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角声满天秋色里
上回说到,校长肇梅村讲述龙飞云之事,问及霍青想法,霍青为龙飞云感到深深惋惜,觉得龙飞云若没有之后的叛国谋反,单以诈降计来讲,可谓令人钦佩。霍青心之所想、遂直言陈述:“如果没有谋反之事,龙飞云将军为了胜利,甘心亲赴虎穴,将个人安危、军人荣辱置之度外,此等品质,当为军人楷模。”谁知肇梅村对此显然颇不认同,先是启发其他学员对他予以批驳,罚他去打扫老图书馆。霍青愤怒至极,恨不得将肇梅村毙于掌下,犹豫再三,决定忍耐,头也不回走出庭院,大步流星而去……
经历了一天审查,刀光剑影,惊险重重;
罗兰感觉身心俱疲,虽有担心,但自觉已然尽了全力,若还不能过关,也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她疲惫至极,吃过午饭之后,遂在房间里沉沉睡去。
此一觉,睡得颇香,直到晚饭之时,罗兰才醒了过来,起身之后伸了个懒腰,顿觉一番酣睡之后,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大使馆中,设有自助餐厅和酒吧,罗兰吃过晚餐,遂来到酒吧喝酒,放松心情;
她要了一杯夏布利白葡萄酒,此酒适合女生,抿了一口,顿觉入口滑腻、清甜爽口。
按说,以罗兰之姿色,于酒吧之中,自然会引来异性的注目之礼,亦不会缺乏搭讪之人;
但使馆工作人员,皆知她身份特殊,尽管目光中馋涎欲滴,却只能苦苦忍住,不敢招惹。
“罗兰大使,一个人吗?”耳边闻得有人搭讪,听其嗓音,沙哑低沉,成熟厚重。
没用回头,罗兰也知道,来者是“笑面虎”文尔夫·亨特,她回头嫣然一笑:“大使先生,有何指教?”
文尔夫·亨特手持一杯威士忌:
“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罗兰大使,想先听哪一个?”
罗兰见他口气轻松,暗暗揣测:此事已经出结果了,比想象中要快。
她心中了然,脸上却微笑不减:“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文尔夫·亨特将酒杯朝罗兰一举,似有碰杯之意。
罗兰见他如此,亦举起酒杯,与其一碰:“我过关了?”
文尔夫·亨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您的聪明,和您的美貌一样多。”
罗兰淡淡一笑,并无开心之色,将杯中酒微微抿了一小口:“谢谢。”
文尔夫·亨特问道:“你好像并不开心。”
罗兰摇了摇头:“因为,我并不感到奇怪。”
文尔夫·亨特心中微微一动:“此话怎讲?”
罗兰直视文尔夫·亨特:
“无论你们是否相信我,现在都需要一个媒介,来给怀疑你们的赤龙人传递信息;
而我,就是这个媒介的最佳人选。对吗?”
罗兰早已对此有过权衡: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赤龙人居然还把她放回来,是此事最大的漏洞所在。
不错,罗兰可以如此解释:赤龙人这么做,是因为顾及了她的大使身份。
这理由表面上听着,是那么回事,但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正如马原之前所说:
我们处理一个间谍,还需要在意蓝鹰人怎么想吗?
故从一开始,罗兰就打定主意,与其欲盖弥彰、刻意掩饰、自证清白,还不如实话实说:
我能回来,就是因为赤龙人让我回来做反间。
至于蓝鹰人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该怎么处置她,罗兰也早已想得清清楚楚:
你们现在还不能杀我,因为,还需要留着我传递消息。
文尔夫·亨特未置可否:“好了,该告诉你坏消息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秘书。
罗兰凝视文尔夫·亨特,一时没有说话。
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他们会让她接触哪些信息?
他们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而她又是否可以从其中,得到想要的情报呢?
