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眼天生就是为勘破幻象而生,所以没有幻境能迷惑我,包括五维境。只是每个幻境皆由阵法布置而来,我不会被五维境里的世界蒙骗,却不一定能找到它的阵眼。”尹烁月把玩着手中的禁步,幽幽道,“以人的元神为阵,加上整个幻象基于现实搭建,不是那么轻易能解开的。”
“师父真是学识渊博,与我潜伏在聚华楼时听得的基本无异。”墨翎寻了个台阶坐下,“银神当年叛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日丹鼎派便冒出自称是前掌门兄长的乔森。据说确有其人,只是他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早早便隐居山野,从不过问门派之事。丹鼎派忽逢劫难,他率领门派中幸存者杀到鬼巫族,旗开得胜,为琼羽亡魂报仇雪恨,弟子当即推举他成为第十三任天尊,复兴门派。”
“那便奇怪了,丹鼎派先遭灭门,有道是鬼巫族所为,倘若真是族内有人故意滋事挑衅,那祸源鬼巫,我们也堂堂正正地认了。而后他仅存门生随着乔森来寻仇,正是凋零磨灭之际,为何能轻易搅得我族天翻地覆?”
“那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
“这个。”尹烁月将手中禁步朝墨翎丢去,“你可有见过?”
墨翎头也没回接住它,瞅了两眼即道:“我没见过这样的,但类似的……好像是有。”
“别卖关子。”
“丹鼎派门主人手一个。”
尹烁月倏地从椅子上站起,适逢易瑛踏进绕梁殿,只往墨翎处瞧了一眼,顷刻变了面色。
“从何而来?”
尹烁月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易瑛,却见二姐神色更为凝重,忍不住也紧张起来。
“这应该是妙觉门门主的禁步。”
她和墨翎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易瑛又道:“在丹鼎派,掌门和门主绝不会将此等重要之物弄丢,除非连带着衣服脱下。即便是死了,禁步也会随着主人一同下葬。它不仅是礼仪的约束,亦是号令门生的令牌。”
“……有没有连二姐也会认错的可能性呢?”
易瑛摇摇头,接过墨翎手中的禁步,“我与妙觉门门主交好,故认得她的扶桑花禁步,这个色泽和纹路绝对错不了。”
“师父,我在收到你召令回来前,听见了一个消息。”墨翎朝易瑛望了一眼,小声道,“丹鼎派六门主已仙逝。”
尹烁月虽然震惊,但内心的感触远不及易瑛。交恶的两边也会有投机的好友,族派不应该是限制相互融合发展的隔阂,在维护自己领地的安稳和原则下,能够促进两方友好共处,则能越趋和平,和谐共处,没有硝烟弥漫,没有流离失所。
墨翎接着道:“六门主尸骨未寒,乔森便下令封他的徒弟为新门主。”
“栽赃到鬼巫族头上?”尹烁月勃然大怒,“我不知道这会否又是丹鼎派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若是真的如此,我必定奉陪到底!”
“你这次召我回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听消息这么简单吧?”墨翎翘着二郎腿悠悠道,“要从聚华楼转战到哪个地方呢?”
“我们的势力范围太小,我不犯敌却未必敌不犯我,若是丹鼎派有什么动静,有你在我们也可以及时应对。”尹烁月轻轻拉一拉易瑛的袖子,“二姐,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想知道她的死因。”
“好的。”
易瑛明显心情不佳,没有接受尹烁月的挽留径直离开绕梁殿。一路上她都在思考,他们当中能与丹鼎派门主匹敌的只有将帅卿沧浪和四位殿守。她定不会杀害好友,也相信其余三位不会故意生事端,沧浪亦刚结束在万端地窖的练武。
那到底是谁能够与实力不逊的端木槿交手,且不落下风?
