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望秦坡’
原来这一张张的羊皮,乃是邽午子与手下人于路所画的山川地貌,河流经过,方位路程,分别记数以识前后,途中射杀禽兽,食其肉,储其血,以为画材。其他的尽可丢弃,惟有这些羊皮卷,小心收藏,不得损毁。
邽午子本意是将这些羊皮画卷带回秦国,交于后子。可到了波斯国后,发现手下之人已折损过半,余人若寻路而归,怕是到不了秦国,就会做了异乡之鬼,无一生还。邽午子在心里盘算,不如将羊皮卷献于波斯国主,观游见机,知其为强邦,可以游说其君,遣人赴秦,后子若还健在,见到这么远的来人,就会明白自己所到所为了,更可以知道西方偏远之地,有大邦之国,颇富勇力,须早做筹谋,无令后人措手。假使这波斯国主无意东游,这羊皮卷于他也就无甚大用处,自己藏好就是,或为其宾客,或再寻他路。
大流士王见其羊皮卷上,绘有图形,定睛细观,心中已然明白,脱口而出:“好!这的确是宝,外邦人,你真的愿意把它送给我吗?”
邽午子叹道:“大王!这是臣等用生命换来的,一路的山川河流虽不完备,但也可以参详一二了,愿大王仔细珍藏,他日若欲瞻顾我秦国,可据此图而行,少走些歧路,我这辈子怕是回不到故国了。”
大流士王见他说这些话时,神色凄然,心中顿生怜惜之意,问道:“尔等同行有多少人?”
邽午子回道“辞国时三百人,如今已不足四十人,有幸拜谒大王,还望大王垂怜。”邽午子有意夸大,一是卖乖,二是看看这波斯国王的胸怀承受,是慈心重还是雄心强?
大流士王俯身而观羊皮图卷,其上的文字却不认得。邽午子入于波斯国,游历之间,考其风土人情,乃习当地之言,虽然不能通情,可也勉强尽意,与大流士王指点于图卷中,述其大概,言及一路的艰难,某地遇险,某人丧命,某时脱厄,说到动情处,不免为之涕下,大流士王也含泪而悲,对这秦国来的邽午子等人心生钦佩之情,令人将帷幕撤掉,自己要亲自接见秦国远道而来的勇士们,以示慰问。传命:收拾上等馆舍,用心照顾客人。
邽午子与随从数十人,就此在波斯国都居住下来,衣波斯人之服,习波斯人之礼,从波斯人之俗,几与波斯人无别。
波斯人以火为神,时时祭拜,人人供奉,称其神为阿胡拉.玛斯达,其神具光明之义,化显真理,正人之行。邽午子对从人说道:“神佑一方,吾辈既达此地,不妨从之,以免得罪。”从人并无异议。
邽午子与大流士王交谈,大流士王问于秦国之俗,信奉何神?邽午子回道:
“吾国近于中土,唯敬奉于祖先,祭祀不绝。人死为鬼,鬼者,归也!贵也!必敬。所归者,天也,所贵者,命也,天命垂于人事,执礼于天者,称为天子。而获命者,必有德,无德乃亡。如今为周天子,惜其德已衰,后事难知也!”
大流士王以手指日而言:“天中有日,大地上的一切事物皆归其掌握,我秉承神旨,为万王之王,我要派遣使者通礼于秦国,以嘉奖尔国王的诚心。尔与三百人行,我也用三百人行,我波斯人的勇气,没有不能征服的险路,凭阿胡拉.玛斯达的保佑,东方再远,我也要成功!”
邽午子忙伏首于地,谢大流士王:“臣愿随大王之使者返国,令吾君知大王之英明,天下无二!”大流士王把手一摆,说道:“不用,我的人到了,尔国之主自然会知道我,你只在我这里休养,不要把命再抛在险山恶谷中。”邽午子无言而退。
波斯国王大流士乃纠集勇士,许以重赏,谓将赴东方偏远之国,探明其实。复征广识博见的贤士,做波斯国的使者,以孚其职,莫让外邦人小看了波斯国。更备下奇珍异宝做为馈赠之物。
波斯国内有自希腊国来的犹太人,因其国为蛮族所破,以至居无定所,此时游于波斯,客居有日,闻言欲往。盖因大流士王贤明通达,曾帮助犹太人在其故国重建圣殿,归其民于故国,是以犹太人感激其德,逢征必往。
大流士王命其臣所来思为王使,命其子雪须思为副使,犹太人辅佐,波斯国勇士相从护卫,择日上路。
邽午子不得归国,其手下健壮者十余人则获命相从而返,将羊皮画卷复制,做为寻路的根据。
王使所来思辞别大流士王,举火而拜,引领三百人离了波斯国都,向东而去。后数年,邽午子郁郁而终,临死之时,求大流士王将其葬于都城之外,高丘之东,自己便可以时时望向故国,魂魄有归了。大流士王依其言,以波斯礼葬之,命其地为望秦坡。
后子这里于邽午子去后,时时于心中惦记其生死安危,数年后,并无消息,后子心里也渐渐的有些后悔,自思西去本为大荒之地,渺无人烟,再遇到些异兽猛禽,邽午子等人只怕是死路一条,归来无望了,自己这一荒唐行事,为万死难赎之罪。
转念又想,这邽午子也没个思量,何不见机而行,若逢险境,不如归来,我又如何能怪罪之。再一想到昆仑山,传那里即有不祥之兽,以食人为能事,护卫着天帝在人间的下都,自己曾与邽午子议论,如何能避开那里,以免不测,莫非邽午子就葬身在这里?
忽一日,有西境边关守吏来报,说有胡人来自西极之地,装束奇异,欲谒见国君,奉有国书。后子大喜,心知必有邽午子的音信了,急问守吏:“来人中无有秦国人?”守吏报曰:“有数人操秦国之言,但相貌装束一如胡人,其自报为秦人,臣不敢信。”
后子仰天而叹,大叫一声:“邽午子!”热泪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