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市里正在召开两 会，大街两边的楼顶上到处彩旗飘扬，凌空挂着的各色彩色标语，把整个城市装点得多姿多彩，分外华丽。胸前佩带着胸标的代表和委员们，三三两两地不时进进出出。完全有种节日来临的氛围。
明叔也异常忙碌，他吃住全在开会的地方，连家门也不进了。本来他招我来就是给他当陪 聊解闷的。现在事情一忙也就不再对我有什么要求了。我自己也正好可以忙我的事业。何况他并不缺少吃住的地方。走出家门就是饭店，完全可以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非常方便的。保姆只是个借口罢了。有无并不太重要的。有时，我也忙不过来，也让手下的女孩子去陪陪他，给他讲些我们创业的事情，既是汇报又是讲故事，一举两得。他对我的良苦用心非常高兴，常常夸奖我对他太好了，想得非常周到。只是让我以后不要再多心了，忙好我的事业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把两方面的事情都做好，尤其是对他的服侍更是不敢有任何怠慢的。好在那些女孩子全是大学生，她们的学识品行，以及待人接物方面真是要比我还强的。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宽厚的长者，又有知识学问，又执掌着那么大的权力。谁不会努力争取一个接近甚至是讨好的机会呢？派谁去谁都会高兴得象去会见自己的情 人似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招聘一班女孩子的缘故。我这种有远见的早有遇见的思路和做法，马上就可以显现出非常良好的成效了。社会的发展越来越使雌雄倒置了。越是原来女子干的，不一定就可以反过来使用，但越是原来男子干的事，让位于女子就可能做得要比男子更好。尤其是涉及到知识界，不必使用强劳动力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完全以此标准来要求。如果不是光动用蛮力，而是在动脑子想办法方面，知识女子要远远比同样的男人强得多。事实证明我的这种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随着社会的发展，机械化，网络化越来越遍及到各个领域。只动动手指就可以把事情搞定的事业越来越多，职业分工渐趋淡化，所谓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子也同样能做到的机会越来越多。社会越和谐，越进步，女子的地位会越高。
售楼处每天都是人头攒动，挤挤挨挨，咨询的，参观的，签协议的……队伍都快要排到马路上去了。把个柳青忙得头重脚轻，不亦乐乎。来参观的多是老年人，他们对过去这块地是非常了解的。有的就是本单位的职工。他们对市中心一座破破烂烂的工厂，两三年之间就矗立起一幢幢高大漂亮的大楼惊讶不已。当他们得知这么漂亮高大的大楼就是眼前这班小女子建造起来的时候，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甚赞现在真正才算是男女平等了。感谢我们除却了城市里的一块非常难看的伤疤，就象剜掉了一块硕大的脓疮，再把它变成美丽的笑靥，给整个城市增添了美景。真是功不可没呀。
听着这样发自内心的赞美，我是既高兴又羞愧。高兴的是自己竟能干出这样让城市人赞美的事业；羞愧的是如此简单又平常的好事，竟几十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做，破破烂烂地瘫痪在城市最繁华热闹的中心，给城市抹着黑脸。却让我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文盲的流浪者做了，而且竟获得了无数人的赞美。真的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正在我憧憬在美好遐想中之时，手机响了。我拿起来，是明叔打来的。他叮嘱我，让我准备好版面、会标以及解说词等等。会议结束时，代表和委员们要来参观的。当然还有各级领导也在其中。他们也不是代表就是委员，或是列席人员，要我好好准备。
我拿着手机的手半天没有放下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挪动地方。
这可是全市最高的高层来参观的。他们可是全市的精英呀，怎么会来我这样一个私人企业参观呢？转念一想，这工程不是市政经典工程吗？电视报纸不知报道过多少回了，作为市政建设和旧厂改制的典型示范，怎么能不让全市各界人士都了解呢？当然要让他们来参观了。
这是我的成绩，更是政府的政绩呀！当你的所作所为，一旦跟政府绑在一起，就永远是只赚不赔的，只有成功没有失败的。
我马上召集我的团队来商量定夺。哪知，会议刚开始，柳青听后就说，这事就让她来做好了，保证做得比他们更好。
