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尚在昏睡的赵丰戟,朦胧间发觉总有人拿羽毛蹭自己的鼻子,好痒,便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嘟囔了几句:“谁呀,大清早的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嘟囔完,便翻了个身,用被子蒙着头接着睡。
安静了片刻,“哗”被子被掀开,接着一盆冷水便泼了过来,同时传来两道悦耳的笑声。
被淋醒的小队率,掀开湿漉漉的被子,生气道:“谁呀,找死不成!小爷不发威...”说着便伸手揪那人衣领,可待看见来人,手又缩了回去,不信似的揉揉了惺忪睡眼。
只见来人姣好的面容,如月牙儿一般弯弯的眼睛,不是昭阳是谁。
那人嘴角带着谑笑,“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说着那脸庞又靠近了几分。
赵丰戟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飞快的拿被子捂好自己。
好在小队率休息习惯尚好,睡觉往往穿着内衬,要是和那些军汉一样,可就糗大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两个女子围到床上,赵丰戟有些心虚,想若无其事的笑一笑,可笑的实在勉强,只能讪讪的说:“原来是公主呀,我还以为是那帮人胡闹呢。”
“懒虫,都快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都让人催了你几遍了,非得本宫亲自来请?”说着便弯下身,拧住了赵丰戟的耳朵,“长本事呀,刚才,还准备对我出手来着?”
“嘶...我哪儿敢呀。”看着昭阳一脸顽皮,好似昨天的事已了然无痕,赵丰戟心里踏实了不少。
“谅你也不敢,赶快起床,待会出去狩猎,今日你要再敢离开我半步,我非把你劈成八块不可,哼。”
“哦。”
果儿看着赵丰戟苦眉愁脸的样子,心情莫名愉悦了几分,心想,昨天那么嚣张,还真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现在被收拾了吧,俩字“活该”。
昭阳在屋里转了片刻,只见屋内一副杂乱无章的样子,凳歪桌斜,衣服乱扔成一堆,不由皱了皱眉,“你倒是快起呀。”
“你们在这儿,我怎么穿衣服...你们先出去好不好”小队率带着几分央求,眼神有几丝难堪。
果儿瞬间“噗嗤”的笑了起来,装腔作势的调侃道:“我们特意来观看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赵公子更衣的。”说完又捂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两位姑奶奶,算我求你们了,你们先出去好不好,我认栽,出去后都听你们的,绝无二话。”小队率无奈道。
昭阳瞥了一眼,见赵丰戟万般窘迫,“这才对嘛,以后就要像现在一样乖,知道吗?”说着还捏了捏赵丰戟的脸,然后才笑着转身出门。
赵丰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调 戏了的小媳妇儿?这都是什么事呀。
很快,衣甲鲜明的禁卫,簇拥着昭阳和果儿,在猎原上驰骋起来。鲜衣怒马,旌旗猎猎,好不恣意。
众禁卫只觉得今日的昭阳公主,格外开心,笑声格外清脆。
今日的队率好像被催使的也挺频繁,难得队率没有一句怨言,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
即使被公主用马鞭轻抽,又是耳提面命,呃,好像是拧耳朵,等种种作弄,但队率依然保持着微笑。
旁边的李逸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一路游山玩水,一路弓箭劲鸣,一路骏马飞驰,很快便到了中午时分。
昭阳公主依然兴致不减,赵丰戟也是一扫往常懒散,这不,队伍刚停下埋锅造饭,趁这儿功夫,昭阳又拉着赵丰戟练习箭艺了。
其实,就是让小队率头顶苹果,伸开四肢,背靠大树做活箭靶。
好事的马小六,丁小乙,李逸风也跟了过来。
递箭的递箭,换苹果的换苹果,起哄的起哄,丝毫不理会自家队率夹着惨呼的威胁。
“咄”又是一箭,直穿苹果,只见此时的赵丰戟动都动不了,身周全是羽箭。
对于赵丰戟来说,每一箭都是煎熬。每一箭他都本能的想躲,可又不能躲,这种折磨最是揪心。
看着昭阳射箭吧,想躲,不看吧,心中又不安,唯恐射偏了
。小队率只能胆颤心惊,汗出如浆的看着昭阳在那里直射,跪射,偏射,三连珠,时不时还虚晃一枪,射的不亦乐乎。
“咄”又是一箭射罢,小队率面色惨白,无良的禁卫围着昭阳叫好。
“赵骑尉真是沉稳”在给赵丰戟换苹果的时候,李逸风还酸溜溜的说着,“若是能被公主这么盯着,纵死也心甘。”
赵丰戟没好气的说道:“既然你求之不得,那你来!”
