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乌背着乔易棠飞奔回天尊阁，阁外只剩几名弟子驻守，想必天尊情况已然稳定，其余人手全派出去缉拿凶手了。
“门主！门主！乔师兄被洛千常打伤了！”
一阵劲风袭来，子乌在一个眨眼后，便见到惊慌失措的温尔站在跟前。他第一次见有门生受伤，门主竟会这样紧张。
温尔就地掂出法阵，平躺在地的乔易棠马上被一层薄薄的光芒包裹。
“灵脉紊乱，真气正在快速流失，情况与天尊一般无二，看来确实是那东西。”
传闻中鬼巫族的至邪之物噬魂妖丹。
“洛千常可是逃走了？”
“弟子无能，请门主责罚！”
“罢了，不怪你，只是没有料到他竟会如此一反常态。”温尔轻轻抱起乔易棠，头也没回交代道，“替我好生照顾天尊。”
“……是。”
温尔走得很慢，生怕再影响到怀中人一般小心谨慎，让后方子乌倏然眼神一暗。
回到墨意阁，温尔把他小心放到榻上，才轻声对身后人道：“你怎么来了？”
“阿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同样是我的弟弟啊。”
温尔握着扇子的手微微一抖，又闻她道：“我与他就差了七岁，难道不能称作姐弟？”
“我们去厅里聊。”
颜理跟在他身后离开内室，“怎么样？”
“我暂时稳住了他体内真气，好在那人功法尚未成熟，阿棠也快要突破通神期瓶颈，因故他的灵脉只是有损，并未断裂，否则真是回天乏术。”
说到这里，温尔越想越心惊。若洛千常功法再纯熟些，又或者乔易棠没有过人的天资，子乌背回来的估计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知洛千常到底怎么回事，疯了一般伤害天尊又伤了乔易棠。
“通神末期？他才十七岁！”颜理惊道，“多少人想晋升通灵期，又有几个人能修炼成才？丹鼎派几百年来入门的弟子不计其数，大多却都在通神中期止步不前，二十岁一到便离山了。”
“他生性纯良，七情六欲无一能左右他心神，故而进步迅速。”温尔莞尔道，“这孩子八岁拜进来后，就没让人过多操心。”
“依我看洛千常心性也不坏，怎么就倒戈相向，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我总觉得此事蹊跷，今早与阿棠聊了会儿，他提到天尊为他二人撰写修炼心法一事。起初我还感慨天尊用心良苦，因材施教，可转念一想才发现不合理。”温尔一顿，“既是出自同一师门，为何传予秘籍时要特意错开？”
“莫非是怕优胜劣汰的对比下，洛千常会心生自卑？”
“你没有疑惑过天尊收徒的动机吗？”温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半响才道，“为何要收不过八岁的孩童为徒？如果是看中了阿棠的资质，想培养他成为下一代门主，大可迁他去普明门或洞明门，反正这二门都是他亲自掌管的。”
丹鼎派几百年来历经十三次尊位更迭，乔森是首位收徒的天尊。他不曾过问主上的决定，只忧心天尊会否对当时仍是孩童的乔易棠过于严苛。
后来发现乔易棠一切安好，修为也大幅增长，他便安了心。然而此次意外却让他重新审视天尊身上的谜团，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颜理定定看着温尔背影，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吭声，“他们是被天尊带回来的，你不知道吗？”
温尔整个人僵住，脑海中努力搜索着这件事的记忆，却是徒劳无功。
乔易棠和乔森还有这段缘，他竟一无所知。
内室传来一声细响，温尔脚下动作极快，进入寝卧就瞧见少年慢慢坐起身来。
“现在感觉可好？”
“无碍......”
温尔将两指放在他手腕处探着，眉头蹙起又松开，过了不知多久才大大松一口气。
“若有不适，立马告诉我。”
丹鼎派如今对那噬魂妖丹一知半解，他作为仙山中唯一的医仙，也仅是知道那妖丹的功力会冲断修灵者的经脉。至于为何会对灵者造成如此大的损伤，以及会否有其他伤害，他一概不知。
温尔拉过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随后房门处出现了颜理的身影，乔易棠只与她打一声招呼，她就告别离开了。
“颜门主她——”
“担心你，过来看看。”
“对不起，让你们忧心了。”
扇子轻轻敲在他的肩上，“错不在你，道什么歉？”
乔易棠赧然一笑，然而没过多久，他便瞧见温尔脸上多了几分凝重，屋里的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实话告诉我，你将我炼制的疗伤丹给他服下了，结界也是你开启的，对吗？”
乔易棠心下一惊，一切竟瞒不过温尔。这句疑问更像是在陈述，他心知不该隐瞒，实则也无法隐瞒，咬咬牙尽数坦白了。
“阿常若是真的被抓住，肯定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我无法忍心看着这情况发生……”
“不是我说你，可那不仅是天尊，更是你师父，你这样的行为与背叛师门一般无二！天尊情况已经稳定，不日定会传唤你问话，届时我随你一道，切记莫要讲出方才那些言语。”
“我明白了。”
“门主，天尊召见。”
子乌直接走进房中，他对上一副饱含怒意的脸庞，忽然想起子乌不过通神初期，早上为何能够使出灵术？
温尔离开后，乔易棠也回到天尊阁偏室中，坐在窗边发着呆。
这间原本是两个人生活的寝居，此刻万籁俱寂。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个追在他身后要听故事的少年。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瓶子，正是上午给洛千常药丸的容器。一个米黄色的丹药从瓶中滚落到手心，他将其服下，运气使疗伤丹在经脉中发挥药效。
洛千常服下的那颗，并非疗伤元丹。
乔易棠闭眼挡住快要落下的泪水，右手食指上忽然闪现细微红光，而后一个半红半黑的指环出现在手指上。
灵线发黑之际，生命垂危之时。
“对不起，阿常。”他颤抖的声音如蚊，“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好久，直到深夜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时而伴随电闪雷鸣，一声声撼在心上。
洛千常离开琼山后，对从未踏足过的地带感到陌生，只能茫无头绪地东奔西逃。
他走了快有六个时辰，先是从半山腰下来，穿过偌大一片墨林，过了一座座桥，进了从没听说过的城，拐过一个又一个巷口，从另一扇门出了城，跑到不知是哪的一片荒芜之地，这才找到废弃的破庙暂时落脚。
他在早上的打斗中被伤得不轻，加上初通术法，从未修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运气出击。
那几十个追捕他的门生，全是他逆境中爆发潜力肉搏取胜，他是早已精疲力竭。子乌最后那一箭目标不是他，虽因射歪而不致命，但那一击竟灼得他半个身子麻木无力。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难以飞速逃离，好在他还有乔易棠从温尔那得来的回神丹，紧急情况时可强化自己的神志及体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拼命逃离。
只是这丹药可使人一瞬间能力暴涨，身体后来要承受的伤害也非同小可——轻则无力数十个时辰，重则昏迷十天半个月。
就算他逃了很远，没确定自己绝对安全时，若是倒下了，等待他的不知会是什么。
他正打算靠墙休养生息，却突然感受到心如锥刺的剧烈疼痛，而后是经脉从头到脚一寸一寸断开的撕扯之痛。
洛千常止不住地咳嗽，鲜血随之不断涌出，染红落满灰尘的地面。他撑在地上的双手越发没有力气，垂落的青丝挡住大半张脸。
忽然两滴晶莹的泪花在地面绽放，随后他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原来......你早就不是以前的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