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表示明白师兄所言何意。
“你很有炼丹天赋，不仅彰显于你对药材的认知和灵阵的布控，更体现在你本就拥有真火。” 温尔的声音降了许多，抬手一挥灭了烛火，“你试试凝神，聚气于掌，拂过烛台。”
“可是我不曾修炼过——”
温尔一笑，坚持让他尝试，于是他手掌刚掠过烛芯，屋子便再次明亮起来。
他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再抬眸看温尔一眼，尽是不解。
“丹鼎派传人生来在炼丹方面有着极高天赋，他们不仅在气功上的掌握比常人高出许多，并且从小开始修炼内丹，基本在垂髫之年成型。
“一名普通丹师需要在控火上有较高造诣，掌握煅、炼、炙、熔、抽、飞、伏所需的火候，但稍有不慎便有机会过猛或不足。
“而能自如运控真火炼丹的丹师，在火候控制上更为灵活，炼丹如鱼得水，所凝出的丹药也更为纯粹。”
琼羽仙中唯一的炼丹世家，乔氏，数百年前创立丹鼎派，为求研炼丹药，救济苍生。乔家的善行和恩德让世人皆百般褒扬，后来更是直接奉乔家为琼羽仙的守护神，尊称掌门作天尊，推举其成为管辖这一方之地的掌权者。
乔家向来主张众生平等，只是与其余门派一样尽力守护天下和平，起初没有答应，却还是拗不过百姓的热烈拥戴，其后便顺应民情，加增惩恶扬善，维稳江湖的信念与抱负，不过依旧不承认自己掌着权。
几百年来丹鼎派人才辈出，江湖上的动乱纷争在其管治下，几乎烟消云散。
然而，这份和平都被忽然崛起的鬼巫族打破了。十一年前琼羽仙遭敌侵袭，丹鼎派惨遭鬼巫族灭门，第十二任天尊未能幸免，头颅被鬼巫族悬挂在城墙处示众，以彰显他们的勇猛。后来是师父率众人为琼羽仙无辜生灵讨回公道，使鬼巫族元气大伤，不得不封城修整，才使江湖安稳了十载。
他对上师兄坚定的眸子，有些恍惚。
“你要记住你是丹鼎派的嫡系传人。”
温尔薄唇一张一翕，一句话如五雷轰顶般在他耳边炸响。他以前曾对阿常调侃自己的乔姓或许与丹鼎派有不解之缘，却不曾料到这竟非巧合。
他紧握的拳头被温暖的掌心包裹，温尔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感受到身边人的陪伴，他的不安稍微褪去了些，然而脑海里依旧如同灌入了浆糊般让他无法理清思绪，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打击太大，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若他是丹鼎派的传人，那么第十二任天尊就是他的父亲？在拜入门派之前流落在外的他，其实是在家族遭遇灭门时被送出去的？
“师兄，我很混乱……”
温尔的手紧了一紧，安抚着他，“我明白，日后我会将一切告知于你。各门有宵禁，更何况这里是天尊阁，我不能待晚了，否则天尊问下来不好交代。”
他松开温尔的手，虽有不甘，却也不能让其破戒。
“我会给你一个真相，但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此外……洛千常确实是鬼巫族的人。” 温尔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瓶子放到桌上，“我又给你炼了回神丹和疗伤元丹，你再随身备些。”
这一晚是无眠之夜，他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在仙山未遭变故前，温暖馨香、其乐融融，是多么的让人安心。从提心吊胆、流离失所的生活中逃离出来，他安稳生活了十年，此刻变数却来得如此突然。
天还未破晓，他便已经梳洗完毕端坐在案前，盯着紫檀木盒出了神。不知过去了多久，门扉忽地被推开，他警惕地望向门外，下一秒弹起迎上前去。
“师父？您怎么过来了？”
“为何不换上为师送你的衣裳？是不合身吗？”
“合身，但是弟子恐慌，这是否不合礼数？”
乔森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轮椅转了方向，撂下一句“换上它，为师在议事堂等你”便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他只能听命。
精致的华裳确实比月白长衫舒适得多，可他却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好像套上了枷锁般施展不开，一时未能适应。
