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相认
晌午过后,穆剑秋领着江篱和南星回到山上。
按照昨日说好的,穆剑秋为婉澄和玉儿施针治疗。一个时辰后,施针结束,两个人又分别服了药。
“南大夫,我姐姐有些事情要请教您。”玉儿对南星道。
“什么事?”
“这里不便,姐姐在百草庐东边的竹林里等你。”
南星点头,去了竹林。还未进林,便听里边传来阵阵琴声。南星的心头紧了紧,那琴声正是他熟悉的《高山流水》。
他驻足倾听良久方轻轻追寻着琴声而去。苍翠竹林中,婉澄一袭白衫,纤纤玉指拨弄琴弦,婉若当年在桃花林中般美丽无瑕。
南星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多么熟悉地场景,多么熟悉的人!他轻轻站在她身前,凝望着她。
婉澄听到脚步声,却没有停下来,直至一曲终了,她方抬起头,望着站在身边的南星。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明亮如星。南星觉得那清澈的水随时会滴落下来。
四目相对,南星的眼中亦浮起泪水。他忙别过脸道:“快下雨了,林中潮湿,姑娘的身子不好,不要在此地久留。”
婉澄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指着面前的茶水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南大夫尝尝。”婉澄端起茶碗递过去,却不想将一点儿茶水洒在了南星的左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婉澄忙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左手。
她抓住他的左手,翻过来,只见那手掌中靠近拇指处果然有一道轻微的疤痕,和玉儿画得一模一样。她的心跳加快了,果然是他!
南星并未介意,他让婉澄坐下,自己端起剩余的茶品了品道:“果然好茶。”
“这碧螺春要用上投的方法泡出来才好喝,你还记得吗?”
“你在说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承认你是柳如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星转身要离去。
“你知道!你知道!你就是柳如雪,你就是!”婉澄哭着拉住他的袖子:“如雪,不要走,不要不理我!”
“我说过,我不是!”南星甩开了她的手。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泪水和着雨水落下。
“你身子不好,快回去吧!”南星并未回头,而是耸了耸肩,低声说道。
“不!今天你若不认我,我便不回去!如雪,我求你,认我,认我,好不好?”
“我……”
“你的眼神,你的气息,还有你手上的伤疤告诉我,你就是如雪!你可以恨我,怨我没有早点来寻你,但是请你一定不要不理我!”
南星慢慢转过头,婉澄轻轻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她含着泪笑了。
“如雪,我太高兴了,我没有猜错,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如雪轻轻拉起她的手,四目相对,哽咽无声,只有泪水和着雨水不断从脸颊上滑过。
婉澄伏在如雪的肩头痛哭。这两年来的郁积在心头的思念、痛苦、悲伤,都随着哭声释放出来。如雪将她揽在怀里。
“傻瓜!我怎么会恨你,怨你!我只有疼你!”
雨依旧下着,如雪将自己的衣衫披在她身上,轻轻拉着她,送她回房。
柴荣和玉儿遥遥望见南星牵了婉澄的手回来,便知他是如雪无疑了。
两人跟进房,见去了面具的南星果然就是柳家的三少爷柳如雪。
“太好了,重逢是喜事,你们应该高兴才是,不要只顾着伤心了!”玉儿劝道。
“如雪兄弟,真的是你呀!为什么要遮遮掩掩,不早点相认呢?”
“柴大哥,好久不见了。”
“如雪,你为何在这里,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家呢?”
“玉儿,先帮婉澄换衣服吧!”
“如雪,你也去换衣服!”
两人换过干衣服,方再次来到婉澄房中。
如雪神色有些黯然,他向众人讲起自己的遭遇。
原来那日他落水后,阿竟推给他一块木板,他就靠着那木板顺流飘了下去,因刚下了雨,水流湍急,夹带着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木棒、树枝、泥沙等,他在飘流中身体多处被划伤,又呛了许多水。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不行了。抓着木板的手变得毫无力气,一个大浪打过来,将他手中木板冲走,他也被拍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只小船上,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的游方郎中救了他,后来他才知道,那郎中就是神医穆剑秋。
他谢过穆剑秋救命之恩,想赶快回去家中寻找婉澄和阿竟的下落。怎耐自己竟高烧数日不退,浑身无力,几度命在旦夕。
穆剑秋只好将他带回百草庐,拼尽一生所学,遣心为他治病。
他这一病就是半年多,其间穆剑秋派小徒孙青山去江陵沿河镇打探消息,得知柳家将落水的三人都安葬了。
听说婉澄和阿竟死了,如雪痛不欲生,病更加重了,心悸心痛的病时常发作。几乎奄奄一息。
穆剑秋虽尽力为他退了烧,治了他身上的伤,保住了他的命,但他却落下哮喘和心悸的毛病。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为保住他性命,穆剑秋收他为徒,取名南星。
师父从不准他随便下山。无论去哪里都将他带在身边。
“如雪,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你爹娘最疼爱的儿子,是阿竟最亲近的兄弟,你怎能不认我呢?”
