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在漾临犯下罪行的瞬间,黑衣少年几乎第一时间暴起,宽大衣袖劲风鼓鼓,狭长眼裂怒目圆睁。
漾临伸手将我一拽,就径直将我摁进他的怀中,我的整张脸配合着埋入他的胸口,我小脸绯红心跳如鼓,同时隐隐不适。
这坚实的胸膛配合着柔软的衣料,其上清冷的气息萦绕鼻尖,让我联想起高山之巅上黎明的第一缕微风,疏离如雾。
漾临当机立断的反应,令我被牢牢的护在怀中,几个翻飞之下安全落地。
其间,我并不知晓都发生了什么。
铃啷之音后,只听得耳边传来无数惨叫,是二人的威力所及之处寸草不生,敌我不分。
妖魔们疯狂倒地吐血,战将们也被斥退一边,以兵器持地,战甲上也留下一道道斑驳之痕。
直到我再睁眼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自己原先所站的位置上,留下了五道数米见深的惊人沟壑。
漾临站在不远处,三指持扇,眉眼一睨,面上风轻云淡,而魑以修暂时停止了攻击,女相的冷面上满是阴狠。
这一刹那,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妖兽鵼梧可怖的破坏力。
魑以修凭一己之力,以翻江倒海之势,搅得地府也如妖魔地境一般翻覆,险些生生撕开一道黑洞缝隙,幸好被漾临制止。
满地狼藉,令我对方才发生的事陷入了更深的茫然,脑袋空空。
逐渐我回想起来了,我瞠大双眼,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众人的目光被我吸引过来。
我推开就近的妖魔,跻身到漾临面前:“漾临你,你为什么要亲我!”
我这般赤裸裸的问出口,漾临却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目光躲闪了瞬。
“上次承你咬我一口,你不就一直想让我咬回来么。”漾临道,“我这就还你一次,难道不是你得偿所愿了?”
也只有漾临能将这般不要脸的话,说得正义凛然。
我的脑子一团浆糊,一时间竟被这样蹩脚的理由说服了,我道:“哦……原来你家伙在这等着我呢?”
“没大没小。”漾临冷眼对我,端得一派高贵冷艳,拿折扇敲我的头。
“嗷!”我吃痛着抱住脑袋,满心不服气,又抬眼瞪他,“所以你想跟我说清楚的,就是这个?你就是小气上神!”
“……你的脑瓜里,倒是真的什么都没剩下。”于是,漾临不可抑制的沉默了。
他漾临寻觅完整灵体这么多年,为了是什么?如今看来,或许是多此一举……瞧这脑子一根筋的痴傻模样,还不如阿竹单纯傻相来得讨喜。
自然,哪怕心底这般所想,话却是不能直说的,否则还不知道我这不安分因素,还会惹出多少乱子来。
漾临再次举起了折扇,在我十分防备的姿态下,以扇骨点住了我的脑袋。
他简洁明了的道:“你听好,渚厌。你这鬼灵既是我带出来的,又承我数次救命之恩,满打满算,你也算是我的人了。今后,没我同意,不许正眼看别人……”
我抢话:“所以你总爱斜眼看人?哎呦!”
我被又敲了一脑袋。
“以后跟着我,管住你的眼睛。鵼梧不行,缔忱不行,肆潆沭不行,鸢迩也不行。”漾临开口就为我定制了一套专属家规。
我揉着脑袋讷讷道:“那我生了眼睛做什么?你干脆在我眼皮上上锁算了!”
“倘若可行,我也是愿的。”漾临轻笑着靠近,我生觉危机四伏,赶紧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愿。”
漾临向我低下脑袋,靠近我。
我能看清他纤长浓密的睫羽,还有他喷洒在面颊上温和的吐息。
此时此刻,我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他。
“你,你还想做什么……?”我小声警戒,漾临却以额头贴住了我的,能感受到他的片刻温暖。
近在咫尺,他唇角微弯:“今后,你只能看我,可记住了?”
“哦……可是,为什么?”与他极近的距离大眼瞪小眼,我显得有些局促。
“没有为什么。”下一秒,漾临直起身来,我松了口气。
我低头想了一阵,忽而抬头,指着他高挺的鼻子问:“漾临,你你你,你这不干正事儿的上神不会也想告诉我,你也喜欢我罢!……跟妖兽弟弟一样?”
战将项酉方才为弟兄包扎好腿伤,忽闻我这儿惊人发言,不合时宜的、不可抑制的包笑出声,笑我这丫头今世确实与他见过的天界仙子都与众不同。
与此同时,引起了些许零碎的连锁反应,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很是羞赧的挠挠头:“……我也没这么厉害的。”
周围笑声更猖獗了些,项酉更是捂着肚子失声狂笑。
自此,关于漾临的传言便在天界传开去了,说这天界唯一上神看着清心寡欲的,竟被一只小鬼灵成人拿捏得稳稳当当。
妖魔们想跟着笑又不敢笑,看着魑以修眼色行事,灰头土脸退至一边。
而今,漾临这高贵冷艳的脸皮抽了抽,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他勉强维持着自己上神的尊贵气度,向我绽开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渚厌?”
