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1、保定直隶总督府
父亲巡察乘坐的绿呢大轿在直隶总督署院内落轿,众人见父亲久不下轿,都惊异相目以对。荆七掀开轿帘好一会儿,见父亲闭目端坐着,以为是父亲疲劳了而睡着了,又怕惊着父亲,便轻声说:“大人,落轿了,到府了。”
父亲微微睁开双眼,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昏糊。他坚持说:“知道了。”随后起身出轿,不觉脚步踏地不感轻重,身子晃了下,险些歪倒下去。荆七忙伸手扶住。父亲却使劲地用手掸开荆七的手,自缓步向书房走去。
赵烈文下轿后,紧随父亲之后,恐出了什么事,同进书房去。
在书房,我看见父亲是那样无彩打彩地坐着,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光芒。再细看他脸缘,我心里不觉一惊,父亲竞苍老得没有那往日的威风凛凛。我忙上前去喊“爹!”
父亲艰难地微笑了,说:“是满女子。你好久不来书房,可长成个大姑娘了。你数理勾股学得如何了?”
我说:“先生说我很用功。”我又问:“爹,你的眼睛怎么了!”
父亲说:“好象有些模糊。”
我说:“您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不能象妈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还有大事要做,赶紧请医生来看。”
赵烈文在一旁说:“大人,我去给您请医生。”
不一会,保定郝医生有祖传的针灸秘法,被请来了,母亲和哥嫂你已进书房来。
父亲还是狠狠地说:“你们都出去,我又没有什么大病。”
郝医生用长长的针扎父亲脸部的穴位,又开了中草药,便告辞,出门还叮嘱家人:“总督大人的眼睛要多休息。”
然而医生刚走,父亲却又坐到他依依不舍的书案前,写当天的日记。写完日记,又批阅公文。他虽然觉得眼睛疼痛难忍,只能闭目仰天,方觉舒适。他闭了一会,又睁开还是觉得胀痛,就又闭上。这样反复好几次还是不行。就这样躺到了鸡叫,才被荆七扶回房去。
2、苏州巡抚衙门
在苏州巡抚衙门,巡抚丁日昌拿着一颗鸡蛋大小的象黑色的石头砣对一巡捕说:“此乃永德洋行从国外进来的治眼疾的特效药,你速送往保定总督署,请曾大人试用。这还有一书信是给曾大人。切记。”
巡捕说:“是!大人。”随后接过书信和眼药,到衙门外骑上枣红马,一扬鞭飞速驰往保定。
3、江南制造局的洋技术马格里带着几盒西药,乘驴车赶往保定。
4、保定直隶总督府
父亲躺在房里的藤椅上,让荆七给点上丁日昌送来的眼药水,然后紧闭双眼。
母亲躺在房里的床上让女婢给点上丁日昌送来的眼药水,然后紧闭双眼。
这时,衙役来报:“马德里拜见大人。”
父亲睁开双眼说:“请马德里到客厅里等候。”随着起身,穿好朝服,便往客厅里来。
马德里见父亲进来,忙站起来说:“大人,身体可好。”
父亲听他这么直言不讳地话,心里就不快,还是爽声地说:“马德里先生请坐,今日来保定会本署,可有要事?”
他们坐下后,马德里说:“知道总督大人和夫人的双眼患疾,夫人还腿肿,小便带血。我特带来西药给大人医用。”
父亲听他说出如此不文之语,便沉着脸,捋着胡须说:“马德里先生是制造之师,还懂得医术?”
马德里说:“您和夫人的病是常见的病,只要服了我带来的药,定会康复的。”他说着便将包裹里的几盒药丸拿出来递给父亲。
父亲便叫荆七接过拿走了。马德里又焦急地说:“大人,那盒子里有说明,我教教你们。”父亲不耐烦地说:“这没什么秘密的!”
画外音:针炙和药水对父亲母亲全无效用。只是母亲那病吃了马德里的药丸便愈了。不久父亲又觉得眩晕,耳鸣脑胀,坐立不安,无法批阅公文,便奏准病休了一个月,假满仍不明显好转,又续假一个月。
5、养心殿西阁
慈禧太后专政批阅天津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的奏折,当她看到“愚民无知,黎民趁势为乱,地方官失职”时,眉目凶皱起来。
一旁的恭王奕沂便是低着头,候旨。慈禧在奏折批令后望着奕沂说:“要严厉处治忘我肇事匪徒,将天津地方官员先行交刑部分别议处,责令崇厚出使法国赔礼道歉。总理衙门向各国驻京使馆发出照会,重申遵守各项条约,保护各国在华利益,严惩肇事凶手,公正处理天津 事件。”
奕沂说:“喳!”
