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果儿再度回到房间时,昭阳正揪着赵丰戟的耳朵,而赵丰戟侧着头,双手轻轻的架着昭阳的腕部。
两个人个头差不多,细看的话,发育迟缓的赵丰戟稍微要矮一丝。
看着正吵闹的二人,果儿怯生生的问了句,“公主,还要用军杖吗?”
闻声,昭阳公主回头看了眼果儿,“果儿,你来的正好,给我使劲揍他,这无赖又在胡言乱语了。”
果儿眼睛在那纠缠的两人间逡巡几次,拿着军杖的手一时犹豫起来。
一旁的赵丰戟则是赶紧求饶,“果儿姑娘,看在往日我对你不错的份上,你可要网开一面呀,我上有老,下有....下有一帮兄弟,你要真把我打残了,以后我可赖上你了。”
果儿踟蹰了会儿,待见到昭阳不耐的表情,终究是拿起军杖举了起来。不过,本就无甚力气,打在身上也是轻飘飘的,赵丰戟配合的惨叫了一声,听的果儿都不忍了。
见果儿如此犹豫,昭阳松开赵丰戟的耳朵,气急败坏的接过果儿手中的军杖,虎虎生风的便向小队率扑来,吓得赵丰戟在屋内直蹿。
小队率边跑边求饶,好话说尽,可昭阳依然去势不改,见她如此刁蛮不可理喻,小队率也渐渐口无遮拦起来。
“你说你堂堂大晋公主,整天舞枪弄棒成何体统。”
“就你这样凶悍野蛮,要是传出去谁敢娶你?今天被修理,明天被打残,不出三天一命呜呼。谁要是娶了你,准是嫌命长!”
“干脆把你送到风然和亲算了,那些人皮糙肉厚,耐打也能打,和你绝配!打赢了,算你为国靖边,打输了,算他们为民除害!...”
昭阳听着赵丰戟信口雌黄,心中也涌起几分真火,下手愈发狠辣,边打边说,“要你管,你这个厚颜无耻,好吃懒做的无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真以为天大地大,数你最大?最见不得你这副嘴脸,今天本宫非好好教你做人不可!”
仗如密雨,连绵不绝,赵丰戟两手空空,左支右拙,好不狼狈,有几次更是险险躲过,若是被打实了,非得在头上开瓢不可。
果儿早已躲在门边,见公主气势汹汹,赵丰戟险象环生,想要劝阻,却无从下手,只能独自干着急。
来来回回不知躲了多少轮,赵丰戟终于趁昭阳旧力已过,新力未生的罅隙,牢牢的攥住了军杖的另一头,“我说,你怎么跟泼妇似的,没完没了了。”
昭阳用力夺了下军杖,未能如愿,“哼,你就是无赖,过来给本宫道歉 ,乖乖领受责罚,以后安安分分的端茶送水,本宫便放过你!”
“我无赖?你就是取闹,无理取闹。自从遇见你,小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千百年不遇的灾难全赶上了。小爷惹不起躲得起。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小爷还就不伺候了。”说罢,赵丰戟一把夺过军杖,掷在了地上,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昭阳怒不可遏,飞身上前,一把攥着赵丰戟衣角,继而扳着胳膊,将其摔倒在地,用擒拿手扣住,“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以为你是谁呀。本宫和你在一起,倒霉的总是本宫,你居然还敢说自己委屈?今天本宫非要连本带利的收回,好让你晓得本宫的手段!哼,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赵丰戟揉身用力,挣脱束缚,反手擒拿将昭阳按倒在地,双手扣在胸前,侧身压着,捋顺本已急促的呼吸,“嘿,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收拾小爷?”
地上的昭阳含怒而发,凤眼欲要喷火,满腔怒意亟将爆发。
赵丰戟按着昭阳的手,又用了下力,“看什么看,不服啊,老实说像你这样花拳绣腿,出口成章,苗条可爱的大家闺秀,我一只手能打十个!要不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早打的你花儿朵朵开。”
昭阳越来越怒,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精致的小脸因太过用力都有几分扭曲,“放开我,你这无赖!”
看着昭阳紧咬的贝齿,樱色的浅唇,渐渐要从身下挣脱的对手,赵丰戟也是一阵心浮气躁,自从遇见她,诸事不顺,烦心事一堆,再难有往常的逍遥自在。全是因为她!
“你说我无赖,那我便无赖给你看!”一时间热血上头,赵丰戟说着便低下头,狠狠的印在了那柔软晶莹的樱唇上,滑入齿扉......
屋内霎时间一片静寂,落针可闻!本想要拦阻二人的果儿,则惊讶的捂着小嘴,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此前如雌虎般不停挣扎的昭阳,一时瘫软在地,像呼出 最后一口气的金鱼,又像午后慵懒的猫儿。
赵丰戟则怔怔的侧卧在昭阳柔软的身体上,姿势有些暧昧,脑中则是一片空白。刚刚究竟怎么了?
