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亦宸...”
莫凡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把这位狗腿子后辈喊到了北区分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在见到人之前，她纠结了很久该怎么称呼这位后辈，直接叫名字太别扭，她不喜欢直接叫别人名字；喊他学弟后辈什么的，感觉太端架子，难受的慌；用他之前在专门学校的那个外号吧，感觉不尊重人，人家毕竟已经毕业了。最后想来想去，终于还是憋出了孙亦宸的本名。
“前辈你说！”
嗯，虽然人家根本就没在意，就两只眼睛放着光等着莫凡接下去呢。
“那个，组里最近没开会吗？我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原本这个问题她是想问温寻瑛的，温寻瑛人看上去比较好说话，也比组里大部分人都正经一些，再加上她又是在萧廷均手底下干活的人，应该会了解到更多的信息。但问题就在于她是在萧廷均手下的人，萧廷均不给莫凡消息，那问温寻瑛估计也不会告诉她，就等于白问。反观孙亦宸，这个... 一看到自己就很激动，加上与自己不是同组，萧廷均也就不会管他，肯定就会告诉自己。
“啊，开会其实是有的，但只有一次，姚副组长和萧组长两个人最近都在一个一个排查那里的客人。”孙亦宸回忆着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道，“唔... 其实现在开会我都还没怎么听，还没到正式作战，但上一次因为马道恒出事，抓捕到的两个人都是月人。那两个人怎么问都不说有用的东西，但好像前辈组里的温前辈和赵前辈得出了一个猜测，貌似整个店里有很多月人的样子。”
赵立成给出的猜测很多时候都非常准确，那看来，萧廷均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这就是一个月人的聚集地了，只是他们还知道多少呢？不，现在的问题是，莫凡自己知道多少。仔细想来，她除了知道他们已经知道的这一点信息之外，其实只知道他们拥有信号屏蔽设备，仅此而已，而这一点也因为马道恒事件被萧廷均看出来了。
她要知道更多吗？她需要知道更多吗？只凭这些信息其实就足够把这间酒吧一窝端掉，之前所有的人类失踪案件只要对所有抓捕到的月人进行审问，是不是就能够有结果？
“除了这些呢？就没了？”
“没了。”孙亦宸摇了摇头道。
“所以马道恒为什么会死，之前发现的那个人是被谁猎杀的，什么都没有？之前那个人的基因没有提取过吗？”莫凡不太相信什么信息都没有，而且自从上一次开会她知道马道恒身上提取出了月人的唾液，她也才知道原来是可以和刑事课里的鉴定室合作调查的。
孙亦宸继续摇头道：“这个我听孔组长提过，之前那个人的身上被撒了一种药剂，导致所有细胞死亡，加速了基因溶解，所以没能提取到，其他的痕迹也全部被消除了。只能从他身上携带的东西得知他是谁。这些我也不太懂，也不知道记得的对不对，总之就是什么都没能提取到。”
听到这话，莫凡微微皱起了眉头，都把痕迹消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会留一张纸巾在现场？她相信组里的人一定也有相同的疑问，但是为什么在之前开会的时候没有提过呢？顿时她就有些头痛。
她记得资料上有写过，纸巾上也没有提取到任何油脂或者纤维，倒像是凭空出现在那儿的。这钟需要技术理论支持的东西她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如果组里那些人不提，不说，也不去解释，她就不知道。
“前辈，这个怎么了吗？”孙亦宸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否重要，但他看出了莫凡正在为这些而苦恼，作为一个平时不将细节过脑子的人，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学的还有很多，也更加的崇拜眼前这位最快被升上中级作战员的前辈了。
“啊。”莫凡从自己的世界里一下被拉了出来，说道，“没事，如果组里没其他的细节，可能，就是没有吧。”
“嗯，孔组长一直都会把所有信息完整分析了之后再告诉我们的，在这个方面，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孙亦宸同意道。
“唔... 如果你有发现什么不太寻常的地方，麻烦告诉我一下。”
“嗯嗯，好的！前辈放心，有什么我会马上告诉你的！”
看着用力点着头的孙亦宸，莫凡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倒也不用这么卖力的点头吧，但不论如何总算是结束了别扭的对话，和别人说话真难受。
她很自然的将帐给结了，然后拎着自己的包就逃离了这个令她浑身不舒服的场景。
“呼”，她吐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肌肉和神经随之放松了下来。之后还要继续去酒吧，这顿咖啡算是给她提提神吧，也不知道组里什么时候会让她回去开会，她猜，应该不出三天，邹茜和萧廷均，还有北区这个组的两个组长就能商量出一个初步的计划，到时候如果需要，就再跟据新的信息做一些调整也就差不多了。
正是下午的时候，太阳还正在天空中，没有想要下山的意思，越来越接近夏天，白天会越来越长，黑夜会越来越短，能做的事大约也会越来越少吧。