6、总理衙门
奕沂在总理衙门,接待法国公使罗淑亚。罗淑亚暴跳如雷地吼道:“你们的照会没有明确的事项,法兰西帝国的舰队正严阵以待,随时都可以越过重洋,进入天津。如果你们想敷衍了事,是万万不能的。”
奕沂说:“罗淑亚先生息怒。天津 事件,皇太后、皇上已经下旨处理,一定会让贵国政府满意的。”
7、养心殿西阁
安得海报道说:“主子,恭王求见太后。”
慈禧说:“快传他进来”
安得海已出,奕沂进西阁施礼说:“臣拜见太后!”
慈禧说:“免礼”,对四个正翩翩起舞的宫女摆手说:“都退出去!”舞女们不声不响地退出。慈禧又说:“你快说吧!”
奕沂说:“启禀太后,法国公使罗使罗淑亚等洋人怒气冲冲到总理衙门。他们对朝廷的态度极不满意。法国舰队随时可打进天津。据可靠消息报,法国也联合英国、美国、俄 国、比利时等六国纷纷派员夺天津。法国政府停泊在远东的三艘军舰也集结于天津大沽一带,扬言要把天津化为焦土,也危及京城啊!”
慈禧听后,不紧不慢地说:“如此说来,得派一个压得住台面又顾全大局的重臣前去天津迅速处理,以宽洋人之心。”
奕沂凑近太后说:“太后英明!”
慈禧望了一下奕沂说:“你看派谁去才行呢?”
奕沂说:“臣以为曾国藩去可以,不过,他已准假养病。”
慈禧说:“这是什么时候!你去叫内阁拟旨来。语言要坚决。好让曾国藩办起事来有所依凭,不致因百姓和地方官的情绪而乱了方寸。”
奕沂说:“是。”
8、保定直隶总督府
父亲躺在床上,命荆七去书房拿来书页注著的《礼记》。他艰苦的侧过身,用力想撑起身子,试了几下,怎么也不行。荆七忙将《礼记》放置床头,去帮父亲助力。父亲摆手说:“把书给我。”
荆七递过书,父亲翻看到:国君死社稷大夫死矣,士死制。接下来,眼睛一阵刺痛,书面一片昏糊。他坚持看书,使劲地直着眼。荆七忙说:“大人,您怎么啦!”
父亲说:“荆七,我的眼睛恐怕不行了。”
荆七拿过父亲手中的书,难过地说:“大人,你不能再看书了。”
父亲说:“荆七,把《礼记》给我,右眼不行了,左眼还行。不抓紧看,要左眼也看不见了,我再想看也看不成了。”
又一日,父亲让荆七读报:五月二十三日,天津民众火烧望海楼教堂,殴死法国领事丰大业……
忽地有衙役来报,大人,吏部侍郎周寿昌特递圣旨来府。
父亲说:“知道了,公堂上见。”对荆七说:“荆七,来,扶我起床。”
父亲下床后,又让荆七给他穿上朝服。他强打着精神来到公堂施礼候旨。
周寿昌朗声颂读:“崇厚奏津郡民人与天主教起衅,现在设法殚压,请派大员来津查办一折。曾国藩病尚未痊,近日已再行赏假一月,惟此案关系紧要,曾国藩精神如可支持,着前赴天津,与崇厚会商办理。匪徒迷拐人口,挖眼剖心,实属罪无可恕。既据供称牵连教堂之人,如查有实据,自应与洋人指证明确,将匪犯按律惩办,以除地方之害。至百姓聚众将该领事殴死,并焚毁教堂,拆毁育婴堂等处,此风亦不可长。着将为首滋事之人查拿惩办,俾昭公允。地方官如有办理未协之处,亦应一并查明,毋稍回护。曾国藩务当体察情形,迅速持平办理,以顺舆情而维大局。钦此。”
父亲吃力地说:“臣曾国藩遵旨。”
周寿昌读完上谕,便上前去扶起父亲沉迈的病体,又将父亲扶到太师椅上。然后与父亲对坐着,便说:“曾大人,你身体如此虚弱,容本官回复朝廷,奏明大人实情,让太后另遣别人。”
父亲很清醒地说:“天津之事我已耳闻,自从允许洋教在内地传播以来,先后在江西、四川、贵州、湖南等地发生过类似的教案,时今民众对洋教愤郁亦甚,然朝廷上谕已明,要办此案必有万难啊!”
