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金安,皇宫东西长七十里,南北宽五十里,饰表以砖。宫内百步一楼,十步一阁,但凡诸宫殿门台隅雉,皆加以观榭,层甍反宇,飞檐拂云,图以丹青,色以轻素,远望苕亭,巍若仙居。
皇宫内的御花园里繁花锦簇,各类奇花异草争相开放,灿若明霞。不远处的华清池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各色锦鱼翔游其中,悠然自得,岸边燕子衔泥,杨柳吐绿,充满了勃勃生机。
华清池边一处碧绿草坡上,三个妙龄女子如春日里的芙蓉一般,个个生得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其中一名女子身着橙黄暗花低纹绫罗锦、胭脂红祥云滚边的华衣,头梳灵蛇鬓,鬓上插着孔雀衔珠金步摇和莲花青鸟金丝银钗,柳眉粉黛,额上点着橙色繁花钿,极具高贵典雅之气质。
另外两个女子着清一色淡绿襦裙,十分清丽可人。华衣女子手中执着一细绳,细绳尽头牵着一彩蝶模样的纸鸢,被风吹起飞得高高的,上下翩舞,竟像是活的一般。华衣女子追着纸鸢又跑又跳,好不快活,两名绿衣女子紧紧跟着她,像是怕她摔了。
“殿下,小心些!”其中一名绿衣女子忍不住开口劝道。
“不碍事。”华衣女子回头朝她一笑,问道,“青宁去拿装蝴蝶的瓮怎去了那般久?”
“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绿衣女子说道,“殿下且再等会儿吧。”
这御花园里花种繁多,百花齐放,引来了无数斑驳的蝴蝶上下翩飞。也难怪她们要取了蝴蝶瓮来,想来是放完了纸鸢还要扑蝶的。
在这贯穿整个花园的青石小路上,一个十来岁的宫人双手捧着个陶罐正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这小宫人身穿蓝色宫衣,头戴宫帽,脸上的稚气仍未褪去,但依稀可见眉宇之间有不凡之态。
路的另一头,国相刘玳正急急向这边走来。御花园原是皇宫里的一座私园,供皇亲贵族闲暇时赏花之用,刘玳作为朝堂大臣,本无权力进入御花园,只是皇帝对他极是宠信,特恩准他可以到御花园闲玩游览或见驾议事。
今日无早朝,当今皇帝白羽又有要事见他,便宣了他进宫来,这见驾的地点便在御花园附近的昭华宫。刘玳走得急,因此一路也没怎么注意这路上是否有人,走到御花园中央,迎头就撞上了宫人。
只听得哐当一声响伴随着一声痛呼,小宫人连同手中的陶罐一起摔在了地上,那陶罐更是碎成了稀巴烂。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宫人给撞了,阻了自己的去路,刘玳凭本能就要教训对方。
“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睛吗?”刘玳抬起手,照着那小宫人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
顿时,小宫人细嫩的脸上出现了鲜红的五指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不是奴才没长眼睛,是大人您自己撞过来的!”小宫人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小宫人刚来宫里当差没多久,并不了解宫中的规矩,更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大人就是堂堂国相刘玳了。刘玳见对方身份低贱,不仅不认错,还敢顶撞自己,当即怒火中烧,自己位高权重,要惩罚一个宫人还不容易。
刘玳扬起手,照着小宫人另一边脸用力挥了下去,“下贱东西,还敢顶嘴?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竟是这般没规矩!”
小宫人毕竟只有十岁,还是孩子心智,脸上被打得火辣辣地疼,一个没忍住就哇地大哭了起来。当差十多天了,他也没受过什么人的责备,如今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打了两巴掌,小宫人觉得心中甚是委屈。
“不知本宫的下人做了什么错事,竟惹得国相大人如此大怒?”刘玳正要继续教训一番,御花园里却传来一女子威严的声音。
回头去看,却见那华衣女子此刻就站在身后,而自己竟毫无发觉。原来是小宫人的哭声引起了华衣女子的注意,过来一看,发现是刘玳正在教训自己宫里的下人呢。华衣女子哪里容得他放肆,便出言制止。
“原来是安平长公主,”刘玳退到了一边,拱手说道,“卑职眼拙,竟未发现长公主就在这园中,还望长公主见谅。”
刘玳的语气平淡无奇,更是听不出有任何的歉意。
“国相大人多礼了,”安平看了他一眼,说道,“倒是大人海涵,这小宫人刚当差不久,如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大人看在本宫的面上,饶他一回罢。”
“既是长公主宫里的人,卑职自然不敢教训。”刘玳闻言,冷冷笑道,“只是这下人不懂规矩,长公主回去后可得多加教导些了,免得以后出了什么差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安平虽为长公主,且与当今圣上是同一母体所生,但毕竟是女眷,在一众皇亲贵族之中并不出众,而刘玳却是朝堂一品大臣,更是自恃深受皇宠,自然也就不把安平放在眼里了。
“国相大人说得是,本宫回去之后自会教导下人。”安平也不想与刘玳撕破脸皮,为免日后相见难堪,她也只得委屈求全。
“卑职告辞!”刘玳随意拱一拱手,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
走过小宫人身边时,刘玳随意瞥了他一眼,但觉得这小宫人的模样与印象中的一人十分相似,但那人是谁,刘玳却又想不起来。这小宫人从刚才二人的对话中已知他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国相,哪里还敢看着他,只懦懦地低着头,紧咬着牙关。
刘玳见小宫人害怕得瑟瑟发抖,冷笑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待刘玳走得远了,安平身边的绿衣侍女忿忿不平地说道,“这刘玳不过是朝堂官员,却敢擅自教训咱们怡宁宫里的下人,这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听他刚才的语气,都快骑到咱们殿下头上来了!”另一个侍女也附和道,“殿下,不如我们将此事禀告圣上,让圣上来给您做主吧!”
