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沐浴更衣完毕的昭阳公主收拾好心情,带着刚猎获的大熊,满心欢喜的去见她的父皇。
尽职尽责的众神武禁卫自然随行。
来到皇帝的行辕外,未获入内资格的神武禁卫便把猎物交割给了长林军。
一切办完,无所事事的神武禁卫小队便在行辕外仗立,一边偷偷闲聊一边等待着。
百无聊赖的赵丰戟,寻了一个还算僻静的角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坐在草地上。
每逢想到被打耳光的样子,小骑尉又是气恼,又是烦躁,他何曾受过如此般羞辱。
打定主意,待此间事了,便去武宁边镇,省得再见那令人心烦的昭阳公主。
每次遇见她都没好事,准是八字不合。
还在谋划的小骑尉,不经意瞥了一眼不远处,辕门外灯火阑珊,几个身着紫袍的大臣正谈论着向外走来。
见状,小骑尉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便瞅了个仔细,待看清其中一人时,少年吓得连忙起身,装作巡守的样子,来回踱步。
不过,为时已晚,辕门前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臣,向小骑尉招了招手,示意“你小子,跟我来。”
赵丰戟万般无奈,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遇到自家老爷子,少不得又是一番训斥。
那面容清癯的老人,正是赵丰戟的爷爷,三朝元老,当今文渊阁大学士赵璟林。
平素在家,赵丰戟最怕遇到老爷子,老爷子严于律己,德高望重,素有清廉能臣之名,在家亦是不苟言笑,对子孙的教育甚是严苛。
赵丰戟的父亲常年在外领兵,难得回京一次。赵丰戟原也有一个二叔,可惜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那时,他尚未出生,对其叔的了解并不多,更多的是家祭时对那陌生而熟悉的碑铭遥寄哀思。
让赵丰戟印象更深的是,小时候,他总爱缠着奶奶讲故事,有时候奶奶也会说一些陈年旧事,可每逢提到二叔的时候,一向和蔼可亲的奶奶顿时泪如雨下,哽咽不止,然后,便会在家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祈佑。
所以,赵家到了赵丰戟这一辈儿,也仅有其兄赵丰寒与他二人,算是人丁不旺。
其兄赵丰寒比赵丰戟大六岁,从小沉稳刚毅有气度,长大后做事也颇凝练有才干,现于吏部任事。
吏部上下皆称赞有其祖父之姿。
赵璟林对长孙也较放心,平素多是对其指点,很少训斥。
可对二郎赵丰戟,则截然不同。
赵丰戟作为家中的老幺,从小其祖母和母亲便对其娇生惯养,疼爱无比。
虽说不至于有求必应般的过分宠溺,却也责罚甚少,渐渐惯出了赵丰戟任性、轻佻、散漫的性子。
加上幼时顽劣,往往令严肃认真的祖父大为光火,好在有其祖母时刻维护,最后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要不然,小赵丰戟不知得吃多少棍棒。
这一切,在年幼的赵丰戟心中形成莫大的阴影。直到赵丰戟后来离家学艺,才有所转变。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赵丰戟异于常人之处,他天资聪慧,天赋异禀,三岁便能记事,五岁就可作诗,寻常书籍,辄读能诵,有过目不忘之才。
当时,赵璟林还曾感慨,吾家有此麟儿,可谓后继有人,故而也曾对赵丰戟寄予厚望。
谁料,这小子属于那种,你看着我就读,不看我就不知哪儿玩去的性子。
而且,从小能吃能睡,好逸恶劳,喜武厌文,惫懒异常,屡教不改。
有一次赵璟林特意嘱人,勿叫醒那混小子,看他能睡多久。
然后,赵丰戟竟真的睡的了一天一夜!