“你可别讲大话，”我说，“这可是全市最有本事的人，精英，全是内行领导。绝不可马虎的。要是出个什么纰漏你可是担当不起的。”
“面上的工作是最好做的。里子要比面子最难做。你做好了里子，就让我来做面子好了。俗话不是说，没有杀过猪还没有见过猪跑吗？每天只要打开新闻联播，能看到的不是领导在开会就是领导在参观。那些接待大人物们的人怎么干，咱们也照猫画虎跟着干就是了，没什么不好办的。背也背会了，不信我就给你们背一段昨天参观滨海大道工程时他们的讲解员讲得的让你们听听，还不全是一套大话空话套话？听着好听罢了。”
说罢，她昂起头，装作是讲解员似的煞有介事地冲着我们把昨天新闻联播里参观滨海大道时的讲解员的话讲了一遍，竟跟原话没有多少差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一时被明叔的决定压得我有些沉重的心情，一下被她鼓励得兴奋起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就是知识和知识分子的魅力了。谁要是重用知识和知识分子，谁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谁要是放弃、冷落甚至是打击知识和知识分子，谁就会最终触霉头，栽跟头的。
一个受人尊严的人必须有四种品德：诚实、善良、幽默、敬业。除了幽默好象是男人的专利外，我觉得我的团队至少三种美好的品德是完全具备的。而柳青似乎连幽默这样纯男孩子的潜质她也完全具备。
想想也是，不就做几个版面和会标，摆出几张桌子，用喇叭冲参观者用最响亮也是最客气甚至就是夸耀的语气来标榜自己的成绩吗？只不过要主要强调是上级领导指导得好，决策正确，措施得力，支持有力等等而已。
有了她的保证，我也就完全放心了。便安咐她说；“好吧，那就全部交给你了，一定得办好。讲解员也由你来充当。这可是见大人物露脸的好机会，绝不可马虎的。自己也要好好打扮一下，心里想着就是自己上花桥，见情人入洞房的，不然就不会太认真的。”
大家听着都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团结友好和和谐融洽的氛围。
“宁姐，瞧你……”
她一下羞了个大红脸，娇嗔地轻声说着，一扭身找人准备去了。
版面是现成的，广告、规划，宣传画，早就在楼房各处挂得满满的了。楼房里还有没有挂出去的全新版面，摆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即可。所要准备的只有会标和手持喇叭。她亲自到五金商店去采购去了。
不一会儿，柳青便拿回来让电脑打印部打出来的会标以及手提喇叭。她让人把会标扯开来，试了试大小，整个会标正好把主 席台上部布满，红底蓝色的大字：
热烈欢迎各位代表和委员莅临指导
她手提喇叭打开电门冲着话筒大声说：
“名位领导，各位代表，各位委员，同志们，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我们杏苑居全体员工热烈欢迎各位社会精英的到来，对你们能在百忙中光临我们的旧厂改造工程项目，深感荣幸。首先让我们热烈庆祝伟大的领袖毛主 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庆祝亲爱的林副主 席身体健康，身体健康……”
她昂首挺胸，一脸严肃，装作是当年的红 卫 兵的模样，虔诚地向前向上望着天空，好象那里正有什么伟大的人正接见似的。她的古怪举动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直笑得弯腰打躬快要趴在地上了。
“你这个活宝，胡说些什么呀？尽是乱来。要是到时这样乱讲，非得把你抓进去不可。真不知你哪来的这么些鬼话？”
我嗔怪地说。
“哪敢呀。我也是听父亲他们讲他们年轻时当红 卫 兵时活动。一是觉得好玩，二是觉得荒谬。全中国据说有七亿人，可让我看来他们全都疯了。那根本就不能说什么政 治运动，完全就是一种宗教狂潮，宗教信仰和宗教仪式。伟大的领袖其实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教主。如果是民间组织一定会被判定是邪 教，绝对会受到残酷打击的。可那是自上而下的运动。谁敢说是邪 教？要是让我穿上当年的黄军装，腰里扎上一根皮带，还不象当年的红 卫 兵吗？”
她言词凿凿地说，好象她自己也亲自参与过似的。
“你就狂吧。”另一个副手说，“你要是生活在那个时代，非得把你抓进去不可，甚至可能会杀头的。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张志新。”
“那有什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自己觉得活得有价值，生死又如何？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
