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曲曲扭扭的仓库地底通道,潮湿阴冷气息扑来,地面浸水溅渍泥墙,墙面与地板棱角真核水菌滋长,寸步难行。
一缕烟灰飞过,细声啁啾。那四条人鱼,四爪脚蹼,深深扣着泥土,顺着琳琅满目铁架,搜罗着什么,一边嘟囔叨紫,一边打趣骂枪。
领头的头戴水草帽,身披蓑衣,手握水狙枪,时不时背在肩头,嘴里嚷嚷道,“绿毛,跟紧些,走丢了,我懒得找你。乌黑,枪口朝外,不要对着自己,时刻保持警惕,特别注意那些机械人。白条子,别对任何事物都好奇,这里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三条人鱼异口同声回答,“是,老大。”
乌黑在铁板货仓捡起地板铁锹,撬起横卧的铁架,层层垒叠的铁箱砸向地面,粉尘瞬飞,一声巨响。
领头的大喊道:“捣什么乱。”
白条子举着防水灯,凑近一看,“老大有武器。”黑漆漆的阴暗处,焕发着黝光铁器,着实令人为之一惊。
绿毛挤开同伴,抬起重重的铁块,仿佛这铁家伙变了形,在他灵活的手腕之间变化无常。"有趣。"
没多久,绿毛怎么也取不下来,哭诉道:“我的手被吸走了。”
领头的很冷静,触摸变形激光枪,口中念念有词,这铁物瞬间脱落于地面。
人鱼们惊呆的眼睛,越睁越大,“老大,你真厉害。”
“这算哪门子的事儿。”领头的低沉几句。
乌黑抢走变形激光枪,把玩着。领头的微感背尖有一股凉意,他觉察粉尘在防水灯的照射下,发生不规则变化,举起双手,后退的同时水狙枪掉落脚跟,“玩蛋。”
阴影处,黑金甲闪耀眼,催泪弹让人鱼们惊慌失措,满泪流涕。
人鱼们被电子锁捆缚,扔在稍干净吸尘的地板上,领头的叫道:“请求各位大佬放过,我们顺路而来,偷些食物,并无恶意,要是你们把我们交给机械人,我们就死定了。”
领头的话音刚落,那一双机械脚踏在眼角张合的平行地板上,拉起他头上的水草帽,那人眼睛里充满着刀光,“禺号。”
禺号抬头定神一看,“天刑。”转过头,望着深处站在角落里的黑影,环顾地板上躺着的人,不禁放声大笑,“天煞,瑞奇丽,真是有缘啊。”
天煞伸手拽拉禺号的胸膛衣襟,“你不是死了吗?”
禺号双手紧抓天煞星有力的手,“放开你那肮脏的手,我怎么能死呢。”
禺号跑到人鱼旁边,要求影子部队解开电子锁,噘着嘴吧啧道:“外头都处机械兵,谁也不敢开启电磁波求援,我看你们怎么逃出去。”
天刑星灵光一闪,拍着禺号两耳鼓腮的大脑袋,“你是怎么进来的。”
禺号心里想着这是一个不错的筹码,刚要开口时,绿毛抢话道:“有下水密道。”
天刑星命令声调地说:“带我们出去。”
“得嘞,混口饭吃真不容易,到处打战,到处挨饿,到处抢资源。好人做到底,跟我走。”禺号领着人鱼走向狭窄、潮湿、水气过重的下水道走去。
影子部队紧随其后,西佩托躺在软担架上气喘吁吁,仿佛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禺号凑到瑞奇丽身旁,“东主,有得救吗?”