听了两个侍女的话,安平却是摇头说道,“刘玳身为国相,权倾朝野,连皇兄都对他礼让三分。你们认为皇兄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宫人而责备他么?只怕到时候还会怪我不懂事,常拿这些小事去扰他。”
说话间,安平的眼睛却看向了那无故被打的小宫人,但见这孩子双颊红肿,巴掌印赫然在目,教人触目惊心。安平实在无法想象,如果她不及时制止,刘玳会不会再下重手把这孩子给废了了。饶是自己无用,虽保全了他的性命,却不能为他申冤做主。
“云生,本宫不是吩咐过你平日里只需在怡宁宫内当差便可,不需到外面来吗?”安平看着那一地的陶瓷碎片,问道,“本宫让青宁送蝴蝶瓮过来,怎的是你过来?青宁她人呢?”
听得安平问话,云生便呜咽着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原是青宁今儿个早晨吃坏了肚子,奉命回怡宁宫取了蝴蝶瓮便急着要上茅厕,又怕安平催得急,便让云生替她送到御花园来了。谁知云生刚到御花园,就被急着赶路的刘玳撞倒在地,云生哑巴吃黄连受了亏,还白白挨了打。
安平听完这番话,无奈的叹了口气,因着云生身世可怜,身份又特殊,她也不好责备,只得携了云生返回自己的寝宫怡宁宫去了。
皇宫内庭有一处楼阁,此楼阁呈方形,四柱皆由墨石筑成,石上雕刻着祥龙吐珠的样式,四个檐角则各呈飞鸟状,各挂着一个青铜铃铛,清风之下,当当作响。
此楼阁是皇宫的最高楼,站在这里,但见周围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远处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皇城景观,一眼望尽。
楼阁之上,一身着暗红色锦衣的男子面朝广阔的巍巍皇城,背手而立。
“主子,卑职来迟,还望赎罪!”就在此时,刘玳走上楼来,见了红衣男子恭恭敬敬说道。
“不必多礼,”红衣人悠悠说道,却仍未转身,“难得今日不用早朝,国相还得进宫与皇帝议事,如今又被我请了过来,当真是幸苦国相了。”
能得主子关怀慰问,刘玳受宠若惊,赶忙道,“能为主子做事,是卑职的福气,不敢言苦。”
红衣人淡淡一笑,也不再与他寒暄,问道,“扬州那边,情况如何?”
“回主子,欧阳丹葵已死。”刘玳说道,“我们也损失了青龙堂堂主。”
“哦?”红衣人闻言,不禁诧异问道,“何人有如此能耐,能杀了青龙堂堂主?”
青龙堂乃世间一个杀手组织,为朝堂所用,专为刘玳一伙铲除异己。堂里高手云集,个个武艺高强,行踪诡秘,尤其是堂主青龙,尤善用毒,只是如今这么轻易就被人杀了,红衣人不禁感到好奇。
“是秦阳。”刘玳冷冷说道。
听得这个名字,红衣人半晌无语。因背对着也看不到表情,刘玳也猜不着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个多月前,刘玳安插在欧阳丹葵身边的亲随找到了刘玳,告知其欧阳丹葵亲写了一封血书,血书的内容事关于刘玳与红衣人所有的秘密,为防血书落入他人之手,刘玳便派出了青龙堂追杀,谁想秦阳也被卷了进来,为此还受了重伤。
秦阳卷入其中,出乎红衣人的意料之外,“血书现在何处?可有落入秦阳之手?”
“卑职已经查过了,秦阳并未收到过什么血书。”刘玳说道,“就是欧阳丹葵所有可能待过的地方,青龙堂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有找到。”
“你派人盯紧秦宅,有什么动静,立即向我禀报。”红衣人沉思片刻,便道,“血书必定被欧阳丹葵藏在扬州了,你让派出去的人再仔细搜查,务必要给我找出来!”
红衣人心知欧阳丹葵不会无缘无故地带着血书秘密跑去扬州,他肯定知道一些刘玳等人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与秦阳有关。只是如今至关重要的是那封血书,血书既然不在秦阳手中,那又会是在谁的手里?
血书一日不被找到,红衣人便一日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