凭我那点有限的知识，是无法参加她们的对话的。实在不太明白她说得到底是什么。但我是一把手，一把手是不能向下属请教的。只能装聋作哑，以默然代替渊博，用高深掺淡肤浅。
第二天，代表和委员们开始参观市政建设。由于我们的杏苑居位于市中心，所以，第一站便是我们的工程。两 会秘书长亲自来通知我们，要我们一定做好充分的准备，千万不敢出什么纰漏。我不敢怠慢，再次召集员工们开会，让大家充分意识到这次参观对我们工作的意义。为了表示慎重和严肃，我还花费了一笔不小的开支，给每个员工统一了服装，男的一律是黑蓝色西装，红领带；女的一律上装是红色西装，下身穿墨绿色裤子。蓝底黄点领带。由于大家都是女孩子，平时就知道哪里有这样的服装，没有必要再作准备，只要根据各自的身高数据统一购买即可。
中午刚买来服装，下午我们就组织训练。大家把新衣服穿上，列队站在售楼处门口，马上好象就增加了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一个个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和自豪的神情。
真是人靠衣裳马凭鞍。新鲜笔挺的衣服一上身，平时忙于工作谁也顾不上打扮的姑娘们一下一个个全象新媳妇似地光鲜水灵。难怪那些农家子弟们平时土里八几的，可一旦穿上绿军装，立刻显得精神抖擞，焕然一新。
我们一遍遍地严格按照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欢迎上级领导参观的仪式来操练着，嘴里甜甜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由柳青带头，把事先筛选好的口号标语教给大家。我看着眼前的下属们，一种成功者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莫地，我觉得还是少了样什么，但缺少了什么一时还没有想清楚。便问柳青：“你是不是觉得还缺少点什么？我总觉得我们的装束可能还有什么问题。”
她想了想，可也想不出什么问题。我把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经常能看见的欢迎场面一个个仔细想了半天，突然，我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胸前还得别上一朵花。”
她看了看大家，果然谁也没有花，只是光光的衣服。可大家都是红衣服，佩什么花好呢？
“那就只得佩绿花了。红底绿花也是不错的。”
柳青说。
于是，我让她去购置了绿色的胸花，每人一朵，别在胸前非常艳丽高雅，一个个象是明天就要出嫁似的，亮丽多姿。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刚刚准备完毕，参观的队伍便开过来了。由警车开道，一辆辆乘坐着代表和委员以及各级领导的车辆浩浩荡荡地开来了。街道边停得满满的。我们站了两列队，嘴里喊着口号欢迎大家的光临。高高的会标上写着一行大红字：
杏苑居安居工程全体员工热烈欢迎各位领导代表和委员莅临指导
全市几乎是所有的精英们全都集中在一起，连市委书 记和市长也只是站在人群中静静地听着看着。尽管我早有精神准备，但面对着眼前这些最有本事的人，我还是有些紧张。好在由柳青全权负责。这个年轻的大学生，在学校就是学生会干部，早就锻炼了一副好口才和好素质，一点也不怯场。而且，讲稿也早就过了好几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
大家一个个西装革履，衣着鲜亮笔挺，气宇轩昂，精神焕发。参观的人，有的低头看着摆在两旁的宣传版面。上面恢弘的画面，完备的设施，一组组真实完全据有说服力的数据，让大家流连忘返。有的静静地听着柳青热情洋溢的讲解：
“……我们的工程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朴实无华，真诚素雅。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和承载力。为城市增添亮丽的美景，为政府分愁解忧，为弱势群体排忧解难；结束过去的沉重，书写未来的辉煌；用严格换来高质，以真诚的汗水修筑城市的铜墙铁壁，绝对恪守职业道德，永远不会搞任何形式的转包……”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神情庄重俨然。人们静静地听着，有的还悄悄发出惊讶的赞叹声：
“真的没想到，这么大的工程竟是这样一些女孩子干的，真是不可思议。”
“这块城市牛皮癣糊在墙上几十年，终于叫剥掉了。实在是功德无量的事业。了不起呀。”
“真有些画龙点睛的意思。”
“应该叫画龙点睛。眼睛其实早就有了，只不过是只坏眼睛罢了。现在总算叫这几个年轻人给重新改造好了，比过去更加好看了……”
我的耳边不时响起这样真诚的赞美和好评。心里就象在六月天喝了一口冰镇过的蜂蜜水一样，甘甜清爽，从内到外透着一股蓬蓬勃勃意气昂扬的朝气和力量。