最后还是其祖母担心自家孙儿饿着,晚上端着膳食叫醒,结果那小子醒来的第一句竟是“天还没亮,让我再睡会儿。”
好说歹说,那小子吃下饭,结果很快倒头又睡了。
那时候他才六岁。
眼见自家孙儿有璞玉之质,奈何其又如顽石不堪,这一切让赵璟林如鲠在喉,更是耳提面命,淳淳教导。
只是可怜老爷子一片苦心,那小子依然我行我素。
今日赵璟林刚议事已毕,出得辕门,看见难得来此地的神武军士卒,略有诧异,但仍是留意了起来。
果然,那混小子偷懒的身影也在其中,于是,老人便带着几分火气,唤了过来,“远远的便瞧见你小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站没个站样儿,哪儿像是禁军,连衙役都不如,简直丢人现眼!本以为你到禁军能得到锻炼,多学些规矩,可你看看你现在吊儿郎当的样子,哪儿有半分皇家宿卫的风范。真是气煞我也。”
赵丰戟被训的脸都皱成了包子,听老爷子训话,还不能顶嘴,你回一句,他能驳十句,大道理一堆。
再说,孙子怎能和爷爷争。
争也争不过,反倒不如不争。
关键是争过了更惨,搞不好就家法伺候了,现在奶奶可赶不过来救场。
他只希望老爷子能赶快训完,训完气顺了就好。
于是便低头恭敬道:“孙儿知错,以后自当谨记爷爷教诲,您老消消气。”
“对了,你们神武军不是也有参与军练、赛马、射箭、比武、摔跤的名额?你参与了哪项?”
“呃,都没有,我想报名的时候,已经迟了,所以分配下来的任务只是值守。”
“嗯?以你的性子会想着去报名?你呀,还是这般不求上进,就不知道借此机会好好长长见识,以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就知道往后一缩,游手好闲。”
“呃,......”
“对了,你既然值守,怎么来了到这里?这里一向由长林军负责,可不是你们神武军的防区吧。该不会是你小子偷懒耍滑,擅离职守,那可是重罪!”
赵丰戟连忙摇头,轻重他还是分的的清的,急忙解释道:“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昭阳公主把我们调到她身边随护,今天便是陪着公主见驾来着。”
“原来如此,既然你现在护卫昭阳公主的安全,就要多用一些心,做事多仔细些,要恪守本分,知道吗?”赵璟林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家孙儿一眼。
“孙儿明白。”
“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快到了成亲的年纪,是时候给你说一门亲事了,我会和你奶奶商量商量,看看京都谁家的女儿合适。唉。”
提起赵丰戟的婚事,赵璟林老爷子更是心力交瘁。
按说官宦人家子女的亲事,往往很早便开始议定,不乏双方父母关系极好,指腹为婚的情况。
有些则是小时候便订下来婚事,若十三四岁还未订婚,家中便开始着急了。
按理以赵家的家世,寻一门合意的亲事本不该难,可是赵丰戟从小好吃懒做,劣迹斑斑,恶名远扬。
每逢在外人面前总是嬉笑玩闹,从无正经,被训斥了就想办法逃躲,躲不及就沉默以待。
以至于到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又有恶名在外。
在他人眼里,赵家二郎虽有金玉之表,难掩败絮其中,谁舍得把自家女儿推入火坑。
赵璟林也实在恬不下脸去老友家提亲,这事也就一拖再拖。
赵丰戟一听定婚,顿时头大,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要让老爷子给自己订下亲事,那娶还是不娶?
到那时候,思念已久的她怎么办?赵丰戟脑海中闪过一张巧笑倩兮的容颜。
于是,赵丰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订亲的事不急,我自己慢慢踅摸就行了,爷爷不必为此费心。”
赵璟林又是一顿呵斥,“婚姻大事岂能任由你胡来,依你那懒散的性子,成婚都不知道到了哪般年纪,谁家的姑娘还等着你!待我和你奶奶商定好了,会提前告诉你,到时候你可别再抱怨。”
“哦,”赵丰戟一听还有转圜余地,倒也不再急着辩驳,而是话锋一转,“还有件事,爷爷,我想调离禁军,去武宁。”
“在禁军眼皮子底下你还活蹦乱跳,要到了武宁,岂不是任由你无法无天?此事休提,就在禁卫好好呆着。”
“哦...”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且归队吧,以后做事记得多用些心思。”
“那我走了,爷爷,您多保重。”
“去吧,你奶奶一直念叨着你,回头多写几封信回家,等秋狩完了,早些回家看你奶奶。”
“嗯,知道了。”
那些神武禁卫见到自家队率的糗状,窃窃私语。
“那老头儿谁呀?怎么训队率跟训孙子似的。”
“搞不好,真的是他家老爷子。听说他家老爷子也是朝中大臣,他父亲也是带兵的。要不然也不会从小便有荫封。”
“咦,没想到队率的后台这么硬,要是以后我们犯了事,队率会不会罩着我们?”
“这禁卫中背景深的人海里去了,你见过有几个能扛事的?”
“那不一样,我觉的队率平时对我们挺仗义的。”
“仗义?仗义怎么不见疏个财。”
.......
“嘘,刚被训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