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苦思不得解,江如是很晚才睡去,今日一大早又被江冬叫醒。
“公子,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想跟他离开。”
“你决定了就好,作为朋友,我当然是希望你过得更好,能否让我也见见你那位故人,好教我安心。”
二人正说着,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江冬前去开门,来者是位衣着沉稳华贵的美貌女子。
江如是道:“想必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故人了吧?”
没等江冬开口那女子便道:“正是,此次前来,我是想带他回北域,他是我姐姐之子,姐姐客死他乡,这孩子也……,这么多年才找到他,此后我定会好好扶养他,请公子放心,还要感谢公子的多年照料之恩,我也知公子家境非比寻常,料到寻常财物难以入得公子的眼,我便以此玉佩相赠,略表谢意。”那女子便将一通体幽蓝通透之玉交予江如是。
江如是道:“不知姐姐可否留个住址,也方便日后登门拜访。”
那女子道:“此去道阻且长,公子怕是难寻。”
江冬道:“公子放心,我会一直记得回京的路。”
江如是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自那日送别江冬,江如是上山以后,师傅赵三元果然因任务未完成训斥了他一番,并以江如是根骨不佳为由婉言劝回了江如是。江如是觉得再呆下去也无趣,就顺了他的意思退了师门回家去了。
“你睡下了吗?”门口有人扣门道。
已经回来一天了,江如是仍处于一种眩晕般的茫然中,这一年,他离家去修炼,可最终不仅没学会降妖除魔的本领,还落得被人挤兑劝回,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也走了,他着实难以接受。可总一个人呆着也不是办法,事实再毫无情面也总归要面对。
江如是起身打开了房门,门口的大哥一把抱住了他。
“弟弟,母亲整日念叨你,你这一来是不是不用再走了?”江如是的大哥江天道。
江如是没有回答。
“你快去见见母亲吧,你这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可担心坏了。”
这时,屋内又走进一人,女子约摸三十多岁,不过身量颇瘦,那女子一进门便是一句:“你说说你,非要学什么仙术,这都十三四岁了,倒是多想想读书做官的路子,也好光耀咱们门楣,给我争争气,”说罢便拉起了江如是的手,又颇为紧张道:“你可一定要听为娘的话别教娘失望。”江如是僵僵一笑道:“我一定听着。”转眼间这妇人又面露怒色道:“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在外面玩闹?让你多读些圣贤书怎么就不听?你学那些个旁门左道有什么用?休要玩野了心。”
说到这儿,江如是红了眼眶,他极力想控制自己别在众人面前落泪,可委屈与愁绪终是凝成了两滴热泪落了下来。
见此,那女子又喋喋不休道:“我才说你这么两句就哭开了?若你日后步入官场这明枪暗箭个可多着呢,你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啊。”
江云忙道:“母亲,弟弟刚回来,你让他好好休息,咱们别打搅他了。”江天一面说着,一面将这妇人搀扶出去。
江如是的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江天望着他安慰道:“我的弟弟是这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无论你作出怎样的选择,大哥永远会在背后支持你。”
江家乃此地丝绸大户,所拥商铺商队不计其数,可江父在二子江如是出生后没几年便去世了,没过多久江母也病逝,江父有一妾室名唤赵雪瑞,在江如是出生之前便积郁成疾,时常神志不清,有时将江天江如是二人也认作自己的孩子。一开始江父江母怕刺激她就随她这么叫了,见主人都不以为意,江家下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江天道:“先在家好好休养几日再说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江如是也知族中其他姑嫂是怎样谈论自己的,说他不学无术都是客气了,可江如是最讨厌的就是见鬼说鬼话,对做官科考毫无兴趣,经商就更不必说了,从他手里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赊下百十两银子的账来,别人提起他来那都是“那个说什么他都信的小江公子”。
几日过后,江如是执意要帮两位哥哥分担家中事务,大哥连忙以他还小为由拒绝。毕竟上次他试着掌管的那家铺子,三天就赊了几百两银子的账,江天追了近三个月才还清。
在家赋闲半月有余,一日江天兴冲冲找到江如是道:“三弟,你猜我这次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再过一月,点苍山派就要大选,要收不少弟子呢!上次你说要去修炼,我担心你年龄太小没肯让你走远,这次这点苍山派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派,你若是去了肯定能受益不小。”
江如是道:“可是之前的师傅说我根骨不佳,我怕这次要是落选,辱没咱们江家脸面,也教你蒙羞。”
“说这些话干什么,若是你不去,日后才更后悔呢”
话虽是这么说,可江如是早过了整天拿着木剑叫嚣自己要当大英雄的年纪,一年的修行也或多或少挫了他的志气,心中那点儿对修行的执念早已不似当年,时至今日,若是再有人说江如是要当大英雄,他恐怕会羞红了脸。
“谢谢哥哥了,我还是再想想吧。”
“那你可要赶快了,这点苍山可不远啊,这一去可得在路上耽搁不少时日呢。”
大哥走后,赵夫人又来到江如是房中,一进门就拉住江如是,神情忧郁道:“如是,听说你马上又要离开了,你这一去又不知何时能相见,我有话要告诫你”
江如是道:“母亲请讲。”
赵夫人道:“当年我嫁到江家没多久就生了场大病,医生只说是积郁成疾,你母亲也为此自责不已,缘由只有我自己知道,如今我老了,也不怕害臊,那都是因为我年轻时对邻家少年郎暗生情愫,他未娶我未嫁,我本想……,谁知那年他离家后音信全无,我整日以泪洗面,也不敢与母亲说明,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最终听从父母之命嫁到江家来,虽说你祖母怜爱我,可我总像个外人,不久我就大病了一场,也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医师说我积郁成疾,可我哪里敢说,不过是爱而不得罢了。”语毕,赵夫人抹泪不止。
“我要告诫你的就是,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希望你能选择你自己心之所向的,不管是物是人,我只想你为自己而活,父母也罢兄弟也罢,你顾虑别人顾虑得越周到,最后越对不住的越是你自己,我只希望你听你自己的。别像我一样,一生难得所爱,你又可知个中滋味……”
闻言,江如是不免惊诧,这赵夫人神志清醒时最是温婉贤良,待人也宽厚得很,只是发了病便时常因为几句话便号啕大哭,或是训斥江如是等人,谁也不曾想她心中郁积这等事,只当她敏感多心,或是压抑惯了。
“如是,你虽说不是我亲生,可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亲骨肉,只要你能得偿所愿,母亲便知足了,你大哥说近日有个门派收徒,我知道你是打小就喜欢话本里的英雄,家中的事有我呢,你只管去吧,也莫要听那些个闲人的碎语,她们的话我听了都烦得很,我虽说常常说些个胡话,可我心里并不糊涂。”
思虑了三天,江如是见到江天时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他想自己一个人去点苍山历练一番。
其实就算没有母亲的那番话,江如是恐怕也会去,很多时候让人坚持下去的并不一定是什么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坚定梦想,只消一个藕丝般缠绵不断扯住人心的念头,就能磨得人辗转反侧,这便足够了。
江天道:“这我可没法答应,你可从没吃过这种苦,我怎能放心?”
江如是道:“我已下定决心潜心修炼,怎能还留有先前那副公子哥儿习气,再说我也不小了……”
一番争执过后,江天同意江如是一人上山,江如是也同意江天派人送他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