明叔也跟市委和市政府领导们在一起仔细观看着。我向他投去关切的目光，他也没有任何回应。装作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这就是政 治和政 治家。他们从来都能在任何场合和状况下保持冷静的头脑，庄重而不动声色。
你现在早已不再是那个随心所欲、四处流浪的乡村女孩子了。你现在是时髦的房地产商了，正在进入到上流社会。那些上流社会中的一切明的暗的，正的歪的规则和潜规则，你都得坚决无条件地恪守。绝不可有任何的马虎和敷衍。
这些人毕竟素质高。面对着员工们真诚的劝说和邀请，谁也不动摆在桌子上的丰盛的水果、西瓜和矿泉水，轻声客气地说着“谢谢”，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轻声议论着。直到讲解结束。在柳青“敬请各位领导各位代表委员多多赐教，给我们留下最为宝贵的意见”的结束语中，纷纷离开参观现场，又到别的地方参观去了。我们赶紧再列队欢送，嘴里喊着“谢谢指导，不胜荣幸；谨奉敬意，敬致快乐”，欢送精英们到别的地方去参观指导。直到一辆辆豪华的车辆载着他们绝尘而去，我们仍沉浸在被社会精英们赞赏和肯定的氛围里，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柳青软软地跌坐在一旁的一张用来放文件的小杌子上，痛苦地说了声：“我的妈呀，吓死人了。”我才清醒过来，忙走到她跟随前奇怪地问：
“你也害怕呀？”
“你不怕吗？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人物。哪有不怕的？只不过，职责所在，不得不把这个演员当好罢了。其实早就是鼓楼上的麻雀——吓破胆了。”
这就是我们这类人的好处，正如明叔说的，只有对事业敬畏的人才能真正把工作事业干好。没有畏惧，满不在乎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把事业做好的，即使凭一时热情的去做，要是顺利时，还能将就着度过；一旦遇到困难、遭受挫折，就可能一蹶不振，甚至是一败涂地的。敬畏，是做好任何事情的前提条件。永远要有如履薄冰的精神，才能成为真正成功的人。
两 会结束后，明叔回家休息几天。我也瞅空回家向他汇报情况。他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连声赞赏，说：“真没想到，你真的是成熟了，成长了。把那样一个见面会搞得有声有色，不温不火，恰到好处，实在给我装足了面子。书 记和市长对我的工作评价非常好，因为社会上，尤其是参观的人员，对你们的工程质量叫好一片，他们可是代表着全社会的民意的呀，他们的肯定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的肯定。而且很快就会传到社会上去的。而这个工程就是我一手策划和运作的。开始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担心的，担心你这样的一个从来没有干过工程的黄毛丫头能干好，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你们做得已经是非常好了。叔叔谢谢你了。”
我一下怔住了，想不到我能得到明叔这样的赞赏和鼓励。我以为他是说着玩的，逗我开心的。因为我们俩已象亲生的叔侄女一样了，甚至就象父女关系一样了。但看着他神情庄重，声音真切的样子。完全不象是开玩笑的。完全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话。
我听着他的赞赏，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嚅嗫着说；“瞧您说的，我哪能做得那么好，还不是您的提携和帮助？如果没有您的指教，我哪样也不敢做的。没有文化，没有本事，全凭着老实和待人好点，实在没有做好的。您可千万不要把我给捧上天。”
“那当然，但也不能无视你自己的努力。比如说，招聘得力的跟自己合得来的员工。有个非常能干和粘合力强的团队。手下的既有本事，又肯吃苦耐劳，还真诚团结，这是搞一番事业的最基本的前提条件。说明你的组织能力还是不错的。千万不要骄傲呀。说你爬得高，你就敢上到树梢上了。”
他半是指教半是开玩笑似地说。
“我哪敢呀，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您在后面给推着拽着提着硬给拉上去的。就是这样也才上到半树杆上，你要是一松手，我非得再跌落下去不可。哪有力气上到树梢上呀？给我吃上豹子胆也连想也不敢想的。为了回报您的帮助和提携，我给您留了三套最好的房子，不知将来办房产证时该办到谁的名下？是您女儿还是太太的？当然不能办到您自己的名下了。明天咱去看看，不知您是不是满意？”
我连连给他作着解释，并把给他的硬性回报讲给他。
