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照矩杖曰父,褱哺幼子曰母。”(古字海)郭沫若等又以父为斧之初文。于是观之,这威力的、结构的、控掌范式的是父,这柔和的、环抱的、育润沿袭的是母。封建后,父又常借引君公的名号,公、皇固非彼处公、但仍意在“光大庄弘”(释字考)。而到母,字音固是极古,却不见君主一类的替词。
父母古音,近今之爸妈。各民族、各语言中持此念法者亦多。因为世上的幼儿,有几种易发的音:双唇相向聚会,口喉里荡起简单的颤声。如此的相逢,于吸食母乳的时刻,于呼看世界的时刻,于家人的、为自己提供生命的二人侧旁,总是会叫人误会,以为他们的思想里有了如何不得了的意识,以至于能认识他们的来历与出身,能窥探对这座房室的责任与使命。“那便这样叫吧。”总有一些人先这样说了,于是,简约的、幼稚的、没有思想与情结的声,便被赋予了特定的义,与后世的设符相匹配,构成了人的一种初文、一个起始、一段序曲,及一场骗局。
“天地不仁而无义,是故万物一刍狗,一天地,一齐,一去。焉有何父母纲常、伦理道统之教?”(老子别解)规矩与斧钺,养育与庇护,皆非天授,非效仿什么定理、至德而建,只是种起自利益、私心与社会的恐惧及衍映而生的约束的人为。抛弃子女的父母,怯懦的父母,不作传递、不给恩勤的父母,他们的事迹并非只能于寓言故事里翻找。推开图书馆,望向林罗的书架,一册又一册,新旧、各行、各类,满眼间,皆是轻重不一的,与“定义”无涉的残冷、磨砻、屈挠与揪心。
好事是人做的,非是父母做的。不是父亲给予范式,亦不是母亲庇佑子女。这只是种简便而为的代符,令社会的抚育在为私利把持的旧世界中有所归属。“这是你当做的,做好了,你的子女会让你好过,让你的孳息好过。”(光明透顶)假若一个社会成为一个真正互爱的家庭,不必再执着于单位范式及生衍的塑筑,那这标签,便可以径直丢焚于这简陋的泥炉里。
但是,便是那时,便是那不见父母的新时,旧词的衣装亦可以留下。“所留衣被,自在冢中,不往来,衣服不败,故不寒冻。”(抱朴子)毕竟,便是那时,便是那不见父母的新时,我们依旧只是在过着不很超然的生活,依赖着关怀的、救助的、学习的、前行的现实。
作于庚子甲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