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虽说是庙坛净地,却也少不了世俗制度。
整个组织架构以首座为尊,下有十二嫡系弟子,名曰十二神使。 十二神使以颜色作为标志,分别管辖着不同的职责部门。
其中紫衣负责人事调度、银衣负责护卫秩序、白衣负责账目流水。
这三色神使掌握着神庙里最重要的三个部门,因此地位最高,是谓上三色。
月青现在就是白衣神使玉疆座下门徒之一,日常工作就是辅助部门核算信徒们的捐赠明细。
历数过往,她在神庙司职已经有十五年的光景了。
这些年,她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或者说是一件使命。
不知什么原因,打从她记事起父母就一直在寻找能出城的途径。私自刺探出城通道可是重罪,父母也因此先后被通缉。
在父亲被捕后,母亲跪在祖宗灵位前痛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母亲交给她一个木盒子,告诉了她自己家族所肩负的使命。
为了这个使命,家族已经前仆后继牺牲了许多人,她是家族里的最后的一员。
交代好身后事,母亲就去自首了,没过多久两人就被一同处死了。
当时她还不到十岁,经历如此变革后实在走投无路,就投奔了神庙。
负责人事任命的紫衣神使见她机巧灵敏,就有意收留了她,并开始在暗中栽培。
在秘密培养了三年之后,月青被安排在白衣神使门下供职。
如此费尽心机的为别人输送人才,当然是有许多深意的。
紫衣神使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能搜罗白衣神使的纰漏,因此才安排月青去当他的眼线。
据月青所知,白衣里至少还有五个跟她一样的人,其他部门眼线也是多不胜数。
这样的事虽然危险,但她靠着小心机敏倒也相安无事。
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她甚至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可就在几天前,她突然听说常明区有人在贩卖出城密道,这让她想起了母亲交代的家族使命。
家族为了使命牺牲了历代无数人,要是她贪图安逸就放弃,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母跟先祖?
然而,想要出城也并不简单,必须能交得起要十万金才行。她一年的俸禄才一百金,大小好处存了十几年也不过才一万金,哪来的那么多钱?
迫于无奈,她只好动起了歪脑筋,偷偷从神庙库房里“借”了些出来。
虽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她还是心存侥幸。想着要是遇到骗子,就把骗子结果了,再偷偷把钱还回库房不就成了。
要是真能顺利出城……人都走了还怕个屁的神庙。
哪成想,交易当天他们被大批金吾卫围剿,幸亏她身手矫健才逃过一劫。
但是出城的愿望也就此落空了,下一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那天她心情郁闷,索性找了个酒馆喝闷酒,正巧撞上黎名玉在吹嘘有出城的法子。
她借着酒劲跟上黎名玉。
兴许是醉意使然,月青竟鬼使神差的把那十万金交给了他,这让她事后懊恼不已。
不过事已至此,黎名玉又是银发魔鬼的后代,她只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两天后。到时候万一有所差池,她再伺机抢回金币堵窟窿也不迟。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天就东窗事发了。
被玉疆点破后,她慌张的逃回屋里,准备拿上东西跑路。
在开门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按理说玉疆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金币是她拿的,不然也不可能等到今天,更没必要搭上一条胳膊来给自己打掩护。
这么说另一种可能性就极大了……玉疆很有可能是在诈她而已,如果他出门碰到的是别人也会说同样的话。
可刚才自己慌张表现等同是默认了罪状,现在不跑路也不成了。
正懊恼着,门外忽然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月青暗叫不好,这是银衣护卫要来拿人了,动作可真是够快的。
好在她的房间位于大殿之后,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行人马路。
来不及再多想,她从床底抽出一件黑衣罩在身上,又全力一跳跃上房梁,取出了一个狭长木盒负在身后。
随后她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房间的立柱之后,尽量不让外面的人看见。
隐匿好之后,她又从腰间抽出两把月牙形状的短刃。
这是紫衣神使传授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的器物,十几年的辛苦可算没白练,今天终于能排上用场了。
透过房门缝隙,月青看到门外有十来个人,皆身着银衣、手下捉刀,凶气毕露。
银衣护卫为首的一人给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就一同撞开了月青房门,随后两人守住门口,另外几人一同冲进房间。
“嗖!嗖!”
忽然,屋内传出了两声利刃破空之声,冲在最前头的一人下意识的低头,就看到两柄月刃贴着他的头皮飞了出去。
几人大吃一惊,本以为要抓的只是个不知死活的贪财鬼,没想到这凶徒居然还有这样凌厉的手段。
“铛啷啷!”