我退后两步。
我慌了,慌得挺厉害的。
我摸着脸皮,忽而惊悚抬头:“难得我,我我我说对了……?”
先前我明明还人人喊打,怎么一旦成了人,就变成香饽饽了?妖魔想吃我,妖兽想掳我……就连上神也来掺一脚。
我茫然道:“你,真喜欢我呀?”
“或许是罢。”漾临的耐心已经快消耗殆尽了,一挑眉,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害得我全身都在哆嗦。
我低下头:“好吧好吧……多给我一些时间消化消化,这总不过分罢……?”
“唔,也是。”漾临特地表现出一番通情达理的姿态,而后吐出他的毒信,“毕竟我是个不干正事的上神嘛,如何能待你这般严厉呢?我实属不该。无妨,就留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漾临这张漂亮精致的脸蛋上勾起笑脸,落在我的眼里,恬静、安宁、阴暗……诡谲。
……他肯定记仇了!
不过不论如何,两个人对我分别示爱,我皆给出了回应,虽然两者截然不同,虽说后者或许是我屈服于淫威之下。
但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我当众,打了妖兽的脸,然后投身上神的怀抱。
魑以修的情绪已经超脱他的控制范围内了,心头暴怒染得眼底发红。
他将近失控了。
是心头不可亵玩的云中月受人染指的愤恨。
他要漾临血溅当场。
魑以修再度袭来,而漾临一手防御,一手还要顾及背后的我。
于是在魑以修的步步追逼之下,我被漾临一扇子送去了缔忱那方,冲力使我忙不迭倾向缔忱,小碎步连连,终是在撞上之前停住了脚步。
我与缔忱面面相觑,忍住尴尬出声打了个招呼:“呃,你好啊?”
缔忱微微颔首。
于是我借着台阶就下,转了个身,为单独上阵的漾临壮壮声势:“小心呀小心!”
战局逐渐扩大,引得妖魔战将都退避开去。
只见黑白两抹身影交错铿锵,狂风席卷而来,众人站都站不稳了。
这奈何桥断了、河岸决堤了、大堂的桌椅也都翻天覆地缺胳膊少腿儿了……空中来不及飞远的恶灵被殃及,当即被灭,最后连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简直惨绝人寰,我都不忍再看。
地府被这两人一番折腾之下,变得不堪一击,开始成堆往下掉石块,有缔忱保我周全,但是别人那方躲避都来不及。
判官唯恐引火烧身,不敢同妖兽开口,便伙同牛头马面一齐高呼:“地府遭不住二位大显神通啊,上神!”
阎王也向天君含蓄的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于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漾临对魑以修道:“此地太小,你我无法施展拳脚,打得不痛快,不如另寻一处去处?你也不想何时地府坍塌,再伤着你的‘姐姐’罢。”
漾临从容微笑,落在魑以修眼里却刺目得很:“不许你提姐姐!”
魑以修几乎打红了眼,听得我在场外呼喊小心,这才稳了稳心神,同意出去接着打。
“慢着。”缔忱以冰冻住出口,阻止了魑以修的动作,“汝未曾解咒。”
很明显,缔忱是为胤沅出手的。
此时,魑以修的神智已经清醒大半,对于缔忱,他只道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这女子如何不肯清醒?积累心上百年的怨,待千百年而无果。天君不曾寻到答案?堂堂天君如何不明。”
最后看在我的面子上,魑以修甩下一句:“去天地人间寻一颗暑寒果便罢了。”
说罢,他破开冰层,引漾临一道离开出口。
熊族鬼将们都跟了出去,战将们忙回头请示缔忱,天君也点头,要他们跟去帮忙,并表示自己一人在此也很安全。
缔忱不能走,他还要留下来解除胤沅身上的咒术。
而如释重负的鬼差们见时机正好,生怕妖兽再掉头找茬,赶紧跑路了。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放眼望去,生灵都跑光了,独独剩我一个被落在最后干着急。
“你们谁倒是等等我呀!”我原地跺脚。
没了法子,求人不如求己,我只得拉来小舟摇着桨,吭哧吭哧顺着河流划出去。
在我干苦力之余,忽而怀念曾经还是鬼灵的自己。
明明施个法就能让小舟动起来,哪还需要我汗出一身这么狼狈?
忽而出口袭来狂风,将我的小舟晃晃悠悠又送回了起点……我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我开始哀嚎。
这时一个浪打来,险些将我直接掀翻入河。
我哪会游泳?
我刚想喊救命,忽而一道阴怨之气踏水而来,直将水面都冻上了一层薄冰。
有人救了我,是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的卿奚。
我刚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她却反手将我劫持。卿奚冷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
好吧,不动就不动,还是小命要紧。
于是我放弃了挣扎,任由她将我带出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