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冒险,总有惊艳的开篇。
刘尤余不知即将到来的时空穿梭,像傻子一样,对着镜子,看眉心的紫印。他的冒险,始于紫印。紫印是吹号者,宣布一个世界的落幕,奏响茶叶新世界的序章。
那是2018年的夏天。进入平行世界的前一周。在四川乐山的小宾馆里,他发现双眉中间,多了一个青紫色圆点,纯净水瓶盖那么大,似紫日东升,与皮肤一体,不疼不痒。紫印神秘气息,令他吟了一句,天涯穷困疑无路,青入眉心一点愁。
岂是一点愁。
巨蟒,缠着他,让他无暇构思《茶叶与人类永生的设想》。各样讨钱的信息,发自银行、信用卡、花呗、微粒贷、小额贷,如夺命的蛇信子,给他洗脸。刘尤余无奈,将之当作猜拳。蛇信子出剪刀,他就出拳头。
他深信,只要能纂起拳头,就能赢。
那天下午,他照着镜子,欣赏早上就发现的“青入眉心”,继而摆出罗丹雕塑《思想者》造型,开始思考。陪伴他多年的不公与愁苦,难道就这样“绝情”,弃他而去?
刘尤余的银行卡里,多了一笔钱,500万元!真实地躺在账户里,能用。他试着转款5万元,还当月应付本息。
钱,来得着实蹊跷。一个娇滴滴的四川女孩,哭着喊着,非要给他转钱。以为遇到女骗子,就算碎屏的手机短信显示资金到账,他也要验证一下。
这笔钱,会让他摆脱那条索债的蛇,还能有实现茶叶梦想的启动资金、写论文的经费。刘尤余攥紧赢蛇信子的拳头,胡乱挥舞,嗷嗷乱叫。原地转了几圈,高高跃起。在空中旋转360度,四肢朝天,跌落到大床上。席梦思弹起,屁股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床边,一颤一颤的。
随后,他如石头,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很久,他缓缓站起来,痛苦地摇着头,自言自语:“不行,我要找那女孩儿还钱,她认错人了。”
大约两小时前。正午,太阳比怨妇还毒,晒得他眼眶发热。公园成排的大树上,知了没头没脑地唱歌,值呀——真值呀。他糊里糊涂地收下一笔钱,当然值呀。
红衣白裙的四川女孩,逼刘尤余到树下,要他银行卡。用不着铺天盖地的反诈骗宣传,刘尤余早识破“骗局”。
网上流传,颜值为真理。此话若真,着红衣白裙的女孩“行骗”太容易了。不过遇到刘尤余这个穷鬼,是个麻烦事。穷鬼强调,她认错人了。
“我知道。”她说,眨巴着长睫毛,仿佛在暗示,只有她和刘尤余懂得的秘密。还说,这笔钱,于救命之恩,也不算多。
刘尤余着实一惊,银行卡里的数字——比身世还重要的秘密,她居然知道,还复读机般说三遍。他岂能轻易上当,回应道,不会是越南盾吧。
四川女孩擒泪,白皙小手,豆腐光泽,揪住他衣领,催促道:“快给我——卡号,只有人民币。要不然,军哥来了就坏事。”
军哥,难不成是她的上司?大凡不问事由,着急送钱的。无非两种情形,第一种是骗子,第二种还是骗子。这女孩,不一样,一定是新手女骗子——如同新手女司机,可气又可笑。她定是没完成搜集卡号的任务,怕军哥凶她。所以慌慌张张要卡号,来不及编造完美的理由。
刘尤余佩服自己推理能力,或许做侦探,比开茶店更有天赋。卡里就3块7,他看到就来气。打发要饭的,要饭的也会嫌弃。不如给她卡号,让她完成任务高兴高兴。
他摸出的银行卡,被四川女孩一把夺过。见她纤纤玉手,上下飞舞。刘尤余心痛,最后的内裤,将被她骗走。心中不服,计划赶紧转出3元,好让她只骗得七毛钱。想到这,他乐了。
短信提示音响起。掏出用了四年的手机,不由大叫:“哎呀呦,怎么屏碎了。”刘尤余大学同学们,都喜欢学他“哎呀呦”的腔调,没人能学会。他把“呀”字声母拉长,藏起韵母,快速与“呦”音相连,变成狠狠的仄声,听起来是“爱衣右”。
换屏,要花钱。他心里一紧,才觉眼眶疼。汗水撕扯脸上的瘀伤,提醒他,刚才打架了。