他怔了一下，但马上摆着手说：“不不，绝对不要你作出任何回报的。我早就说过的。钱这东西，以及跟钱有关的任何物化的东西都是为人服务的。但任何东西都要讲求个度。过分就会走向反面，甚至适得其反，变成害人的东西。比如，我花钱来雇你给我服务。你一天给我洗三遍衣服，刮三回脸，擦三次皮鞋，我能受得了吗？政府给我的所有待遇，足够我这辈子享用的了，家人自己的钱也花不了。再说，我马上就要到美国跟他们团聚去了。要那么些房子干什么？总不能搬到美国去吧？我们在美国的一切全都安排好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用处了……”
“可是，您对我的帮助我实在是难以忘记的，不能没有任何回报吧？如果您不收下，我是这辈子都不能安心的。要不我把它们卖掉，换成钱给您吧？”
我真诚地说，期待着他能给我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我的确就象是有人帮着从天上摘取星星一样赚来这么多的钱，不给他些回报，实在是与心不忍呀。
“我只是一个副职。你知道，在中国，一个副职是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的。一切的安排全在人家正职手里。所有的这一切全是市长和市委书 记作出的决定。我只是提议的人。所以，他们才是你最值得感谢的。没有人家的拍板，你我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他提醒道。
我一下便恍然大悟，知道这里的一切奥妙了。只是因为我接触的只有他一个主要人物，对他跟上边的操作真的是毫无所知。这也同时让我感觉到明叔真是个官员里少有的能想得开的、对金钱物质看得开的人。能有这样的人帮助你真是不知前辈子烧了多少高香了，贵人扶持？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但自己绝不能把这一切全都归结到命运中去。而现实是实实在在的人在操作，在进行，不能还没过河就拆桥。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知恩不报非君子。他把你由一个丑小鸭变成了一只白天鹅，结草衔环也难以回报的呀。
“要是您不提醒，我还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些的。全听明叔安排。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是给钱还是给房子？或者还有别的什么能回报的办法？全听您的。我可真的是在这方面什么也不懂得的。”
我说。
“没有必要再做别的考虑了。就你现有的条件捡方便实用的就行。现在，房子就是一个人最大的财产了。何况你的房子所处的地理位置是非常好的。这是为什么会卖得那么好的原因了。你就捡最好的最大的每人给他们一套好了。我给你提供他们家成员中可以办的人员信息。你给暗中办好就是了。办好后把房产证和钥匙交给我就算了。别的你就不要太考虑了。”
他建议道。
我没有想到才给人家这么少的好处。我因为政府这么优越的地盘，赚了这么多的钱，只给这么一点回报是不是太寒酸了？我把我的担忧给他讲了。他摆摆手：“你就不必太操心了。一切由我来安排。这里的缘故也不是你太能理解的。反正只要大家都放心安心就好了。”
过了几天，我把办好的一切手续交给他。他看后，笑着说：“你还真办得快。这样就好了，以后可得记住了：钱是要大家来共同赚的。千万不要一个人花。尤其是要跟有关人员，包括上上下下的人们来分享。那些动不动就被处罚的人，就是因为太光顾自己一个人发财了，把其他人全没有当回事。最后还是倒在跟自己相关的人身上了。重量级的人多分点，小人物也得多少给予点。不然，独吞的结果只能是把得来的东西全再倒赔回去，甚至连自家性命也难保了。吃进去容易，可要吐出来就苦了。做官发财，为人处事，一切的一切全是一个道理。”
我沉思着点点头，对他的言传身教，现身就法，真的是感激不尽，难以回报了。跟过来人交往真的是一件收益无限的事情。谁要是不把老年人放在眼里，只跟和自己有着相同背景相同年龄的的人在一起，谁就可能走弯路触霉头甚至倒霉的。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正是此理。
我看着也没什么事了。正待要走，他示意我等等，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好象是说他可以帮对方过户什么的。不知是过什么户，我还以为给两位大官的房子还要过什么户的。正心生疑惑，他放下电话，看着我，半天才缓缓地说：“杏儿呀。再过几天，我就要到美国去了。也许咱们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了。虽说是分别，可也完全可能就是永别了。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完全超过了我的家人对我关怀，我非常谢谢你……”
