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秋凉中霄,人的体感稍显迟钝一些,疼痛也不会那么剧烈。所以薛眠风弄醒众人,喂食汤粥。他已经检查过厨房,只有两坛酒中有毒,其它米面等均无碍,所以能做一些饭菜。眼下众人吞咽乏力,只能喝些汤汤水水。有些人忍不住痛苦呻吟不断,薛眠风一面好言相劝,一面尽力喂食,只盼众人能多顶一天是一天了。
夜已深,城内的灯火,一家家灭了。只剩下这关门歇业的万兴酒楼,还是灯火通明,老板等人来往不息,照顾中毒之人。萧鉴尘走到宋檀面前,准备挑明话,主动出击了。
只听得楼下一声响,有人推开大门进来了。
“出去出去,这里不招待客人!”小二早就得了吩咐,即刻赶人。
“我是来救人的。”话语清冷,平静。
萧鉴尘等人,闻言震惊,纷纷抢了过去。
来的是一主一仆。
主人怀抱黑漆琴盒,一身玄色衣裳被黑绒斗篷裹住,戴着黑绒面罩,只露出双眼。眉心纹着一朵黑色火焰。长发垂落,上头随意系着一条黑绒穗子。整个人停在哪里,时间就随之定格在哪里一样。只有脑后那条黑穗活物一样,伴着主人,一步一动。
这人的眼睛里,仿佛装着全天下的星光。他的剑眉,似乎揽尽世间青山之胜。
而他身后的仆人,是个年仅十五六岁的矫健少年,年纪虽少,双目透出的却是新晋虎王的锐气。此刻,少年胳膊上斜搭着长剑,双目望天,一副大不乐意的样子。
“‘三日绞’的前身,名为‘万离’。它的制法,是我通查古籍,研究出来的。”主人淡淡道。
场内之人俱是一惊,不少人手已按在剑上。
“本来只是限制武功而不伤人命的游戏之作。但是制法被人改进后,却变成了杀人的利器。”主人继续道。
他的声音温柔而亲切,正是最具磁性的那一类型。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脚底生寒。
“总之,解蓝环将三日绞拿来杀人,是违背了她的誓言,也违背了我的本意的。”主人缓缓道,“此事我知道得太晚,昨夜听闻,连夜赶制了解药,只可惜所需药材不全,虽然能去除大部分毒素,让各位脱离危险,但是一时半刻,却无法恢复功力。”
众人眼睛一下子全亮了,身体都在抖,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兴奋的。黄老大断断续续地道:“有命就好,其它……再说,这痛得……实在……实在是……尿都憋不住了。”
主人语音平静,缓缓道:“然而我是长生教之人。纵然诚心想帮助各位,也害怕过河拆桥,反手一刀。所以我将解药存放于某地,待我安全上船之后,才能透露解药所在的位置。”
众人杂舌道:“知道了,萧二公子会保你的。”“快点拿出来啊!”“姑爷爷,求你啦!!”都顾不得疼痛了,一片喧哗。
倒是身边的少年仆从,冷言冷语,嘲讽道:“为了这帮不相干的人,去得罪解蓝环,主子你是不是傻啊!”
林君目露笑意,道:“秦仞,我不也救了不相干的你?你是不是也要把命还给我?”
秦仞气苦,道:“你做解药耽搁了一天,还能不能准时到啊。“六忌”里面,失约当死,你知道不?”
林君不慌不忙,道:“是有此担心,不过这几日正逢上桑干洪峰。一日千里,我们不会失期的。”
秦仞真要吐血了:“主子我不会水!我能不能不去!”
林君微笑:“正好我也不会。总之,上了贼船,想下去,也得三个月期满。”
秦仞瞠目,拍拍胸口,举起剑道:“我秦仞对天发誓,三个月后还跟着你,我就是头猪!”
林君不置可否,飘然转身。身后,秦仞忙不迭追上。
“站住!”萧鉴尘一声大喝。
座上不少人给震得抖了一抖。连秦仞都停下脚步,回头观望。
而林君仍然不紧不慢地前行,步履的节奏都没有改变,充耳不闻的样子。
“荼毒千室,垂明之怒。”萧鉴尘朗声道。
林君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回首一笑,道:“知道这句话的,必有机缘。若你能通过我的试炼,我就答应你,指引你前往之路。”
这人微笑的眼睛,真是一见镂心,永志难忘。世间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