李逸风拍拍屁股就走了,“这种好事也轮不到我呀,谁叫你是队率来着。”
昭阳射了会儿,终于有些乏力,停了下来。
刚刚“虎口脱险”赵丰戟,迫不及待的拽着李逸风来到树前,非要他也尝尝这“虎口”滋味。
李逸风自然死活不肯,在树前和赵丰戟绕圈子。见到这一幕,昭阳和果儿偷笑个不停。
众禁卫也是起哄的性子,上前抓着李逸风,按在树前,放好苹果。
李逸风哭丧着脸,“队率,你可要射准点呀,我家可就我一个独苗,你不能让我老李家绝后呀。”
“我尽量”,赵丰戟活动了下手臂,端起弓,装模作样的拉了几下,然后看向身旁的禁卫,“这个怎么瞄准来着?”
像菜鸟般比划半天,少许,小队率终于颤颤巍巍的举箭瞄向了李逸风。
李逸风见状,早吓得肝胆俱裂,死命挣扎,只见一箭飞来,又快又狠的撞在自己心口,“嗷”的一声,便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待李逸风再度张开双眼的时候,发觉自己已躺在地上,周边围拢着自己的袍泽,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于是,虚弱而怀疑的问道:“咦,我这是活着还是死了?”说着,便伸手向自己的胸口摸去。
马小六连忙按住李逸风的手,神情严肃,目露哀伤,“兄弟,别乱动,箭杆剪断了,箭头还在里边。哎,情况有些不太妙,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了.......趁着还有时间,你有什么后事要安排的,就早些说吧,兄弟一场,定当给你办妥。哎”
李逸风听完心里便觉哇凉哇凉的,加上胸口传来的巨痛,连呼吸都有几分不畅。
想不到自己年纪轻轻,还没好好体会生活就要一命呜呼了。
强打起几分精神,李逸风一件件的交代起来,“我身上还有些银子,回去交给我老母亲,替我好好安慰安慰老人家。一直以来不听教诲,让她老人家担忧了,以后也不能膝下尽孝,让她节哀顺变,别太难过。”
众人一听凛然,想不到这小子往常浑不正经,骨子里却是一个孝子,“放心,以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令堂的,你别担心。”
“还有,告诉街角的张寡妇,就说我很想她,离别前唯一惦念的人就是她,今生未能走到一起是最大的遗憾,愿来世比翼双飞,再续前缘。”
人间自有痴情在,想不到这李逸风也是深情之人,众人也有些伤感,果儿更是偷偷抹了两眼泪。
李逸风喘了口气,又继续道:“同样的话,告诉刘家大闺女和董家小姐,去的时候带些花和胭脂水粉,她们要是问起来,你们记得多讲讲我的英勇事迹。”
众人刚才还有几分自责,听完这话顿时纷纷鄙视起来。
李逸风倒是没注意到众人的神情,而是转头痴痴的望向果儿,深情的说道;“果儿,如果不是我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我也不会说的,其实,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喜欢你的娇嗔,喜欢你的可爱,喜欢你春风般的笑容。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看在眼里,印在心里。可惜,没有时间继续陪你走下去。果儿,你能满足我死前最后的心愿吗?让我执着你的小手,安静的离去,那样,我将死而无憾。”
听完李逸风的临终告白,憋了半天的众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赵丰戟笑的肚子疼,昭阳也是笑的前仰后合,唯有果儿的脸红的跟朱砂一般。
果儿气咻咻的拿起箭杆就往李逸风身上扔去,“呸,你这不要脸的下 流胚,脑子里净是些混账事,连这箭有没有箭头都不知道,真是又蠢又笨。”
说罢犹不解恨,又往李逸风身上踩了几脚。
李逸风一骨碌爬了起来,自己浑身安好,哪有什么伤,那种再世为人的感觉,甭提有多高兴。
其实,赵丰戟本就想作弄下李逸风,故而特意折去箭头,装作射中他,没想到他竟然晕了过去。马小六又无缝衔接,众人自是配合,于是便有了这即感人又好笑的一幕。
很快,李逸风便反应了过来,知道这次是丢人丢大发了,气急败坏的捡起地上的箭杆,就向带头演戏的马小六身上戳。
马小六本来笑的快岔气了,一见李逸风追来,掉头就跑,只听见身后的李逸风边跑边喊,“挨千刀的马小六,你给我站住!敢戏弄老子,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赵丰戟看向果儿,笑的眼泪直流,“没想到李逸风那小子如此痴情,临死前还想摸摸你的小手,哎呀,可笑死我了!”
果儿瞬间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扑倒赵丰戟身前,粉拳乱捶,“不许说,不许说,再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赵丰戟边笑边捂着肚子,弯下腰,“好,好,我不说,可他们也都听见了呀。”
有些人早笑的躺到了地上,待看到果儿的糗样,于是,又连绵不绝的笑了起来。
果儿气的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委屈巴巴的跑到昭阳面前求助,“公主,你管管他,他净胡说。”
昭阳早已笑的花枝乱颤,也打趣起来,“嗯,我看这李逸风也算一表人才,难得又对你痴心一片。要不,我警告警告他,让他远离那些什么张家寡妇,刘家闺女,董家小姐呀,将你许配给他,只许喜欢你一个,你看可好?”
