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理有些惆怅地别过头去，没有再看着温尔，“如果有些人……是迫不得已呢？”
“人人皆有苦衷，可错的便是错的。”温尔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有人会因为不得已而行伤天害理之事，可也有人能够守住本心，是正是邪，全凭一念之差。”
“不可原谅？”
“如果对别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就要做好永远不会被原谅的准备。”
颜理突然轻轻一笑，叹了一声，“是啊，我和你一起长大，明明清楚你是个满心大义的人。可如果那个人是阿棠呢？如果是他——”
颜理没有把话说完，温尔却已经垂了眼眸，握着扇子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我相信他不会的。”
情和理之间究竟如何抉择，也许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
“殿下在闭关，闲杂人等勿扰。”
“鬼殿大人尽忠职守，在赤玄宫外雷打不动镇守数日，真是辛苦了。”朝赤辰砂走去的蒙面男子笑嘻嘻道，“属下特意为您安排一场花瓣雨，增添一丝色彩，不知您可满意？”
空中忽然飘落片片樱色花瓣，赤辰砂睁开双眼，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右手悄然握住了剑柄。
“你不是我的人——来者何意！”
方才孑然一身的不明人士忽然幻化出一道又一道完全相同的身影，赤辰砂不由紧张起来。耳边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他眯了眯眼，暗道不好对付。
“鬼殿守不曾出鞘的臻恶剑要现世了吗？”
“赤辰砂大人……”
“大人好像生气了，我能全身而退吗？”
一化十，十生百，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形成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手中利剑出鞘三分，他却忽然顿住，拭掉滑落至下巴的汗珠，无奈道：“四妹，别闹了，这才刚回来就要把你大哥吓死吗……”
只见其中一名蒙面男子身侧卷起蓝色旋风，继而一个红发蓝眸的貌美女子取代了他的位置。她笑盈盈地朝赤辰砂走去，不好意思道：“我新研得的幻术，吓到你了呀，嘿嘿。”
“你个小淘气……不过比起以前确实进步很多，方才我还以为是真切的，完全没能识破。”
“可惜比起五维境，我的幻术还是差远了。”尹烁月站到大门另一边，“你是怎么发现的？”
赤辰砂轻轻拍了拍臻恶剑，“它只需要出鞘三分，便可化解除了五维境的一切幻象。”
“聊得很高兴啊。”
赤玄宫内突然传出冷冷一句话，将他们二人吓得不轻。屋子里的人虽没有走出来，赤辰砂和尹烁月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殿下息怒！”
“把易瑛叫来，你们都走吧。”
他们领命匆匆赶到绿绮殿，易瑛接到召令后即刻动身离开。刚过来的离圣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只剩下殿内三人面面相觑。
“二姐怎么步履匆匆的？”
“殿下唤她，也不知所为何事，你有事找她？”
离圣从怀中掏出一个朱槿色的吊坠放在案上，“我的手下昨夜回来时在城门口发现这个，皆道有些不寻常，想找二姐鉴别一下。”
“好漂亮的禁步！”尹烁月拎起它细细端详一番，不住赞叹道，“这比琼羽仙城里珠宝铺的还要精致，不知道是谁落下的？”
“禁步？”离圣疑惑道，“何意？”
“他们说腰间佩挂禁步是为了约束行为举止，环佩叮当富有节奏，方有仪态万方之容。反之，跨步疾行，环佩叮当乱响则为失仪，而这种玉佩只有身份高贵者才能佩戴。”
“大户人家？”赤辰砂蹙起眉头，又转向离圣问道，“你刚才说......是在城门发现的？”
殿内众人心照不宣，一时无言，半响尹烁月才道：“鬼巫族未遭劫难前，慕名前来交易珍稀灵材和打造武器的人不在少数，许是那人不知我族已关闭城门，才来走这么一趟吧。”
“我们族以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啊，即便如今仍有些破败，那也只是暂时的，不日定会再次复兴！”见赤辰砂和离圣仍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尹烁月有些着急了，“先放我这儿吧，来日失主寻到，我即交还予他。若是无人认回，便当是给它一个归宿。”