“槿儿死了。”
赤辰砂错愕半响,“那个禁步是——”
“是她的。”
“……节哀。”
易瑛喟然叹息,“我虽和她道不同,也曾料到终有一天或许会成为敌人,或许在她身陷囹圄时我无法施以援手,但这一天终于到来时,我还是很难过。”
赤辰砂在殿内默默陪伴她许久,见她心情没有好转,一直哽在嘴边的问题始终没有道出,正欲离去,却闻她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啊,是这样的。”赤辰砂没有直视她,越讲越小声,“方才殿下传唤你去……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殿下只是询问有关自愈一事,他的脾气虽然比以前古怪得多,但也不会蛮不讲理。”
赤辰砂一副了然的模样,松一口气,“不过说来也奇怪,琼羽仙的人道殿下是中了无解奇毒,为何能奇迹般痊愈?”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殿下的内丹所致。鬼疆和巫疆两位先王的内丹融合,没准有奇效。”易瑛顿了顿,转而道,“族民的话莫要让殿下听见了。”
“我已经派手下去周旋,殿下只要不外出,应当是听不着的。”
“明日的接风宴有我们四大殿守出席即可,待民心稳定,加冕仪式再邀请家族和长老们做个见证。”
“好,你早些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差人来号钟殿找我。”
连日不开的鬼巫族依旧没有破晓的意思,绵绵细雨纷纷扰扰,洛千常换了个阴郁的地方生活,烦闷的心情更甚。
没有睡意的他早早来到火离殿,在空无一人的偌大殿堂内四处打量着。台下放置了四张矮桌,而台上瞩目的那个位置,不用想都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
“无聊。”
“殿下?”面对意料之外的紫色身影,易瑛有些吃惊,命人赶紧着手安排,先呈上一些水果给他消磨时间。
“酒就不用了,有碧螺春吗?”
“这……属下马上让人去给您拿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揪一颗葡萄往嘴里送,嚼了两下,也不知是少了什么味道。
“难吃得紧。”
他恹恹地靠在椅背上,再没动过盘子里的水果。
待其余殿守都到达后,殿内载歌载舞,热闹非常。洛千常却始终没给台下舞者一个正眼,突然叫停表演,有些戏谑道:“就你们四个?”
易瑛上前行礼,回道:“殿下此番归来有些仓促,邀请函没来得及发送到各大家族,便由我们为您接风洗尘。”
赤辰砂也上前解释道:“我们也记得您不喜热闹,便没有安排太多人参加此次宴会。”
“是吗?”洛千常翘起腿,意味深长道,“是因为本王不受待见吧?”
“殿下能匹敌现今大陆最强者的事迹已经传遍全族,大家怎会不愿臣服于您?”
“呵,一个区区十几岁的领头羊,这么多年来还是在仇人门下长大的。”洛千常扫了离圣一眼,“若不是我父王和鬼疆先王的嘱托,你们会愿意对我言听计从?”
“殿下,恕属下直言,鬼巫两疆殿守实力强劲,四人合力也可与天尊较量一番。我们若是不愿,大可直接弃你于荒地不顾,对你俯首称臣不仅因为这是先王遗嘱,更因为你是鬼巫族浩劫后的希望,我们相信您,也愿意追随您!”
尹烁月一番直白的话语冲口而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人人都心知肚明目前对丹鼎派了解最深的,只有不过十六岁的洛千常。
起初他们固然怀疑过离开族地十年有余的遗孤能否担此大任,但收到墨翎传回来的消息后,他们心里算是有了底气。
“呵,油嘴滑舌。”洛千常从位置起来,大步流星走向殿外,突然他脚步一顿,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叫墨翎下次回来的时候把紫色衣服换掉,不然他就别回来了。”
尹烁月一愣,随即应下,一场宴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但心里有愧的他们对此是敢怒不敢言。
“殿下既然不喜紫服,为何自己穿得一身紫?”
离圣若有所思,大家也给不出答案。
“也许殿下只是不喜欢别人穿呢。”
众人回头一看,已经换上红衣的墨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毕竟……触景伤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