我一下愣住了，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好象一下子失去了记忆，愣愣地怔在沙发里，不知所以。
半晌，我才反映过来：他要走了，他要寻找他的根据地，他的家人去了。以后他的一切全跟你无关了。这个慈祥的老人，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温文尔雅，助人不求回报的无私无邪的官员。在这个世上，真是如凤毛麟角一样少之又少的人，竟被你这样一个被多少无赖恶棍欺侮践踏蹂 躏的人象瞎猫撞上死老鼠一样遇上了，撞上了，得到他真诚的没有任何私心邪念的援助，把你从苦海中解救出来，成为受人关注，被人崇尚的成功者。而他却要不声不响地离开你了，到一个非常遥远的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有多远的外国去了。我顿时就如同被人打断了脊梁骨一样没有了支撑力，好象就要瘫软下去一样。以后，我还有什么还有谁可以作为依靠呀？我一下好象又回到了刚刚走出乡村时一样，觉得空空荡荡，世界变得无边无际，不知我还能走到哪里，能到达哪里去。
我一下把脸捂住，“嘤嘤”地哭了起来，泪水汨汨地落在我胸前的胸花上……
“别，别，别哭呀。你现在一切全都顺利了，就序了，完全可能独立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了。我无论到什么地方也就完全放心了。怎么你过去最难的时候还那么坚强，现在却这样软弱呀？”
他有些慌张，急切地安慰说。
“我哪是软弱呀。可我现在要比什么时候都要软弱。因为我除了您，在这个世上可是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一个可以被依靠的人了。而且，而且，您我正如您说的那样可能永远也见不着了。您说，我能不伤心吗？我、我……”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该用什么来表明我现在的心情。说到急切处，我刚刚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下去，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也许，人的所谓痛苦全是被关心和安慰出来的。当我四处流浪时，被人践踏蹂 躏时也没有这样软弱哭泣，象雨打莲花，可怜兮兮的。
“唉，”他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并没有长大多少的女孩子。但你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小小打工的女孩子了。你是人人羡慕的老板，老总了。这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成功的强大的力量。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合就有分。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就象生老病死，是人生必须的经历一样。就象我，我现在已经完全跟你一样成了一介平民了。除了曾经的辉煌留在记忆里还有什么？谁不想在台子上永远地干去，让人景仰，受人尊敬，甚至被人恭维。可新陈代谢永远是生活社会和自然的法则，是永远不可抗拒的规律。人只有按照自然规律生活才能正常也平安地存在着，否则，就会永远被生活的规律所抛弃。一切只有顺其自然，才是做人的根本……”
“什么？”我吃惊地差点叫起来，“您不当市长了？开两 会不就是让您再干吗？怎么就不干了呢？”
我实在对政 治上的那些东西一无所知。真的不知道两 会是做什么的。以为就是当官的做做报告，人们听听他们的计划和做法，并不以为还有人上台下台什么的。也是我一听说他要离开国内到美国去了，便一时糊涂了。哪有一个人永远到美国定居去了，还在中国当市长的？应该是先有下台，离休，才会有到外国定居的事。不然怎么能自己还当着中国的市长却在美国生活的呢？
他笑笑了说：“如果要把所有的失落都看做是痛的话，任何人都会生活在痛苦之中。因为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失落甚至是失败的。明智的想法和做法就是一切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不要对生活的安排过于较真。人就可以活得潇洒快乐。不然，什么时候才可能快乐呢？要等待快乐到来还不如时刻去迎接快乐呢。”