待他来到议事堂，门主们已经聚在一堂。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对上师父的目光，只见师父扬唇一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袭击我派的逆贼殒命，经断定为千里散所致，想必各大门主已有所耳闻。端木门主出任务时不幸遇袭令人痛心，两日后便为她进行安葬礼，全山哀悼。然而鉴于这两件事事发突然，妙绝门不可一日无主，以免子弟心乱无依。”
师父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定在他身上，众人顺着视线回过头来，在师父的点头示意下，他抬脚跨过议事堂的门槛。
上一次受到大家的瞩目，还是他十四岁突破通神中期时师父当着全山弟子的面夸赞他。他出色的资质受到很多人崇拜和艳羡，同时也引来了一些师兄弟的不满和妒忌。不过曾经因此来挑衅他、欺负他的师兄弟，好像都毙命于阿常剑下了。
“解决逆贼，易棠功不可没，即日起晋封妙觉门门主！”
此话一出，堂内一片哗然，连他也是不可思议地上前两步，惊讶不已。
“师父？”
“这是为师给你的赏赐，你的天赋告诉我你有这个能力，即便你尚未足龄，我也相信你能胜任。”
“天尊，阿棠虽然天资聪颖，可他毕竟年幼，请三思！”
正觉门门主傲满一跨步来到他身侧，抱拳向天尊上请道。他感激地看向傲门主，心里亦认同这看法。门中有些弟子甚至比他年长，他哪里有这个威严去掌管一门？
“我已决定，无需多言。”天尊很是坚定，又道，“阿棠，如果我没猜错，今天早上你的瓶颈也已经突破，对吗？”
“十七岁通灵期？”
傲门主一声惊叹在他耳边响起，有些不在状态的他颔首回应，在场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修为已经高于大部分门主了。
“现在你拥有更大的权利，但是从今日起，你的一举一动和任何决定都会和琼羽仙的安危与丹鼎派的名声有着关系，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谨遵师父教诲。”
乔森抬手一甩，一个长长的吊坠落进乔易棠手中，他垂眸一看，是每个门主都独一无二的禁步。属于他的，是以紫水晶打造的牡丹花。
“妙觉门门主乔易棠，拜见天尊。”
无法抵抗，惟有顺从。他双膝跪地给师父行礼，接收到来自各位门主的道贺，师父便让他一道回天尊阁去。
可直到离开议事堂，他都没有见到温门主的身影。
“成为门主后，便要迁去妙觉门起居了，为师真是舍不得你。”
推师父回天尊阁的路上，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以另一种身份生活在琼羽仙，他依旧觉得很不真切。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接管妙觉门中的大小事务，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去寻求其他门主的帮助吧，不过你还愿意回来找为师的话，为师也欢迎。”
“自是愿意的！”他马上接话，“不论弟子以什么身份活在这世上，师父的恩情易棠没齿难忘。”
“为师能有你这么个好徒儿，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乔森感慨道，“只可惜，若洛千常非鬼巫族中人，为师也能迁他到妙觉门给你搭个伴。这小子虽毫无修炼天赋，智商还是不俗的。”
他眸子里的光黯淡下去，满心悲戚，不愿去幻想这种和平美好的不真实。
“你觉得为师错怪他了吗？”
“不！师父明察，晚辈怎敢质疑。”
二人皆无言片刻，直到踏进天尊阁，乔森再次开口道：“你想知道当日的真相吗？”
他推着轮椅的手定住，咬咬牙回道：“想。”
他想知道，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也想明明白白地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师父并未立刻给他答案，却道：“如果洛千常使用歪门邪道苟活于世，你当如何？”
他突然一阵胆寒，莫非师父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阿棠？”
他倏然单膝跪在师父身前，低垂下脑袋不敢直面威严。
“若洛千常仍在世，弟子定拼尽全力还丹鼎派无辜性命一个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