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仿佛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树林极其茂密,完全遮住了头顶上的一片蓝天,仅有几丝太阳的光线漏了进来,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满眼苍绿,仅凭这几缕光线,秦阳并不能看清这片树林。脚底下踩着腐叶淤泥,秦阳漫无目的的走着,已然是迷失在了这片树林里。
前方是幽深诡谧的黑暗,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和类似女子低声的啜泣,只是树林空旷,这些声音四散开来回荡在了密林上方,听得甚不清楚。秦阳想要回头,却发现来时的路突然消失不见了,周围是比人高的草丛包围着自己,脚下的淤泥里突然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想要将他拉进地下的深渊里。周围凄厉的叫声越来越大,那声啜泣也越来越清晰。秦阳想要逃离这片丛林,却慌不择路,只跑进了密林的更深处。
待他终于停下脚步时,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凄厉的叫声和啜泣已经消失了,这密林静得秦阳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秦阳想要呼救,却发觉自己已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就像是声音被什么偷走了一般。
正绝望之际,一阵铃声传来,飘荡在树林上方,十分地清晰。秦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外走,突然眼前豁然一亮,一座寺庙出现在了树林的边缘。从寺庙里隐隐约约传出人声来,却听不太清楚。秦阳走进寺庙,寺庙的庭院旁立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这样几行字:误入红尘三劫地,尝尽人间是非事。一片痴心空辜负,长留孤月伴佛灯。秦阳觉着这几行字特别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它了。
寺庙内,一位长发女子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旁边一个尼姑手上拿着戒刀,正一寸一寸地割去那女子的头发。那女子身形消瘦,背影落寞,与自己记忆中的一人十分相似。仿佛听到了声响,那女子正缓缓转过身来……
“公子?!”
秦阳艰难地睁开双眼,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有些许不适应,强光之中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若隐若现,光线太强了,秦阳并不能看清那人是谁。
“公子醒了!公子醒了!”那人欢快地喊了起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又有几人推门而入,众人皆围在了秦阳的身边。秦阳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随后缓缓睁开,印入眼帘的是杏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清风之下微微摇着,秦阳动了动,发现身下的床榻柔软无比,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一般铺于身下,像水般轻柔。淡淡的檀木香扑鼻而来,镂空的雕花窗棱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这不正是自己的卧室么。
“秦公子,你终于醒了。”慕容梅看着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阳动了动,想要起来坐着,在身边伺候的柳权立马拿了一只软枕置于他背后,让他靠着。软枕里头塞了上等的棉絮,秦阳靠着,倒也十分舒适。只因身上有伤,稍一牵扯,便会痛及全身。
一老者坐于床头,替他把着脉。
“师父,您……也来了……”秦阳看着老者,十分虚弱地说道。
“你现在重伤在身,不宜说话,给我好好歇着。”眼见爱徒醒来,苏楚云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
秦阳无力地微笑,只得乖乖地歇着。这秦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大部分都在,慕容梅、陆霓裳、柳权等人都围在床边,见他醒来,这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唯有秦月不见身影,秦阳循着众人寻了一圈,也没发现她,秦阳心里不禁有些怅然。
由于刚醒过来,秦阳仍需静养,众人便陪他说了些话后也都一一散去了,屋里只留了苏楚云照看。
“你这小子怎么会和欧阳丹葵搅在一起?那些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待众人都出去了,苏楚云忍不住要兴师问罪。
秦阳无缘无故受伤中毒,苏楚云心存诧异,在秦阳昏迷的时候逼问慕容梅,才知道秦阳收了一封无名信函,第二日便前往城南竹亭赴约,谁知夜深了也没有回来。
慕容梅怕出意外,便领了秦府的男丁外出寻找,起初只在竹亭附近发现欧阳丹葵的护卫和几名黑衣人的尸体,秦阳却不见踪影。慕容梅担心秦阳遭遇不测,便让秦府下人点着火把分散寻找,足足找了两个时辰,才在一陡坡处发现了重伤昏迷的秦阳和欧阳丹葵冰冷僵硬的尸体。
秦阳无奈,只得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提及血书时,苏楚云也愣住了,“欧阳丹葵可有告诉你血书在何处?”
“徒儿未来得及问……他就断气了……”秦阳回想着欧阳丹葵的死状,心里竟有些惋惜,“血书现于何处,徒儿也不知。”
苏楚云闻言,沉思了许久,问道,“依你看,那些黑衣人会是谁?”
“也许是刘玳的人,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有如此能耐号令青龙堂紧追欧阳丹葵不放。”秦阳深沉地说道,“想来是欧阳丹葵的身边出了内鬼,将血书一事告诉了刘玳。”
秦阳也是从那些黑衣人所使的招式推断出他们来自青龙堂,随后欧阳丹葵又告知他血书一事,将这两者串连起来,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刘玳如此狠毒,竟连一个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人都不放过。”苏楚云叹气说道,“料来也是欧阳丹葵知道得太多了,竟威胁到了这堂堂一朝国相。”
也不知这欧阳丹葵掌握的是些什么秘密,竟惹得青龙堂不惜一路追杀。
“咱们也得赶紧找出这封血书才是。”苏楚云突然说道,“刘玳如此紧张,这封血书必有他告不得人的秘密。”
秦阳点头,“只是我们的行事须得小心些,刘玳的人必定还在扬州。”
秦阳心知,经过竹亭一战,朝堂必定会把目光重新放在他的身上。刘玳老谋深算,肯定会留了人在扬州监视秦宅,更何况血书没有找到,刘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此一来,秦宅的一切行动,都需愈加地小心谨慎了。
西厢房外开满了繁花,桃花、芙蓉、木槿……红的红、白的白,微风徐来,扬起阵阵花香,蜜蜂蝴蝶在锦簇的花枝间上下飞舞,采着花蜜儿。
房里梳妆台正对着窗口,飘落的花瓣被风吹了进来,跌落在棕色的檀香木梳妆台桌面上。桌面上置着些类如胭脂水粉、发钗手镯之类姑娘家用的事物,一面铜镜稳稳地立在桌上,倒映着秦月那张清丽秀美的脸庞。
秦月拿着梳篦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及腰的长发,眼睛却看向窗外的落花,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怜玉捧着刚收回来的衣物准备叠好放起,一进屋便看见了秦月。
“月小姐,公子醒了,你不去看看么?”怜玉诧异地问道。
“公子刚醒过来,需要静养,我就不去扰他了。”秦月柔声说道,“何况你们不都去了吗,少我一个也无妨。”
秦月状似随意,实则心里五味杂陈。秦阳醒了,她何尝不想去看看来着,只是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如若像那日一样失了态,她还有何脸皮面见众人?也好在那日除了苏楚云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看出端倪来。
心里想着事,手上一不留神使了力气,便扯了几根发丝下来。秦月放下梳子,微叹着气,起身就往外走了。怜玉想要跟着她,秦月却说只是出去散散心,让她留在了屋里。
东厢房里,苏楚云喂秦阳喝了药,便嘱托他好好休息,师命难违,秦阳唯有乖乖躺下。苏楚云见他睡下了,便也出去了。
秦阳喝下的汤药有催眠的作用,苏楚云走后,秦阳便觉得困意倾袭。睡眼朦胧间,房门轻轻被人打开了,一人走了进来立在他的床边。那人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宁静而安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