带有一点软糯的感觉,却无比的冷静。
明深愣住,一口气憋在心口咽不下去。手机里又传来支浅的声音,“你有什么事呢?”
明深吸了一口气,如实说:“爷爷身体好转,爸爸妈妈即将回来,想见见你!”
“好,什么时候?”
“你在哪?我去接你!”
明深没有想到要跟他离婚的女人却这么爽快的答应来见爷爷,赶紧想把这个女人先找到,免得她又临时变卦,毕竟先找到人比较重要。支浅说了一个地址,明深发现就是支浅的老家,结婚前爷爷让他去找支家就是这个地址,她怎么会在老家?
五年前,明深去过那个地方,是一个发展得还不错的小镇。开车应该三个小时左右能到。明深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他应该可以在晚上赶回来。所以就开了导航,直接往目的地而去。一路上,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他一直觉得他们只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而已。至于她提出的离婚,等稳定了爷爷,到时多给她一点经济上的补偿吧,他记得支浅的爸爸是个老师,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五年没见,已经没有不离婚的理由了。虽然他不想跟她分开,但是,她既然提出来,应该已经不再爱他了,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