“队长，那是你朋友吗？”上官冉看着走出去的身影，有些疑惑问道。她从来都没有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见过刚才来的那个人，但是看两个人的关系却很近，难免有些奇怪。
“啊，是啊。是很久以前的朋友了。”黎明很快整理出了一个笑容，对着上官冉说道。
听到这话，上官冉就不再多问了，这位队长有很多秘密这一点不难猜，她也很愿意尊重这些秘密，既然黎明没有要说的意思，那也就不问，反正都现在了，这些秘密知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今天，那两位的朋友会过来... 要不要还是外面找个地方，不要在这里见他们。”
“没事，他们出事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今天来的人也只是朋友，不是多亲近的人，更没有理由要闹。”黎明倒也没有担心，那两位的朋友来，最多也不过就是想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确定不会波及到自己而已。
那两位，就是马道恒事件中被抓捕的两个人。他们是这间酒吧差不多三年的客人了，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当然，这间酒吧里的任何一个人就算与他们再熟，也不敢说就真的了解这里的客人。
其实这他们被抓捕起来这件事是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的，当时去应对马道恒的人应该只有余陆尘和王昊，所以在听说这两个客人被抓捕的时候，酒吧内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那给他留张桌？”
看到黎明点了点头，上官冉就转身去找了管理人，不久后，一个陌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店里，对着服务员自报了家门，便被领到了那张放上了预约牌子的桌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女孩儿，上官冉记得，这是其中一个人的妹妹。那人有一次在这儿喝了很多，说了好多话，还从手机后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给所有人看，说“你看，我妹妹长得多漂亮，我就没这个运气，十岁没变好看”。果然，这女孩真的长得很漂亮，一头黑色的长发，小小的脸蛋，修长的脖子。
听说特别作战课去抓捕他们家人的那一天，这个女孩儿刚好在地下城买东西，月旦井得知了这件事以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将她保护了起来，让她在地下有了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现在才能来到这里。
“你好，我是厉昱亭，厉昱爵的妹妹。”
“你好，我是黎明。”
之前王昊与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只说了是朋友，却没想到是家人，黎明顿时有一些后悔没有接受上官冉的提议，去外面找个地方。
“你放心，我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爸爸妈妈被特别作战员找到。”厉昱亭像是看穿了黎明的想法，微笑着说道。
“啊，没有没有。”黎明摆了摆手说道，心里稍稍跳了一下，但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信你也听王昊说过了，原本只是他和另外一位去解决特别作战员，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抓捕的人是你的哥哥。”
“你是想说，和你们没有关系吗？”看起来并不具有攻击性的厉昱亭眼神却无比犀利，她盯着黎明的眼睛，完全没有第一眼见到的那种柔软的感觉。
黎明被看得也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但事实就是，这两个人的出事喝酒吧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厉昱亭收起了自己刚才想要将人穿透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道，“没事，其实我知道和你们没有关系，可是如果不找你们，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找到那两个人了。”
那两个人？说的难道不是余陆尘和王昊吗？这两个人明明就在眼球，又为什么要去找呢？原本清晰的事件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了，眼前的这个女孩也许知道一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什么，又为什么来找自己，她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嘛？黎明刚想要开口，那女孩却没让他说出来。
“谢谢你，我哥哥很喜欢你们的歌。其他人我不知道，或许他们本可以不经历，但该发生的终将发生，避无可避，也许你可以选择告诉他们。我先走了。”厉昱亭说完，将桌上的水一口气喝了光，转头就走。