周寿昌说:“天津滋事,确如大人所言而棘手难办。现大人有病在身,并非违旨。我知道大人一向以大局名声为重,不顾个人安危的,可眼下您面对的是愤怒至极的洋人和国民,不比当年的长毛。”
父亲忙摆着手说:“差唉,国藩深谢周大人一番厚义,大将不辞刀头死,岂能因祸福而避趋。定当力疾受命。不日前往天津,不负皇上太后之命。”
9、保定直隶总督府书房
入夜,父亲端坐在暗淡的灯光下,苦苦地思虑着一生的荣辱与坎坷,看着自己虚弱的病体,不敢想象此去天津的后果,便提笔给纪泽、纪鸿留下遗书:余即日前赴天津,查办殴毙洋人焚毁教堂一案。外国性情凶悍,津民习气浮嚣,俱难和叶,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余若长逝,灵柩自以由运河搬回江南归湘为便。沿途谢绝一切,概不收礼,但水陆略求兵勇护送而已。……余历年奏折,抄毕后存之家中,留予子孙观览,不可发刻送人,以其间可存者绝少。……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所致;其衰也,侧反是。余生平亦颇失勤字自励,而实不能勤,亦好以俭字教人,而自问实不能俭。你辈以后居家,要痛改衙门奢侈之习,力崇勤俭之德。
父亲写好绝笔,依依不舍地环视书房的一切,然后折好遗嘱,收于书案上的书页内。
10、父亲曾国藩率领赵烈文、薛福成、吴汝纶等几个幕僚和少许兵率,冒着七月酷署,扶枥登程。全家人聚于台阶前,含泪相送。
父亲上轿时,彭楚汉说:“大人身为直制制军,天津又处动 乱之中,此行宜以兵马壮声威。卑职愿带一千人随大人进津。”
父亲毅然说:“正因为此时的天津乃是一触即发。当下应以维护大局,不能开仗。我若率兵前往,乃摆出刀戈驽张之势,置天津于战火之中,还将秧及他处。”
彭楚汉不敢多言,父亲又说:“直隶军队有捍卫京畿之重任。你留在保定,因洋人猖狂无拘,要备加防守。”
11、父亲一行人马踏道前行。一路两旁的田野里稀疏的长生着高粱、玉米、西瓜、红署,它们在火毒的烈日下,叶片低垂,藤干枯;偶有居住百姓,也是面黄饥瘦,脸无生机。
父亲凭窗望去,感慨万千。
12、父亲一行临近天津城池,早有天津道台周家勋、天津天府张光藻、天津知县刘杰等迎候。
父亲一行正被开津地方官迎城去,就见前面黑压压地跪下一片人。周家勋来到父亲轿边说:“总督大人,百姓要见大人,否则长跪不起。”
父亲的去路被天津民众拦住,他只得下轿迎过去,人群立即sao动起来,喊道:“曾大人!”、“老中堂!”、“青天大老爷”、“要替我们作主呀!”
父亲强打精神,大声说:“鄙人奉太后、皇上之命,前来处理津民与洋人斗殴之事。各位请放心,鄙人一定会遵循国法、秉公办理。”
人群中有一阵sao动,并站起一个身着长衫的青年,大声说:“启禀大人。晚生拜读过大人的《劝学篇示直隶士子》,备受启迪,还有那篇震感天下的《讨粤匪檄》。洋人和长毛一样,要想以上帝教来取代我几千年的孔孟儒学。天津士民自发跪拜如此,是恳请大人,严惩洋人,替百姓掌腰。”
父亲望了下这个读书人,又望了望跪着的众人。众人又喊道:“大人要替我们撑腰啊!”
父亲见民情如此强烈,只得冷静下来,半晌才说:“诸位所奏之事由鄙人日后明查。还望各位义士请起,勿耽误鄙人的公务。”
众人这才让出一条道来,观望上轿,进城去。
画外音:天津民众,拦轿鸣冤,民情如此之激奋,着实比父亲想象的难度还要大得多。民众不好安抚,洋人不好对付,大局很难维护。他早已置病疾於度外,倾心于天津教案之中。
13、天津城内一片躁动,沿街都是民众期盼的目光和恳求的鸣冤,人情汹汹,犹如一堆干柴,遇上火种便会熊熊燃烧。并有痛骂崇厚“洋奴!”“洋奴!”之声。
14、天津城文庙
父亲一行刚入住文庙,崇厚便来拜访。他恭谦地施礼后说:“老中堂,晚生真乃盼到了救星。”
父亲做着手势说:“侍郎请坐!”随后,对室内的众人说:“你们都下歇着。”
崇厚又说:“老中堂一路风尘劳顿,谅晚生心情急迫,没容您先事安歇。”
父亲说:“天津之事非等闲,岂敢怠慢!侍郎不妨将事件原委道来。”
崇厚说:“不瞒老中堂,眼下天津的道、府、县都等候革职发配,都不管事,满城乱糟糟地,法国人也事兴师问罪。我已是心中无主见,手提刺猥无处下爪呀!”