他告诉我，所谓“两 会”就是换届的会议，在这种会上有人可以继续留任，有人可能上台，有人就可能下台。他自己就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下台了。现在没有权了，也自由了。所谓无官一身轻。台上和台下各有各的好处。所以，他现在同样跟台上一样快乐享受。要我向他学习，要学会能上能下，能屈能伸。现在通讯这样发达，无论走到哪里，完全可以通过各种通讯手段来联系。而且出国也非常平常，只要有钱，现在没有到不了的地方。以后，我完全可能到美国去看他。也见见他的家人，他的女儿和妻子。
他入情入理，高屋建瓴式的话语，渐渐把我又拉回到现实中来。明白一切的情绪纠结都是没有用处的。人无论生活到何种地步，面对现实是最佳也是最强的选择。除此之外的一切全是徒劳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陪他，帮他做好了出国的一切准备工作。把家里的东西该送人的送人，该出售的就出售。把好多旧衣服打成包邮寄给远方贫困山区的大人小孩。离他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忐忑不安起来。毕竟他是这个城市里，这个世上我最大的依靠了。他一走，我就象失去主心骨一样，找不着北了。但正如明叔所说的，一切只能面对，面对现实，面对眼前出现的任何困难和挫折。何况人家有妻子儿女，有自己的根据地，我自己算什么？只不过是路过的一只蝴蝶，在别人家里停了几天，喝了点罐子里的蜂蜜，还得再次飞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巢，自己的花丛和同类项。这就已经太幸运了，你还想要什么？绝不可得寸进尺的。
终于到了他离开国内到美国的日子。因为，他的房子已经卖出去了，那些天他住在宾馆里。我让他住在我新建成的房子里，他不住。说，不要走了还让人讲自己跟我有什么暗中的交易。他的确是想既为公家也为我办成一件大事好事的，绝对没有想过什么自己的个人私利。因为他觉得自己早已在人生的各个方面得到的太多了，不再想到了官 场的临界点了还把手伸得太长，临老不尊，晚节不保，在最后的人生中再涂抹些污点。那样可就一辈子不得安宁了。为了使自己的晚年能活得滋润些，平常也正常些，干出点真事好事来，把这个城市建得更好些，不要在城市中心留下一个硕大的废墟，让他离开到外国也不会安生的。因为他主管的就是城市建设。没有把这座城市最后的围子攻破，他此生是难以平静的。现在他可以快乐地放心地甚至是自豪地到外国享受和咀嚼自己为政的成果去了。
“明天你也不必去送行了。”他叮嘱道，“关心我的人也太多了。你这样的小姑娘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到美国后我会跟你联系的。”
我虽然心里不愿，但也只能如此了。象他这样的大官真的是不缺少关爱的。尽管现在已下台了，但因为要离开本国了，上级下级、同僚来了一驳又一驳，宾馆里人头攒动，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我的关心只能放在平时，现在却不得不回避躲藏了。
“可我也会暗中去给您送行的……”
我心有不甘地轻声说。
他一怔，定定地看着我，眼睛渐渐红润了。轻轻拍拍我的头，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这时通讯员进来说市委书 记和市长要来看望他。我赶紧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我走到大厅里了，回头还见他站在楼梯口朝我挥着手。我憋了好久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赶紧捂住脸跑出了宾馆。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宾馆对面的的购物中心，站在十楼高高的玻璃窗前，定定地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宾馆门口。只见停了大大小小的豪华型车辆。一会儿，许多人簇拥着明叔出来了。有人打开车门请他钻进去，车慢慢地开出了宾馆。紧前面是两辆警车开道，明叔的车跟在后面。他后面跟着一长串车辆，浩浩荡荡地向机场开去。街上的行人纷纷给让路，车的长龙渐趋渐远，缓缓地蠕动着前行，不会儿功夫便隐匿在车辆和人流交织成的街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定定的，静静地，象个孤魂野鬼似地呆呆地站在硕大无朋的窗玻璃窗后面，好象自己早已不存在了，羽化了，化作丝丝缕缕的空气，升腾翻转幻化，终于也变得无影无踪，连个影子也没有留下。周遭的人流货物，噪杂的声音，近似疯狂的音乐声我一点也没有听到，想到看到，大脑里一片空白，似乎脑海也变成了一个空洞，里面填塞着乱麻杂草干土，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并不比身旁摆着的那些塑料模特儿生动有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