语毕她便将禁步挂在自己腰间，赤辰砂依旧凝视着那枚朱槿色的玉佩，怀疑不已。
“我只是觉得这花有些眼熟。”
离圣叹了一声，揉揉脑袋，“还是得等二姐来瞧一眼。”
“在说什么呢？”
殿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三人齐刷刷回首，看见易瑛嫣然而来，不由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回来了？殿下传唤你可是交代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啊，就是吩咐了些事务，稍后应该也会召见你们的。”
赤辰砂一张俊脸却垮了下来，他左手一甩，四指之间骤然出现刃如秋霜的小刀。再一扬手，三把削铁如泥的锋芒径直射向来人。
“你是谁！”
局势变化太快，离圣和尹烁月还未回过神来，两人便已打成一团。战况胶着，离圣正欲飞身加入战斗，尹烁月忽然一把拉住他，拨开挡住左眼的头发，在此之下的竟是与右瞳相异的紫红色眸子。
一个眨眼后，尹烁月瞬间闪身挡在赤辰砂身前，一手把即将再次现世的臻恶剑打回鞘中，另一手指尖凌空绕两圈，“易瑛”便被银色的枷锁虚影束缚住，无法动弹。
“四妹！你松开我！”
尹烁月气定神闲走上前去，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接着右脚一伸，眼前人便半跪在地。
“二姐才不会那么轻易被制住，你再胡闹一下我就把你赶出去，没看鬼疆殿守差点抡起剑来了吗？这里是鬼疆，我巫疆殿守讨不到说法的！”
“我错了，我错了师父。”
金光一闪，“易瑛”继而缩成了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童，他身手敏捷跃出枷锁，嬉皮笑脸绕着尹烁月转了两圈，“差点逼得臻恶剑出鞘，师父也不夸夸我吗？”
站在后面的赤辰砂见状大吃一惊，方才的敌意全然消失，只剩讶然。
尹烁月的银灵索紧贴物体时坚硬牢固，未完全贴合时绳索则充满弹性可伸缩。它会迅速随着被捆者体型改变而收拢或增大，但想要找机会挣脱开来绝非易事，没有灵巧的身姿和敏捷的身手是无法突破的。
可是枷锁随着墨翎紧缩时，他竟然能找准空隙生成的时机轻而易举挣脱开来，让赤辰砂对这个神秘莫测的男孩子产生了兴趣。
“你今年多大了？”
墨翎躲在尹烁月身后，看起来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却是俏皮道：“我可以是垂髫之年，亦可以是不惑之年。我的年龄随时可以变化，比如今日的我就是八岁。”
“你正经一点。”
“师父，人家靠这个才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嘛，年龄可是禁忌呢。”墨翎撒娇般地扯扯尹烁月的袖子，仰着小脸，一双清澈的黑瞳直直对上那只蓝眸。
尹烁月只好耸耸肩，向赤辰砂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没准他的本相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不是！”墨翎气道，“要是这样我还犯得着拜你为师嘛，你喊我师父还差不多。”
“师者无长幼贵贱之分，是你不想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五维境，不然你去拜他为师啊，为什么要找我呢？”
“哼。”
离圣有些讶异地盯着墨翎，再转眼看看尹烁月，“你居然没有见过他的本相？”
“唉，他的“蛊惑”对纯灵力者的元神冲击太大，偏偏他又一心扑向修习幻术，至今未能控制好他那双万恶的眼睛。我和你定是受不住的，鬼疆殿守没准可以和他过个十来招。”
“有机会切磋。”赤辰砂抱拳行礼，“我跟阿瑛说一声就好，你们尽早回去吧，虽然近在咫尺，但巫疆也不能长时间无人坐镇。”
墨翎吐舌一笑，跟在尹烁月身后离开。二人刚和回到焦尾殿的离圣道别，本就不安分的墨翎更是欢脱，在绕梁殿东窜西跳，“嚯，五年不见，师父你又置办了这么多稀奇玩意儿。”
“别乱动啊，那些东西可都大有玄机。”尹烁月慢悠悠地走到座椅，“我屋里头的每个摆件、每件瓷器都关联着一个阵法，若是来敌，破其触阵，包他在某个世界里闯上几日。”
“这世上当真没有一个幻境能困得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