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极度危险。
在最初那冲昏头脑的兴奋消退之后，如潮水般涌来的冰冷便淹没了心中所有的热忱与亢奋。就好比波峰接下来便是谷底一般，拉斯心中的激动与喜悦已经随着那冰雕绽碎的声音一同消逝在空气中。头顶那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已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种本能般的心悸从灵魂深处涌动而起。「恐惧」，这种早已被拉斯忘却的，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再一次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归宿。在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头顶塌陷瓦解，他想要匍匐，想要俯首，但却根本找不到恐惧的来源。
在面对「未知」之时，凡人永远掩耳盗铃，畏首畏尾，以至抱头鼠窜。他们无法了解，无法感知，无法在意识里形成他们所能理解的概念，为此他们怯于接受，怯于面对，怯于承认眼前这过于残忍且冷酷的现实。
卑微与无力，在面对未知之时，人类永远都是如此脆弱。
然而那些胆敢鼓起勇气来直视未知的人，也始终存在。
在适应了最初的战栗之后，拉斯选择了抬起头窥视恐惧的真相。
那是......不知名的暗色金属围绕着恐怕是脸颊的部位包裹着一团浓墨般的黑暗，也许是头顶的位置镶嵌一般戴着一顶黯淡的漆黑王冠。流影的面颊上空无一物，只有两枚移来移去的苍白光点姑且算是充当了眼睛。这不知名的存在浑身笼罩在与祂的形体一样黯然的斗篷之下，拉斯很怀疑那在海风中轻飏的袍裾之下究竟有没有任何实体。
两束光点和拉斯漆灰的眼眸四目相对。对方毫不退让的神情让大君略微挑了挑眉。
这倒有趣，哈斯塔洛在往常的时空旅行中可未曾见到多少过敢于直视自己形体的召唤者。像这家伙一样毫不掩饰目光中好奇之色的还是头一个。
“起来。你我平等交谈。”
连手都没有探出，仅仅是靠着言语的力量就将拉斯从地面上牵扯了起来。后者花了点时间站稳后，再次凝视了大君一会，并没有说话。
哈斯塔洛饶有兴味地托起手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就是......拉斯？”
“......你知道我的名字？”
灰发少年不无警惕地向后退了退。
“虚无的面前可没有秘密......”哈斯塔洛一边回答，一边瞥着拉斯别在胸口的银制名牌。
后者不置可否，在犹豫了好一会后，感觉眼前的生物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侵略性，他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那.......你的名字？”
“你可以唤我为哈斯塔洛。”大君伸手捻着下巴，“不过，不要试图洞悉我的来历与过往......对于连虚空都已忘却之事，我无法作答。”
他的脑海里似乎早就被诺斯和璃岛的各种影像填满了，而对于他自己的经历却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大君的健忘很多时候就是这么来的。
拉斯摇了摇头，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在讲些什么。
“啊......那个，那你不是契灵吗？”
他想起了威尔格林最后的话语——那本工具书现在可是被四溅的冰渣给划得纸屑乱飞了——于是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如果眼前的不是契灵......那会是什么？
没少听过关于位面之外传闻的拉斯不禁重新将手探进了衣袍，但大君仅仅是轻轻扫了一眼就让他的动作凝固下来。
“我不是......但也不必设防。因为没有意义。”
“咳咳，没事。”
拉斯有些拘谨地收回了手，等着对方的后文。
“不过......契灵是什么？”
哈斯塔洛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词。在拉斯费尽心思地向他好好阐释了一番后，大君才终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对方刚才无礼的举动也算是师出有名了，想要抓自己当宠物么......那可不成，要是让璃岛和诺斯知道，这俩小家伙能抓着这点取笑自己直到世界尽头的。
“所以......这就是契灵。我刚好想......”
“想都别想。我可不是什么契灵。”
大君毫不犹豫地回绝道。然而在看到拉斯瞬间黯然下去的神色之后，他思忖了一会，随即安慰地拍拍对方的肩膀。
“不过......作为你打开这道门的报酬。我允诺你一个愿望。”
他摊摊手，朝灰发少年妥协道。
“嗯......啊？真的吗！”
这话像是拨动了个什么开关，拉斯立刻又振奋起来，漆灰色的眼眸中流动出思索的光芒。
愿望啊......
“那么......你可以变成契灵吗，当我的契灵？”
“啊？”
哈斯塔洛愕然一惊。
然而拉斯却认真地看向对方的眼睛。这暗影生物明显比自己要强的太多，作为自己魔法之路上的护道者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既然他允诺了愿望，那干脆就要个契灵吧。拉斯真的很需要一个契灵，这是他最执着的追求，哪怕对方眉头紧蹙也依然坚持着这个愿望。
大君的眉头可是锁紧了，紧得能夹碎核桃。
“确定吗......我说的是愿望。”
哈斯塔洛在这一点上绝不含糊，他可以满足对方一切的在物质抑或精神层面的欲求，并不拘泥于任何规则或是伦理的束缚。
但这个......
大君希望他可以再多加考虑。
但拉斯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确定！”
“......好吧。”
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还能如此坚守本心的人可不多见了，大君没有理由再拒绝对方的恳求，如果他真的想要来源于自己的契灵的话......
存在与概念之间的产物是吗？
哈斯塔洛答应后沉吟了片刻，随后将手探入斗篷之中。缓缓地分离出一小团属于自己的「太虚」本源，一番轻轻地揉搓塑型之后......他从怀里抱出了一只透体漆黑的小猫咪。
“瞄~”
只见它拼命在空中挥动着足爪，对大君的身体又挠又踹，像是要重新钻回去似的，显然充满了对外部世界的不安。
“不行。”
哈斯塔洛冷酷地摇摇头，再次对这小猫投下怜悯的目光。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部分」了。要学会脱离「整体」独自存在。”
但猫咪依旧不屈不挠地挣扎着，一点要安分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没有办法，大君只好使出杀手锏。
“再不听话......阉了你哦。”
“瞄唔———”
小猫的神情瞬间肃穆了下来，四肢规整地耷了下去，再也不敢多动弹了。
......威胁自己的部分什么的，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只被拎住后颈皮吊在空中的小猫确实也可以称其为「哈斯塔洛」，不管怎么说，它在十几秒前都还是大君的一部分，只是分离出了自我的意识而已。
“归你了。”
哈斯塔洛将变乖的猫咪抛进了一脸懵逼的拉斯怀里。感受着手中那凉凉的触感，后者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端详这只小猫。
这......东西？真的是猫吗？
拉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