罗兰又要了一杯桃红酒,朝文尔夫·亨特举起了酒杯:“合作愉快。”
她朝文尔夫·亨特敬酒,本是出于礼节;
文尔夫亨特却右手举起酒杯,向前跨进一步,拉近了二人距离。
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头,向后退了半步,保持了一个令自己舒服的社交距离;
可她没想到的是,二人碰杯之时,文尔夫·亨特的左手伸出,借机握住了她的右手:“你可真美啊。”
罗兰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很湿,不禁想起了威尔·多勒的手,心中一阵恶心袭来;
她礼貌地笑了笑,想把右手抽回来,文尔夫·亨特却紧紧握住、不愿松手:“怎么?你讨厌我?”
罗兰强忍不适:
“亨特先生,我很荣幸成为你的秘书,也希望能和你建立和谐的上下级关系。
但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这让我很不舒服。”
她一使劲儿,想挣脱,拉得文尔夫·亨特身体往前一动,可还是不松手。
如此一来,罗兰不仅没有挣开,反而使文尔夫·亨特借机向前迈进一步,拉近了两人距离。
他贴近她的脸,压低了声音:
“既然你是我的下属了,那我给你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爱上我。”
两人距离太近,罗兰已经闻到了,他嘴里喷出的酒气,混合着抽烟已久的烟味,以及浓重的口臭。
罗兰恶心得几欲呕吐,秀眉一蹙,用左手撑住他胸口,同时提高了声音:“请你尊重一点。”
两人的推搡,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
众人见罗兰面色难看,而文尔夫·亨特紧握罗兰之手不放,皆觉得文尔夫·亨特有些过分;
可他们都是文尔夫·亨特的属下,一时有所顾忌,只能漠然旁观。
文尔夫·亨特并非感觉不到,罗兰推拒的态度很坚决,可是他从第一次见到罗兰时,便迷上了她出众的美貌。
现在,文尔夫·亨特深感愤怒:
一个血统不纯的、肮脏的、低贱的混血女人,居然敢拒绝我?
哼,你可以和一个赤龙贱种,当街打情骂俏,却对我如此抗拒,真是岂有此理。
罗兰的拒绝,不仅没有令他知难而退,反而激发了他内心更强烈的征服欲。
文尔夫·亨特将酒杯放好,伸出右手,探向罗兰腰肢,欲将她揽入怀中:
“你不是说,任务需要你去爱上谁,你就去真正爱上谁吗?
你可以去爱上一个赤龙杂种,却不能接受我吗?”
罗兰见他满脸潮红、呼吸粗重、两眼赤红,谈笑之时,露出口中烟熏火燎的黑牙,不禁愈加厌恶;
遂抬起左手挡住他的右手,强压怒火:“够了,你太过分了。”
文尔夫·亨特的头脑被情欲和愤怒所占据,见罗兰终不就范,遂动起粗来,强行揽住罗兰纤细的腰肢,欲强吻她的嘴唇。
忍无可忍的罗兰,抬起脚,朝文尔夫·亨特的脚背狠狠跺下,她没穿高跟鞋,但习武多年,力量绝非寻常女子能比;
文尔夫·亨特猝不及防,只觉得脚背猛然一痛,忍不住“哎呦”一声,下意识将脚往回一缩。
这一缩脚,自然顾下不顾上,罗兰左手一把攥住他右手无名指,使劲一扭;
文尔夫·亨特顿感剧痛钻心,下意识想挣脱,可罗兰的手看似细嫩,却犹如铁钳子一样,一旦被夹住,根本无法挣脱。
围观的下属,见罗兰已制住文尔夫·亨特,皆未上前帮忙:
一者,投鼠忌器,怕刺激罗兰,伤到文尔夫·亨特,故不敢上前;
二者,文尔夫·亨特所做的事情,也着实不占理,下属们自觉理亏,故上前救援的底气不足。
文尔夫·亨特被称为“笑面虎”,是因为他外表亲切可亲,实则手段阴险,虽然智商不低,身手却并不像老虎一样厉害;
他初时还想撑一撑男子汉的门面:“你敢……”
“我当然敢!”
罗兰饶有兴趣,瞧着对手因痛楚而抽动的嘴角,又顺时针微微转动了一点,
“现在这个程度,你的手指还只会疼,不至于断。
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我会立刻扭断它,就算是找最好的外科大夫,都难以挽救这根手指的残废。
怎么,你想试试吗?”