怎么会有两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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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四川女孩见面,纯属意外。
本要见网友茶小仙,在茶友群里认识的。茶小仙在成都,嗜茶、及所有与茶相关的事物。
乐山美食数不胜数,茶小仙偏要吃跷脚牛肉。自称从火星来,必须由着她。否则,会引起星际外交事件。
刘尤余深信,茶为君子,以和为贵,融于万物。正是茶,让他和火星人茶仙子,相融深洽。朋友都说,刘尤余“轴”,又像生锈坏掉的齿轮。“轴”,这字义为车轴,车辆行驶中,车轮转动,车轴不转。因此把掘强、不知变通、死脑筋、坚持己见的人,称为“轴”。如此形容,是因凡接近他茶叶思想的人,都会被齿轮扎伤。茶小仙是例外,她的茶叶思想,也是齿轮。齿轮和齿轮才能啮合在一起,茶是润滑剂。
乐山的青石板,与他处不同,会吐蒸汽。吐出的蒸汽,到路旁烧烤炉、油锅串门,带着鸡翅、麻辣烫、油炸串串、钵钵鸡的香气,满街乱逛。
刘尤余走在青石板上。背上的汗水,霸道地扯住他白色短袖衫,抓取满街乱逛的香气混合味,企图把他变成铁板鱿鱼。
他扯了下衬衫,背上汗水知趣后退,衣服平整了许多。很稀奇,眉心紫点,如此帅气的点缀,竟没人注意。问路边摊主,摊主挥赶苍蝇,将他轰走。
来到跷脚牛肉店,十几张方桌爆满。中间两桌,“预定”的牌子,独享清静,闲看桌上瓜子。
走廊真“宽敞”,能容纳两人并肩。六个长条凳——等候空桌的食客,挤在上面,像在救生艇里。服务员来回穿梭,排次序,如幼儿园给小朋友发糖果。
轰轰呀呀一团噪杂中,刘尤余拨下“预定”大旗。扯着嗓子喊了几遍,点上跷脚牛肉。茶,能否和翘脚牛肉融合,刘尤余充满期待。他觉得,只要吃上一次,就能给出答案。或许,茶与美食的菜谱,会多出一页。
手机传来茶小仙的信息:“我穿红衣白裙,马上到。”
被刘尤余当作“女骗子”的四川女孩出现了,上身红色无袖短衫,映红雪白面容;及膝白色百褶裙,如山间小溪,清新凉爽。一剪秋水,四顾流盼,似在寻人。
目光所及,立即安静。空调窃窃私语。食客相互戳着胳膊:“那个女娃儿长得好乖哦,好看。”
刘尤余起身挥手,迎她过来。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宝塔镇河妖”
“蘑菇放辣椒”
被当作茶小仙的女孩犹豫,小心翼翼、磕磕绊绊对答。如此不流利,引起刘尤余的警觉。
完成接头任务的茶小仙,应该会像爷们一样大笑,从她“贼布袋”的包里,掏出各样茶叶,问刘尤余、品哪款茶。
可红衣女孩,却问他贵姓。这让刘尤余确信,认错人了,她不是茶小仙。茶小仙一向唤他“臭鱿鱼”。从小到大,他的外号没离开过“鱿鱼”二字。“臭鱿鱼”、“死鱿鱼”、“烤鱿鱼”、“傻鱿鱼”、“鱿鱼精”,相比之下,“臭鱿鱼”有几分可爱。
正要解释,他感觉,眉心紫点,吸引到奇怪的目光。
一个穿蓝色体恤、戴白色棒球帽的大叔,走到他面前,给他头顶上扣了一顶帽子。
“遮挡好你前额的印记。”
看到大叔额前紫色水滴形印记,他明白了,同样有紫印的人,相互能看见。他做贼般抽出青春版学生机,扫描大叔令人羡慕的手机,加微信。那人微信名“郑必赢”。
两个大男人,脸凑在一起,相互“欣赏”。把如花似玉的四川女孩,晾在一边,想想真离谱。更离谱的事,郑必赢抓住四川女孩,向外拽去。那架势,像是捉奸捉了个现行。
四川女孩惊道:“你在爪子嘛!”
后来刘尤余才知,四川话“你在爪子嘛”,是“你要干嘛。”那一瞬间,他转过许多念头,郑必赢要抢瓜子?不,是在抢人!
被拽出几步,四川女孩反应过来,高喊:“救命,救命!”
或许过了半月,也或许过了几百年,刘尤余在茶叶新世界听到的救命声,和四川女孩的声音,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