果儿不依,摇了摇公主手臂,嘟起小嘴,更加委屈,“公主,连你也欺负我。”
眼看果儿泪眼将要朦胧,心软的昭阳便抱起了她,安慰道,“好啦,逗你呢,我怎么舍得把你许配给外人,你可是要一直陪伴我的。”
果儿听完,有了几分喜色,紧紧的抱着昭阳,像猫儿一样蜷缩着,“嗯,那以后可不许开这样的玩笑,果儿不想离开公主。”
“嗯,听你的,都听你的。”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席地而坐的众禁卫看到李逸风,又是笑了起来。
这让李逸风郁闷不止,这下走了趟鬼门关,连老底儿都暴露了,都怪那该死的马小六,作戏作的那么像!
又恶狠狠的看向马小六,只见刚被修理了一顿的马小六,趾高气扬的坐在众人中间该吃吃该喝喝,哪有半分落魄的样子,倒似凯旋而归的英雄。
天可怜见,这以后可怎么面对果儿?好不容易和果儿搭上话,见面也能打几个招呼,可现在....现在她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才好,眼神中毫不掩藏对自己的厌恶。
都怪那该挨千刀的马小六。
赵丰戟挨着昭阳吃饭,昭阳公主倒也大方,从果儿的包裹里取出一些食物分与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本要推辞,可实在受不了牛肉干的诱惑,便称赞了一番,笑着接过。
昭阳好笑的看着身旁的小队率,他品尝牛肉干时一脸陶醉的样子,她的心里也有几分喜悦。
不过,还是好奇的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些人,不似禁军,倒好似......”
“好似什么?”
“好似民间一些卖艺的.....”昭阳说着便“咯咯”笑了起来。
“你是身处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我们这些人都是禁军精英中的精英,都是各营的尖子,嗯,当然最尖子的肯定是我啦。”
“切,要说他们是精英我还信,不过,都是被你带坏了的精英。”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进禁军之前我是多么纯洁的一个男人,就像白玉一样,像我那样单纯,整个京都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可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从跟他们在一起后,也被他们污染了。”
“呸,正吃饭呢,不要讲那么恶心的话,说的饭都吃不下了!就你还男人?没事遍地跑,出了事就躲,整个一缩头乌龟。还纯洁?这里边就属你最坏,蔫儿坏蔫儿坏的,满肚子坏水。你要是纯洁,他们就都是圣人了。”
“你看,我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这还怎么交流嘛,虽然我曾经纯洁过,不过现在依然纯洁着。”
昭阳实在听不下去了,抓起牛肉干就往赵丰戟嘴里塞去,“你就是不要脸的无赖,多恶心人的话都说的出来,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自己这么夸自己的。噎死你算了。”
被塞了满嘴牛肉干的小队率,一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咽下去,赵丰戟问起昭阳准备游猎到什么时候。
昭阳随口便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玩的尽兴些,游山玩水,打猎捕鱼,多有趣的事,至于回去?等什么时候乏味了再说吧。”
赵丰戟耸耸肩,“真搞不懂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出猎,这可是一份体力活。”
“那你认为我应该喜欢什么?”
“像你这般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主儿,平时不是该关心国家大事,闲时则熏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艺花道之类的高雅情操吗?”
“你是这么想的?”
“老夫子们都是这么说的,我又没过过那样的日子,我怎么知道?”
“所以,你认为我也是那样的人?”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嗯,听真话吧”
“真话往往伤人哦”
“嗯,说吧”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其实吧,据我观察,你还真不是那样的人。”
“哦?”昭阳瞬间眼睛亮了亮,支起耳朵,想知道他对自己的印象。
“我刚说的那些高雅情操,是需要很聪明,很有耐心的人才能驾驭的,这好像和你都不沾边,你擅长拧耳朵,甩马鞭,舞枪弄棒,还时不时拳打脚踢,还是动手动脚的活儿比较适合你。”
昭阳佯装生气起来,又揪住小队率的耳朵,“你讨打,让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哎呦,你又来,都说了真话伤人,你非要听。”
“没错呀,不过伤的是你。”
收拾好了的果儿也在此时起哄,“打他,打他,别人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是三个时辰不打就揭瓦。哼。”说着也时不时捶他两拳出气,算是报了之前的取笑之仇。
快乐总是有代价的,昭阳和果儿快乐的代价便是小队率被蹂躏的衣衫不整,面目全非。
痛苦也是有代价的,小队率嘴上痛快的代价便是换来身心的折磨。
所以,上天是很公平的,有所给予,便有所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