瑞奇丽瞪他一眼,瞳孔张大,眼珠满睑,“滚开,没你的事儿。”
湿漉漉的下水道,铁栅板下的浑浊海水,迸发着恶臭,脱水的鱼在墙角处翻白挣扎。深不见底的水中,响彻着水怪悲鸿声。
“这是一个死胡同,禺号,你骗我。”天煞星厉声气急。
禺号大声笑道:“瞧瞧,你们个个人模鬼样,自以为身怀绝技的丑态,就在脚下。”
天煞星命令暗影部队,脱下厚重的机甲,背上轻武器,跳入混沌的臭水深井。
瑞奇丽紧抱着西佩托,“东主,不能下水,我不能走。”
禺号甩了甩头,命令绿毛,“不下水,等死,下水,也是死。绿毛,拿出你的宝贝来。”
绿毛从背囊里取出一块弯曲的铁片,轻轻安放在西佩托的头顶。金属贴片力学感知,变化出透明磁力圈避水头盔。
瑞奇丽和西佩托下了水,禺号又从绿毛背囊中取出助腮器塞给瑞奇丽,人鱼们抱着西佩托,如履平地般游向浪鼓振天出海口。
铁栅板上,天刑星迟疑片刻,英雄气概的表情下,忽而柔和可近。“禺号,你是怎么做到的。”
禺号嘲笑一声,“你为什么不下水,你怕水。”
天刑星直言不晦,“我怕水。”
“我带你下水。”
“不必了,我会想办法出去。”天刑星刚要转身,回头便问,“禺京在海底基地。”
禺号打了鸡血一样,兴致高昂,竖起小耳尖倾思话中之意,抓着天刑星机甲飞鼠服问道:“他怎么样,死还是活?”
“活着,身陷囹圄。”
“我有一群水族鱼裔,我能救他。”
天刑星眼珠子一转,“还记得朱厌说过的话吗?”
"他怎么说?"
“你的离去,使我仰望星空时,蒙生愧疚,你的失踪,使我眺望紫蓝东海时,久久不能忘怀。”
禺号手掬污浊的水,朝脑门泼冷水,“难以置信,他也会吟诵诗歌,觉得是对素未谋面的姑娘,远远地抛出一缕秋思。”
“不管你信不信,我相信。”
“深海基地再见。”禺号潜入深井海水,追游前方的人。
海面风浪跃动,暗礁险象环生,海底深处风平浪静。这是礁石环绕的海底部族城,是由军舰和潜艇建造的海上巨无霸。腐朽的铜锈爬满了舰桥,耷拉着的舰旗留下了短短的旄节。
禺号潜游扰动水的幽静,海底起尘土。他撕下旄节,绑在头上,游向平躺海床睡意中的潜艇,随着水吸力,收进压强气密舱。站在进水舱,密封锈门紧闭,脚底下机械滚动声,轰入耳膜,进水舱水位慢慢下沉,直至脚跟。三角鼻孔呼气噗出细水,打开内门。压缩供气的船舱,舒适的床,沙发,酒吧,电子设备等,及完整的操舵系统,犹如豪华的海底别墅。
禺号回望病榻上的西佩托,“东主,怎么样了。”
瑞奇丽调试医疗光屏窗口,显示数据表明,供氧系统明显不足,“这里并非久安之计。”
室内灯光处,数条美人鱼一跃而出,紧紧依偎在禺号粘稠的胸肌上,亲亲我我。
美人鱼送上一杯果浆,禺号咕噜一声,一饮而下,“多好,这里是天堂,没有战争,没有疾病,更没有焦虑,他们是我可爱的子民。”
天煞星一怒这下推开美人鱼,揪起禺号的旄节,“你骗我们。”
禺号撇开天煞,在他的脚踝跟抱起美人鱼,吻上一口,“我没骗你们啊,把你们带到安全地方,我已经做到了。”
天煞星不依不侥,“带我们离开这个孤岛暗礁,珊瑚虫蔓延的海底世界。”
禺号哼了一声,“就凭你们几个。”
天煞星从腰间抽出尖圆刀,对准禺号的眉间,“放我们走。”
美人鱼们惊吓地抱紧禺号,禺号蓝色长指尖,轻轻提捏尖圆刀,“放你们出去,又能怎么样,暗礁城离近海有50多海里。”
瑞奇丽含着泪,抚摸西佩托苍白脸庞,抽泣声久久不能平静,“我们在太空里生死相搏,携手并蒂,相依为命,你是否忘了自己最初的使命和信仰?”
禺号又灌了一口果浆酒,咕咕声打破宁静,不敢凝视她的目光,游离于空洞的机舱面板上,“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是死过一回的人鱼,现在享福无边,算是老天对我的报答。”
瑞奇丽背起西佩托,走向进水舱,“我要离开这里。”
禺号抱起美人鱼,端靠沙发,一只手抚摸着水草蔓生的沙发,“看看围壳镜窗外的那盏孤灯。”
瑞奇丽爬上舰桥围壳,深海中“巨亮的眼”照射强光,光晕随波浮沉,投下尖角徽旗。
在礁石之城周围,潜艇水波摩擦声如空明幽谷般回响,呜笛像深海怪兽的怒吼。瑞奇丽此刻的心情,似喜似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