黎明很想要拦下她，想要问清楚她在找的两个人是谁，却是反应慢了一拍。
就通往街道的楼梯上，厉昱亭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往下，往酒吧的方向走着，她看着那个人，走到她的身旁，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要是他们知道了，你说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厉昱亭笑了一声，没有表达任何负面或消极的情绪，反而，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也不管那个人一脸迷茫的表情，只是往外走着。
那个人就是莫凡。
正是到了她每天出现的点。她一如往常地往酒吧走着，按照原本的路线，她会找到那个不起眼的门面，下楼，开门，找到她喜欢的那张桌子，坐下，今天却中途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她就像是进入了刚睡醒的状态一般，一脸茫然。
“怎么了？”看到了茫然地莫凡茫然地推开了门又茫然地坐下，上官冉很快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莫凡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就下楼的时候有个奇怪的人。”
她这么一说，上官冉就明白了这说的是谁，大约就是刚才来的那个妹妹。黎明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对话的内容也算是一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要她说，这个妹妹总有些奇怪，黎明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自说自话的接了下去，就好像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一样。
“她是我们一个客人的朋友，那客人最近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来问问。”虽然能够确认莫凡并不是敌对方，但上官冉依旧不敢将捕猎的事情告诉她，毕竟再怎么说，莫凡都是一个人类，“她... 可能... 脑子有些问题？好像一直自问自答来着，不知道，总之就是奇奇怪怪的一个人，不用在意。”
莫凡慢慢点了两下头，又回想了一下那人对她说的话，确实莫名其妙，但一听到“自问自答”这个词，她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或许那人运用了某种方式，从而可以在看到另一个人的瞬间就得知对方的想法，以及经历。假设真的有这么一种读心术，那么她想说的或许就是，如果这里的人，比如上官冉，知道了自己是特别作战员，她会是什么表情？莫凡并不确定，倘若这就是那个人想传达的信息，那么目的是什么呢？
虽然莫凡并不觉得这个人会给自己的这次任务带来任何的阻碍，而她的直觉也一向很准，但这个人的存在就会成为一颗地雷，一不小心就会爆炸。或许这次可以不爆，可若是她知道一些别的什么，这就会在未来成为很大的问题。
“诶，我问你个事儿。”还没等莫凡想明白，上官冉已经神秘兮兮地往莫凡那儿又凑了一凑，问道，“你认不认识什么特别作战课的？我们最近被盯上了，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特别... 作战课？”莫凡不敢将视线抬起来看向上官冉，眼珠子慢慢地转了那么一转。
“是啊，我们最近可愁死了。上次在地下看到你那么厉害，我就想你可能认识什么人，不认识特别作战课的可能也认识什么其他的人。我也知道，其实我们两个没认识这么久，但这件事情真的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平时队长总是有很多办法，这次连他都没有办法了。”
接这段话来的，是上官冉的一声叹息。莫凡看得出来，今天酒吧里看起来虽然并没有与平时有多大的区别，整个氛围却不比之前的轻松了。
“发生了什么了么？”莫凡见上官冉没有说话，只好继续问道，“一般来说，临碑城的人那么多，又有很多地下上来的人，如果没有特别确切的证据的话，特别作战课一共就这么点人，是不会盯上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
特别作战课人特别少是不争的事实，那些穿着白色作战服的低级作战员虽然肩负着巡逻的任务，但是个在临碑城住着的人都能发现，在街道上能遇到特别作战员的机会真的特别小。而特别作战课也每年会公开特别作战员的人数，七千多万人的城市，一共也只有六千多名特别作战员，哪里铺得开人手。
而跟据莫凡在B级组的经验来说，除非是有确切证据，她们根本也就不会接到任务资料，这次是个例外，这也是因为北区所有A级组和高级组都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才会让两个B级组一起合作。
上官冉听完莫凡的话，大约是猜到了这次一定无处可逃。她沉默了很久，抬起了头，像是看着远方似的看着天花板：“莫凡，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去捕过猎。我爸爸妈妈因为觉得这些事情太血腥了，从来都没有教过我。他们说，反正地下都有卖，最多就是处理一下，那些人类也要处理买来的猪肉呀牛肉的，这也没什么区别。”