昭阳的脸色由红转白,很快又红了起来,像云儿披上了彩衣。
随着知觉恢复,记忆渐渐清晰,伏在昭阳身旁的赵丰戟下意识跳了起来,梦游似的走到果儿面前,困惑的问道:“果儿,刚刚这不是真的吧,我在做梦对不对?你打我下,看疼不疼。”
大惊失色的果儿指着赵丰戟,“你,你....”支支吾吾的竟说不出话来。
赵丰戟见状,从地上捡起军杖,往自己手上来了下狠得,“哇,好疼,好疼”。
这不是在做梦,自己怎么就做了从不敢想,也从未想过的事?一时心乱如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赵丰戟虽不以正人君子自居,风流但不下流,可今日之事.....
心神慌乱的赵丰戟很快找了个借口,说是看蘑菇汤熬好了没,便如丧家之犬般逃之夭夭,仿佛此地已成地狱,抑或是刚偷了腥的猫儿离开厨房。
此时的昭阳,浑然未觉身边的一切,画面仿佛定格在那一刻,那张英俊,略带几分邪气,又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脸庞,闭目凑过来。
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接近,竟没有做出丝毫的抗拒,内心挣扎着却也似期待着一般。在两唇相印的瞬间,心跳仿佛停了下来,全身的力气也被抽走,整个世界都轰然炸开,只剩下彼此,那一刻,他那闪着洁白光辉的身影被点亮,一如永恒般漫长。
“公主,他走了。”果儿扶了扶茫然中的昭阳。
昭阳下意识的“嗯”了声,依然神游物外。
“公主?公主?” 果儿又轻声唤了几句。
昭阳终于回过神来,心绪依然万千,想起身,却乏力无比,又委顿在地。果儿连忙上前扶起。
坐在椅子上的昭阳,与往常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时而发呆,时而着恼,时而蹙眉,时而欢喜.....
果儿看着这一幕,心想,公主这是怎么了?一向聪慧,冷静,刁蛮的公主,何时这般不知所措过?
莫不是那混蛋对公主施了什么巫术?那混蛋何时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公主做出....那样的事。
呸,枉自认为他人模狗样,没想到竟如此下流无耻,下次再见定饶不了他!
汤熬好了,无精打采的赵丰戟便让李逸风端了过去。
众禁卫纷纷纳闷,自从小队率从公主的房间出来便这样,一屁股坐在墙角,不停地挠头,不停地摇头,唉声叹气。
有人上前询问,却被赵丰戟摆手打发,“走开走开,心烦着呢”。
平时赵骑尉虽吊儿郎当,却平易近人,嬉笑怒骂都能和大家融为一起,今日却是怎么了?独自在墙角不停呓语,自怨自艾。
晚饭将近,众人散去,只有皇甫勋带着吃食坐到赵丰戟身边,“发什么愁呢,头发都快挠完了了,喏,再心烦也得吃些东西,别和自己过不去。”
赵丰戟看是皇甫勋,发不出火来,他本就是赵丰戟根本不会发火的人。
赵丰戟接过晚饭,虽然很丰盛,菜,汤,烤鱼都有,往常早会眉飞色舞的尝了起来,可今日却觉得索然无趣,垂头丧气的答了句;“你是不知道,我这次惹大祸了,要倒大霉。”说着,撕下一块烤鱼,狠狠的塞进了嘴里。
皇甫勋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说起来真想不出有什么事能难倒你。再说了你虽性子懒散了些,但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在这儿猎苑能有什么事?放宽心了。”
赵丰戟欲言又止,却只能无奈摇摇头心想,“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自己可不是就是这样,没事给自己惹事,一想起刚才那一幕,又是一阵头大”。失魂落魄的吃着饭,哪里嚼的出什么滋味。
皇甫勋看着赵丰戟心情仍未好转,便在一旁安静的陪着。
“阿勋,你有没有下意识的做过什么出格的行为?”
“嗯?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之前从未想过,无意识,不经思考的就做出了从没做过的事。”
“有过”皇甫勋想了半天,有些踌躇道。
“哦,什么事?”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吧。那时候还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当时可真是把我吓坏了,到处都是厮杀声,都是兵器撞击声,到处都是惨呼,我眼睁睁的看着跟我一起入伍的同乡倒下。直到我看见一个秋国战士朝我冲来.....,然后,他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他是那样的年轻,眼神却是那样的绝望,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皇甫勋舒了口气,顿了顿,装作几分轻松,“我没想到过我的刀会那么快,手会那么狠。”
第一次杀人总是一个心结,赵丰戟听完,歉然道:“没想过如此,勾起你不开心的经历。”
皇甫勋兀自笑了笑,“不打紧,我们当兵的就是这样的命,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都习惯了,我们现在都活的好好的就够了。”
说完,拍了拍赵丰戟的肩膀,站了起来,往前走去,背对着赵丰戟又来了句,“不知道你是怎么体会的,我现在觉得每天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
赵丰戟望着皇甫勋萧瑟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个比自己大几岁,为人方正的青年,迄今未婚,或许正是因为心里有所担忧,有所畏惧。
生命有时如浮萍,朝生暮死,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你在墙角看着背影出神,出神的人在窗角看你。在窗角倚立的人儿,依稀可以看到那在角落独坐,陷入深思的身影。
月儿洒下朦胧的光,几多情丝缠绕,谁会注意到那温柔的凝视,又是谁在折磨那想靠近却又害怕的心灵。
寒夜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