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夜时分,雅派各院各庭俱已熄灯闭门,弟子们也都就寝歇息,山上一片幽暗寂静。
夜空浅蓝如梦,看不见星星,只有一轮缺月孤零零浮在一片浓云之间,不时的被浓云遮掩。不知道是云在走,还是月在走。
远处山间传来一只夜鸟的声声哀鸣,那是呼唤爱侣的凄厉叫声,它一定是找不见它的伴侣了。
今晚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地面之上,仍然堆着厚厚的尚未融化的积雪。积雪反映着月光,倒把黑夜照彻得明亮几分。
山顶那片修炼场上,还有独独的一个人在那里练武打拳,那是宋子文。
自从苏腾逃离山门那天起,陷她于一片迷茫,搞不清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自己的生活整个儿翻了个底朝天。
每一天,她跟着雅派弟子们去修炼、去听经、去练武、去劳动,感觉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尽管谁也没有在她的面前说过什么异常的话语,但她自己总觉得别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同情她、分析她。如果苏腾是门派第一号新闻人物,那大家对她的关注和关心,使得她同样称得上第二号新闻人物了。
她跟苏腾的恋爱是公开的,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单单是男女朋友那么简单,他们可以称得上是未婚夫妻,只差没有正式举办仪式结婚而已。
大家表面上仍待她一如既往,可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又如何知道呢?他的男朋友是叛徒,她真的就一身清白吗?
即使别人要这么怀疑她,那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是他的女朋友呢?
当然,她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苏腾给她心灵的重击,早已经令她心力交瘁。
一个女人在爱情中可能遭受的所有苦难,一夜之间统统压到了她的头上。她仿佛一夜之间,遭受过所有最残酷的打击,五雷轰顶、晴空霹雳、烈火焚身、万箭穿心……。
她被悲伤和愤怒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怎么能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为什么又从未识破过他的虚假感情?
她总在想,他是不是被冤枉的,是不是被陷害的。可他确确实实逃跑了啊,就在她的眼皮底下逃跑了啊,他心中没有鬼,又为什么要逃跑呢?
他是多么的深藏不露啊,做了那么久的叛徒,竟把我隐瞒得滴水不漏。朝夕相处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发现,你其实根本不认识他,那是何等的悲哀。两个人曾经多少的浪漫、多少的缠绵、多少的柔情,有一天突然被阳光直射,告诉你,那都是假的。
她好想痛哭一场,可是她哭不出来,愤怒和憎恨远远超过了悲伤,她更加渴望的,是亲手杀了那个男人,杀了那个骗子。
她曾经是一个不知道“爱”为何物的人,身为孤儿,她从未体验过亲情。在孤儿院和街头流浪的那些日子,她受尽了欺凌,饱尝了冷漠。那时候,她每夜躺在露天野外,心里只想着,如果她可以跑得足够远,她只想跑出去这个世界,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是梁玉秋收留了她,把她带到了雅派山门。在这里,她受到了雅派的庇护,也受到了梁姐慈母一般的关爱。从此,她在雅派这里找到了她的家,在梁玉秋那里,她尝到了人间真正的温情。
她知道,她已经心想事成,她终于跑出了从前的那个冷漠“世界”,找到了真正温暖的地方。
她后来又认识了苏腾,一个温柔多情的男人。她庆幸她是多么的幸运,世界上最善良、最有爱心的人,全被她遇上了。
她一度对命运充满了感恩,此生有了梁姐和苏腾,她再无所求,她真的满足了。
然而,人生的风云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的猛烈。刚刚悲伤着送走了梁姐的英灵,又迎来苏腾绝情而去的晴空霹雳。
她再一次变得孤零零一个人。
这是苏腾逃出山门的第几天?她不愿意去想,她多么希望把他彻底忘个干净。
可是不行,苏腾化身成了幽灵,附体在她的心灵,她永远也赶不走他。
她昼夜被苏腾的幽灵折磨着,摧残着。
她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闹得她下铺的郭明月也不时被惊醒。
她只好下了床,悄悄走出宿舍,独自来到了修炼场。
她平常修炼的多半是适用于女子的武学功夫,重在技巧性很强的招术招式,而不重力量和速度。但是现在,她也开始自练起男子武术。
她的操练积蓄着全身的愤怒,掌风和拳风都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击着空气,发出震耳的爆烈之声,仿佛鞭炮在空中炸响。
小径的浓荫里,慢慢的走过来一个人。“不要心浮气燥。要静下心来,心态自然,动作才能自然。”那人说。
宋子文一看,却是掌门李德明。她收手静立,给掌门施礼说:“弟子宋子文见过掌门。”
李德明刚刚是在办公室与刘君梅大师密谈。他们讨论的,就是苏腾的事情。
他们让狱中的元野最后一次联系庸派戴怀阴,告诉戴怀阴,元野本人已经暴露,将被逮捕拘押。他的徒弟李小龙正被雅派追杀,逃亡城市去了,请求戴怀阴一定收留这个李小龙。他们还在电话通话中,表演出元野被当场抓获的现场情景。
目前看来,计划还是天衣无缝,戴怀阴并未看出任何破绽。他答应元野,会去迎接苏腾。但他能不能真的收留苏腾,是整个计划的关键。这是李德明最为担忧的地方。
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帮到苏腾,一切要靠苏腾独立应对。
他们一直谈到深夜,刘君梅告辞后,李德明正要去房间休息,却听见修炼场传来的练武之声。
他走到窗边往修炼场望一眼,那不是苏腾的女友、女弟子宋子文么。
他忽然心生歉疚,自己只顾门派大计,而忽略了这个女弟子的个人痛苦。
自己有责任去和她谈一谈,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和所忧。他于是离开房间,来到修炼场这里。
“继续练吧,不要因为我受干扰。”李德明说。
“是弟子吵到掌门休息了,弟子愿领责罚。”宋子文肃立。
“你没有吵到我,是我自己睡不觉,出来走一走。”
宋子文静立无语。
李德明坐到那块长石条上,看着宋子文披着月辉的身影说:“坐下吧,坐下跟我说说话。”
宋子文默默坐下了。
“心里很难过,是吗?我明白的,我明白那是怎样的疼痛。”
宋子文没说话,眼泪终于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痛也是爱的一个部分,就象死亡是生命的一个部分。体会过痛,你才能领会爱的真谛。”
“我只是想不明白,他是否真的爱过我。过去的一切那么美好,怎么会是假的。”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要接受时间和命运的考验。在考验面前,我们必须坚强,要经得起风吹雨打。无论背负多大的痛苦,你要坚持你心中的信念。痛苦不会持久,总有一天,它会消退,就象黑暗终究会被阳光扫尽一样。”
宋子文点了点头,表示掌门的鼓励,让她心里好过了一些。
“天快要亮了。不如我们活动活动,练练功夫吧。来,我教你一套更容易掌握的‘化痛为力’功法。”李德明说着,站起来,走到场上,摆开了武术招式。
“可以吗?掌门,你事务繁忙……。”
“你别管,再忙,也有时间教你。来吧。”
宋子文走过去,站到掌门对面。
“所谓‘化痛为力’功法,是当对手的攻击打在你身上,你能把每一次的疼痛都转化成你的力量,积蓄起来,最后回击给你的对手……。”李德明开始一招一式的教导着宋子文。
师徒二人你来我往的操练着,地上的积雪也在慢慢的融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