文尔夫·亨特害怕了,吃疼不过,单膝跪地,只得松开了罗兰;
罗兰还不想放过他:“道歉,马上向我道歉。”
文尔夫·亨特犹豫了一下,周围都是他的下属,此时的模样已经够丢人的了;
要是再道歉,尤其是令他——一个高贵的血统纯正的蓝鹰人,对一个混血杂种道歉,他高傲的自尊心绝对难以接受。
罗兰见文尔夫·亨特面有难色,心说:算了,让他知道点厉害,也就得了。
她自觉已占尽上风,又顾及之后还要合作,遂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
罗兰没有马上放开他:
“大使先生,你最好听清楚了:
第一,既然咱们是合作关系,所以你没有资格对我下命令;
第二,你颜值太低了,想让我爱上你?做梦去吧。
今天给你个教训,若你以后再敢对我不敬,到时别怪我心狠。”
说完,她松开文尔夫·亨特,扬长而去,众人观其身影曼妙,当真是:
似叶如风难吹雪,纵然无情也动人。
见罗兰离去,围观众人忙不迭上前扶起文尔夫·亨特,加以安慰。
文尔夫·亨特自觉此次丢人不浅,算是栽到家了,一时又羞又恼,盯着罗兰背影,心中暗暗骂道:
混血的臭娘们,等着瞧吧,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回到房间,罗兰来到窗前,凝视夜空;
刚从酒吧里出来时,她心中不乏得意之情,为修理了这只老色狼而颇为开心;
可一想到之后,还要和此人打交道,心中不免烦闷起来。
罗兰推开窗户,朝远方望去,只见月华如水,云淡风轻,花影摇曳,乔木空林;
她情不自禁想起霍青,心中消黯感伤,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泪眼倚楼频独语,喃喃念道:
“霍青,你还好吗?我好想你……”
暖风来,撩动她秀发,随风轻舞,若轻云闭月,似流风回雪;
罗兰终究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罗兰应对文尔夫·亨特之时,霍青也已来到了军事大学老图书馆。
那么说,古代有图书馆吗?
可能有朋友就说了:有啊,古代不是有书院、藏书楼吗?
图书馆和书院、藏书楼,是一回事吗?
还真不是一回事。
书院,是以讲学为目的而建立的,如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有点类似于今天的私立学校,也有一定数量的藏书,与图书馆还不是一回事。
藏书楼,则注重收集图书、文献、典籍,保存了大量典章制度、科考制度、皇家大事、天文、历史、地理、历法等各类图籍;
源于商周时期,不过那时不叫藏书楼,而是叫“盟府”;
例如:“昔周公、 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 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大师职之。”(左丘明·东周春秋·《左传》)
西汉年间,收藏图书之风大盛,逐渐形成了四类藏书楼:
官府藏书楼、私家藏书楼、寺院藏书楼、书院藏书楼,这四类藏书楼各具特色、各有擅长,可互为补充。
可见,古代藏书楼具备了收藏书籍的功能,但不会像现代意义上的图书馆那样,对全体社会成员予以开放。
赤龙帝国初期的图书馆,基本上是以藏书楼的形式为主;
随着与蓝鹰帝国的接触日益频繁,赤龙人对图书馆的观念也发生了改变;
不仅从名称上将藏书楼改为了图书馆,更把藏书推到了公众面前。
赤龙帝国军团大学中,有两个图书馆,一新一老。
新图书馆是太宗皇帝李世政年间所建,借鉴了蓝鹰建筑风格,主体建筑为三层中空式,内部则采用大房间式结构,以扩大阅览室面积。
老图书馆是太祖皇帝李明德年间所建,采用的仍是传统藏书楼形式:
方向坐北朝南,为两层砖石楼房建筑,斜坡屋顶,青瓦覆上;
一层、二层皆各有六个房间,以石墙予以间隔。
军事大学校园很大,霍青满心委屈,心不甘情不愿,走得不快,待到老图书馆时,已快近黄昏时分;
来到近前,仔细一看,当初为防火防潮,老图书馆所选建筑材料是厚实耐用的山石,故虽已年久,并不残破。
一看外面,霍青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比他当初想象的样子强太多了,他本以为:
老图书馆就是个被风雨冲刷已久、仅剩几面土墙的残破旧屋。
霍青心说:还好还好,幸好只是打扫卫生,不用搭墙补房顶。
他终是少年心性,虽一天不顺,心情郁闷,但一看情况比预想要好,遂又开心起来。
霍青本就是爱书之人,心说:
不知道这老图书馆中,是否会有各种兵书,若能有就太好了,那就可以在打扫累了的时候,再读读书。
心情轻松了几分,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了老图书馆。
有道是“乐极生悲,甜中生苦”,霍青这一进来,之前刚升起的几分愉悦之情,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进门,先被一股怪味儿冲了鼻子;
这味道既臭且骚,又腥又刺鼻,差点把霍青给顶一个跟头,险些就吐了;
他下意识捂住鼻子,再仔细一看,哭的心都有了。
偌大一个藏书楼,俨然成了蛛网之家,各种颜色、形状、大小的蜘蛛,于各个角落从容织网,颇有“摆起八卦阵,稳坐中军帐”之风采;
再瞧地上,厚厚叠了不知多少层尘土,一脚踩下去,一个深深脚印就此留下,犹如踏雪留痕;
各个房间,还摆着各种高大木质书橱,其上空空如也;
唯有手指般厚的灰尘,随着偶尔一阵风过,灰尘就势随风飘舞,与夕阳照入的阳光,和光同尘。
见过脏的,可没见过这么脏的地方。
一见老图书馆内这般尊荣,打扫不易,霍青恼火又起,忍不住大骂肇梅村;
初时,他还有点小心谨慎,骂了几句之后,便停下听听周围动静;
后来,见无人理睬,便放下心来,扯开嗓子,骂个痛快:
先是问候了一遍肇梅村本人;
觉得不过瘾,又问候了一遍其家属、祖宗十八代;
还觉得不过瘾,便将所知全部脏话、所有恶毒诅咒,皆送给肇梅村;
一直骂到口干舌燥、喉咙嘶哑,才算过了瘾。
骂完了,发泄够了,霍青心中舒服不少,可一看老图书馆如此之脏,忍不住又是怒火中烧,抓起一把三条腿的破椅子,狠狠扔在墙上;
那椅子历经岁月侵袭,无人修整,本就破烂不堪,怎经得霍青神力,哗啦一声,散成一堆碎木。
只听有人说道:“是谁啊?谁在这儿又骂又砸的?”
此人声音苍老,且气息不稳,应该是年纪不小了。
妈呀!
霍青吓了一大跳:坏了!敢情这儿还有人啊!那刚才我骂肇梅村的话,岂不都被他给听去了。
他性格中固有刚烈一面,也有怕事的一面,下意识撒腿想跑,可又一想:
此人若真是肇梅村的人,我即便跑了,也毫无用处啊。
霍青正胡思乱想,此人又说话了,放大了声音问道:“到底是谁啊?怎么?有胆儿干,没胆儿承认啊。”
霍青之前没料到隔墙有耳,明知此人是在使激将法,但此时心情已是怒火冲顶、悲愤满腔:
去他大爷的,承认就承认了,什么了不起的。
他豁出去了:“是我,就是我在骂肇梅村,这椅子也是我摔碎的,怎么着吧?开除我吗?随便,我不在乎。”
对面静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霍青反应如此激烈,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呦呵,年纪轻轻,脾气不小啊,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霍青心说:你跟谁装糊涂呢?肇梅村既然派你来监视我,难道没和你说我是谁?
他认定此人是肇梅村的爪牙,故态度愈加不敬:
“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切,堂堂男子汉,藏头露尾,说个话,还躲在暗处,和个缩头乌龟似的,连脸都不敢露,还有脸问我是谁?”
霍青本以为此处无人,所以才放开胆子骂了个痛快。
没承想隔墙有耳,这下好了,骂肇梅村的话,全被人听去了,谁说不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啊。
霍青索性豁出去了,朝对方骂了过去。
那么说,此人到底是谁呢?
他真是肇梅村的爪牙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六十一章《谷城黄石非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