听到上官冉突然开始说这些，此时此刻的莫凡也打消了去打探什么消息的念头，这些事可以等她说完了再做。
“我也不知道小的时候，他们都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肉，我们也没钱。有一次，我晚上睡不着，会起来喝水，就发现爸爸妈妈从外面回来，妈妈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很多脏衣服，爸爸提着一个很重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闻着就和吃的东西是类似的味道。所以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出去捕猎了。
有一次我问过他们，什么时候能带我一起去，这样我长大了就能自己生活了。他们就告诉我，我是他们最宝贝的宝贝，而他们最宝贝的宝贝是不需要做这些事情的。”
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周围也开始嘈杂了起来，可莫凡却觉得这里如此的安静。她一手加在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静静地听着上官冉的声音。
上官冉真的长得很小，个子矮，也瘦，她脸蛋圆圆的，眼睛也有些圆圆的，很是可爱。记得莫凡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被她身上的纹身给震撼了一下，所以没怎么关注她的长相，现在真的去看了才发现，原本感觉普普通通的五官，看久了也是很好看的。
“其实我以前有自己去尝试过的，但是失败了，我身子板太小了。都说咱们比人强壮很多，我可一点儿也不觉得。不过也是我不敢，我也不是没有人类的朋友不是吗，所以最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我面前，骂我脑子有病，他甚至没察觉我是一个月人，只当我抽了风而已。”
上官冉突然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曾经觉得，如果自己被特别作战课找到，一定会想尽办法逃离这个地方，不管是去地下也好，还是和很久以前听说过的故事里的人一样跨越这里的城墙，她都一定会让自己好好地，自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当她真的得知自己可能无处可逃的那一瞬间，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离开。
为什么被特别作战课找到了就会无处可逃呢？这个问题她也有问过。据说每一个生活在临碑城有身份的人都会被政府机构记录下骨相和皮相，一旦被哪一个摄像头拍到了，立刻就会被追踪定位。虽然她也可以像厉昱亭那样，在月旦井的庇护下生活，每一次出门，都会有专门的电子工作者侵入所有的摄像头替换所有那些曾经已经被备档的月人，但这又是何必，花费人力也花费时间。
“其实呢，我们只是多想要一些时间，我们想亲眼看到专辑发售了的那一天。虽然也知道不可能吧，或者只要知道它顺利上线了其实也行，可别死了也没能知道就好了。反正我是不打算去地下了。”
“不会的。”不会死。莫凡没能说出后半句话。
这一晚过得格外的快，莫凡也失去了细细去聆听台上人音乐的心思，不只是因为上官冉曾经的故事，她的最后一句话也引起了莫凡的注意，她急切的需要找到一个在特别作战课很多年的人去确认一件事：是不是有很多目标没有被顺利抓捕。
她第一次完全不想回家，她想要吹吹风，清醒清醒，好好地去思考接下去应该怎么做。
如果有很多月人目标都能通过去地下城来逃脱特别作战课的追捕，那又为什么其他那些被抓捕到的目标没有这么做，比如刘华生和傅南如，他们拥有西山月的支持，为什么又不愿意去地下。再者，月人需要月光，如果长时间没有被月光照射到，他们的身体就会像植物一样枯萎，最后枯竭而死。既然是这样，那些逃脱了的月人一定用了什么方法能够上到地面又不被拍摄到。
莫凡就这么在酒吧的附近没人的巷子里散着步，一圈一圈地绕着，倒也不是不愿意去其他的地方，只是如果走到了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又要乘上不同的电车才能回家，这实在麻烦，这个点了，她不想耗费精力去查新的路线。
“你确定想要这么做吗？你的生命本可以不在这个时候结束，你还很年轻，未来还有很多的可能性，你真的确定想要这么做吗？”
这是她第二次在这个附近走路，也是第二次有了意外的发现。说话的声音她其实并不熟悉，可她却本能的想要再靠近一些，去听一听究竟是谁。
“你们劝了我两个月了，我很确定，我从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确定我要这么做，这也是我到这里来的理由不是吗。”
莫凡走到了一个隐约能看到说话人的转角处，那人她见过，就在那个酒吧里，但也就两三次。他总是一个人，每一次来都会和黎明聊很久。说了什么她是听不到，但她能看得到，每一次他来，都是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这里很快也就不能营业了，白衣服来的那天我也在，就当是最后一单吧。你们也要吃饭，而我刚好不想活了，各取所需，也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