“婉澄,我是个随时会死的人,既然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又为我发了丧,立了墓,就让大家都认为我死了吧,这样也不用再伤心两次了。我想时间可以抚平伤痛,我又何必让你们再伤心一次呢?”
“不,时间不能抚平伤痛,伤痛永远都在心里!”
“对不起,是我错了!”如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婉澄和如雪久别重逢,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她将这几年的遭遇讲给他听,如雪不禁心疼地落泪。想不到这些年她过得如此艰辛!
婉澄讲到柳家的事,她对如雪道:“如雪,对不起。是我害你爹娘受苦。我当时一心想报仇,没想到用错了人,柳如风是死了,但也害惨了柳家。”
“这是怎么回事?”
婉澄便将自己找人报仇,及至后来又将柳家产业夺回之事一一告诉了如雪。
“如雪,我知道这次是我太心狠手辣了,我在你爹娘的伤口上撒盐,是我错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不怪你!是我不孝,对不起我爹娘!也对不起柳家列祖列宗!”
“如雪,这都不是你的错,是孙氏母子太心狠,不过他们也都遭到了报应,孙氏疯了,柳如风和柳如云死了。”
“可怜二哥了!他什么都不懂,也没做过任何坏事!”
“别想太多了,一切都过去了。阿竟还也活着,我们三个虽然落水分离,但索性大家都还活着,还能见面。阿竟会帮你照顾爹娘的!还有阿东,红衣,翠环。”
“阿竟还活着,太好了!”
“是啊,要紧的人都还在,生活便有希望和盼头了。”
迷雾拨开,婉澄的心情好了许多,几年来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然落下,婉澄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都轻松起来。
几天后穆剑秋为她把脉,发现她的脉象平和了许多。郁结的肝气都散去了。他高兴地说:“太好了!照如此情形下去,不出一个月便可不用施针了!以后只要按方调理便可!”
玉儿的病也相当有起色。如雪为她精心配药,她脸上气色好了许多。江篱的药膏也让她脸上的疤痕逐渐淡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转眼间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日山上来了一个年轻人,正是穆剑秋的三弟子凌泉。
这人虽然名叫凌泉,但却是一副热心肠。为人十分活泼好客。他一回来便在师父房中讲述各种游历见闻。他的口才及好,又风趣幽默,惹得众位师兄弟笑声不断。
“三猴子,你不是等我寿辰才回来吗?我寿辰还早,你怎么舍得回来了呢?”
“师父,弟子此次游历到西边,遇到一位大夫,也是他们那里的神医。弟子与他切磋医术,帮他治好了流行的瘟疫,他赠给弟子一些丹药,弟子想老四或许用得着,便急着赶回来了!”
“丹药在哪里?”
“师父请看!”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来递给穆剑秋。
穆剑秋打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药来放在碗中用水化开,他闻了闻道:“老四,你来闻闻!”
如雪过来闻了闻,只觉的心里特别舒服,就像盛夏酷暑吃了一碗冰块儿般,通体适意。
“师父,这果然对弟子的症状很有效。”
“凌泉,你可得到药方?”
“师父,这是医家秘密,弟子没有得到。”
“师父,有这丸药,我们可以辨出各种药材。”如雪道。
“话虽如此,这各种药村用量却不得而知,只好试着配一配。不过这药是否能根治你的病为师并不确定。”
“师父放心,弟子会做好心理准备。不会钻牛角尖。一切随缘便是。”
“好,那为师便试着配一配。老三老四你们和我一起配药。”
“是,师父!”
穆剑秋不愧为神医,七日后便配出了与那药一样的药丸。无论在颜色还是气味上都一模一样,如雪试过药,心悸的情况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遗憾的是还不能根治。
“虽不能根治,但若将药带在身上,也可保无虞了!老四,为师将药方写好,你带着它,以后也可以独自下山了!”
众人都替如雪高兴。如雪跪在穆剑秋身前感激不已道:“多谢师父再造之恩。”
“南星,你这几年离乡背井,抛家舍业,皆是不得已,现在终于可以下山看望双亲,为师也为你高兴。不过你现在还不能下山,为师对此药效还不太放心,还要再观察些日子。”
“是师父。”
如雪的病情得到控制,婉澄心里更加欢喜。她常常在院中抚琴,而柴荣和如雪便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不去想未来,只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