两柄月刃转眼飞出十数米,钉入墙边的一颗老树上。
几人惊叹这月刃力道的同时,已经把长刀横在胸前,四处寻觅那凶徒身影。
就在这时,躲在柱子后面的月青忽然扯下大衣往角落里一扔,立马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
月青抓住空档,忽然从立柱之后跳出,又顺着月刃飞过的轨迹鬼魅般飘了出去。
其速度之快,几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月青已经落在老树上,一跃就跳到了墙外。
“什么情况?”
此时,一片阳光落下,一银衣护卫发现空中有一条纤细的蚕丝。
蚕丝的一端出自月青的屋里,另一端则是由月刃牵引,笔直伸向了老树躯干。
这时一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凶徒是利用装置,顺着这蚕丝逃走了。
能使出这种手段的人绝不会简单,领头的银衣弟子神色紧张的吩咐左右:“快!你们两个去禀明师父,其他人跟我追!快!”
“是!”
很快,几个银衣弟子分成两路,转眼就消失在房间。
……
九锡做了个梦。
梦里他终于逃离了达因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有茂密葱郁的原始森林,还有数不清的城邦……
等他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一旁的小虞正在架着火堆煮红薯。
左右查看,却不见黎名玉的身影。
“姓黎的那个臭小子呢?”
小虞乖巧的递给他一个剥好的红薯,道:“他天刚亮就出门去了,说是要晚点回来。”
九锡接过红薯,胡乱愣了两口,道:“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靠不靠的住。”
“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说话时,黎名玉恰巧从神庙回来。
九锡懒散的仰卧在床板上,道:“说吧,背着我们去搞什么事去啦?”
黎名玉顺手从锅里捞出一只红薯,道:“怕你们应付不来百草堂,出去找帮手了。”
“找到啦?”
“当然,明晚就来汇合。”
九锡两眼一闭,一副世俗与我无关的样子,道:“要不是我信得过章怀山,才不跟你玩到现在呢。”
“除了信我,你还别法子么?”
黎名玉嘴巴不甘示弱,就要开始喋喋不休。
“嘘!有人过来了!”
九锡忽然紧张的弹跳起来,把手指放在唇间,做出了安静的手势。
小虞不明所以,蹲在墙角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黎名玉无所谓的继续啃红薯,他早就感知有异样的气息正在接近,只不过他从那气息里察觉不到任何危险,所以才没放在心上。
几个弹指间,高大的院墙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披白雪、眼含皓月,冷傲之气不求自成。
此时,女手下正按着一把细长铁剑,除却那月照寒冰的气质,也大有飒爽之姿。
“什么人!”
九锡见来人是生面孔,开始警惕起来。
女子并没把九锡放在眼里,开始环视整个院落。
很快,他把目光锁定在黎名玉的那一头银发上,目光对视那一霎,她仿佛眼中冰刺尽融,又生出许多怜爱。
“看招!”
或许是这两天神经太过紧张了,九锡见那女子许久不回应,便祭出破城戟,大力掷向了女子。
破城戟在中途燃起青焰,恰似一道惊雷闪电,风驰电掣般轰向女子。
女子目光停留在黎名玉身上并没有挪开,直到破城戟逼在身前她才足下生风,灵巧的躲开了攻势。
闪开破城戟一击后,她反手抽出铁剑。
只见她用手腕开始巧妙运力,铁剑顺力而走,轻轻一拨,破城戟飞行轨迹立马改变,开始原路飞回,“当啷”一声插在九锡脚下。
“好身手!”
九锡对女子的巧妙化力赞叹不已,不过让他颇感好奇的是,寻常器物碰到青焰早就粉碎了,那铁剑看起来普普通通,怎么能做到无损的?
高墙之上,女子迎风而立,那铁剑锋芒朝下,剑身上有暗红流动。
九锡看那暗红汇聚而成的花纹,突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你是……”
这时,庄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章怀山。
“舍妹,章怀如。”
九锡看看墙上的章怀如,又看看面前的章怀山,这二位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股清冷气都丝毫不差。
章怀如见误会解除,便踮起脚尖翩然飘下,那身影灵动,宛如惊鸿降世。
九锡见识了她刚才的技巧一击,又看到她如此灵巧的身姿,忍不住再次拍了拍手叫好:“真是好功夫!”
章怀如落在章怀山身后,道:“抱歉,是我莽撞了。我曾发誓不会踏进这里的大门,所以才翻墙的。”
“所以……翻墙就不算进门了是吗……”
随后,章怀如径直走向黎名玉。
“你叫黎名玉?”
黎名玉点点头。
章怀如得到答复,开始极不自然扬起嘴角,试图的挤出微笑。
“可真是个好名字,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嘛?”
“只记得一点。”
“那你还记不记得……”
“我们还是商量下明晚的事吧!”
一旁的章怀山打断妹妹的话。
章怀如这才意识到自己要失口,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重新躲回章怀山的身后。
“砰!”
黎名玉正在整理思绪,就听见有人极不合时宜的撞开了大门。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