父亲说:“侍郎请休激动,教堂蒙骗幼童,挖眼剖心是何由来?”
崇厚说:“依晚生所见,所谓迷拐幼童,挖眼剖心,纯粹是无稽之谈,天主教的教义最是仁慈,街上讨食的乞儿,流浪的孤儿,育婴堂都收留。”他又欠起身子说:“这次勘察被烧毁的圣母得胜堂,育婴堂时,我特意吩咐几十人余注意搜寻,结果他们禀报,根本不见一只眼珠,一个人心。老中堂,这吃人心肝的事,过去书上说的也只是极少的绿林强盗的作为,现在野番都不这样,何况英、美、法这些洋大邦呢?”
父亲听到这里拦住崇厚的话说:“刚才张道台等地方官员也来迎过老朽,眼下倒是民情难抑。我进城时都已见过他们。”
崇厚说:“那洋人也不好惹啊。俄 国、比利时、美国都已放出风声,要支持英、法挑衅天津呀!圆明园的教训太惨痛了,他们要将天津变成一片废墟,五十五万天津百姓也将化为一堆枯骨,京师将再次沦为战场,太后、皇上又要仓惶北狩?”
父亲听到这里,再不愿往下听了,“砰”猛抨桌案,狠狠地说:“岂有此理!民众怒烧起来,殴死丰大业等洋人,乃是洋教不得人心,忆众积怨已久,必有暴发。”父亲又冷静下来,缓慢地说:“侍郎在天津与洋人素有交往,如何处置妥贴,还要多仰仗侍郎的经验和才干。”
15、望海楼教堂
父亲一行用过早餐,在崇厚的陪同下,前往法国教堂。教堂也断墙缺壁。已没有过去三层楼房,门面三座塔楼的影子,也没有了往日唱读声和祈祷声。
16、文庙
父亲单独一人在房,用过少许午饭,忽然眼前发黑,一阵头晕,便挪到太师椅上闭目休息。忽有人报:“法国公使拜见大人。”
父亲说:“正堂等候!”父亲整好衣冠,来到正堂。
法国公使罗淑亚在崇厚的赔同下,踏过大门,他忙招手:“午安,曾大人!”
父亲说:“公使先生!”
他们坐下后,也不发话。父亲不停捋着胡顺,面色安详,气宇凝重,稳若泰山。
罗淑亚按捺不住终于开口说:“曾大人,贵国黎民粗野,烧我教堂,捣我使馆,育婴堂、讲书堂。殴打致死我国使者达九人之多。实是让人愤概至极。敝国上下万分怒吼。世界各国也为之斥责。曾大人,该作如何处置?”
父亲不紧不慢地说:“公使先生,鄙人奉旨前来天津查办此事。不过,事因乃贵国教民挖眼剖心的传闻,又丰大业领事向我朝廷命官开枪打死县令全家人,才导致天津民众怒极所致。”父亲说得罗淑亚瞠目结舌,又趁势说:“鄙人的态度具体是:一捉拿迷拐人口,挖眼剖心的匪徒;二严办杀人凶手;三训诫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员;四对贵国的损失表示歉意,并酌量赔偿。”
罗淑亚说:“不!不!曾大人,敝国已明示,第一将圣母得胜堂按原样修复,第二礼葬丰大业领事,第三严办地方官,第四所有参与残害敝国公民的凶手,要一一缉拿归案,杀头示众。”
父亲忙严厉地说:“公使先生,这四条要求,鄙人暂且无法作答。老夫眩晖病又犯了,需要躺一躺。公使先生请回驿馆休息吧!”父亲说完便起身向内房去。
崇厚便说:“罗淑亚先生请。”
罗淑亚无可奈何地离去。
又一日,父亲急切地望着吴汝纶、薛福成说:“这两天查访的情况如何?”
吴汝纶说:“福土庵的一百几十个孩子,我一个个地问遍了,都是无父无母,流浪街头的孤儿,或在天津、或在静海、宝坻等地被教堂、育婴堂收留。问洋人待他们怎么,都说很好,有饭吃,有衣穿,比在街上流浪强十倍百倍,唯一不好的就是强迫他们念圣经、做礼拜,爱法国人,不爱中国人,若稍有反抗,就会挨打。”
父亲又问:“他们当中有人见到挖眼剖心的吗?”
“没有,谁都没见过,只是见到人快要死的时候,传教士们以水洗其目,用手将其眼皮合上,这些,孩子们讲,传教士们说能使死者灵魂安宁上天堂。”
父亲听到这些,背着手踱步思虑,并说:“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这时,赵烈文心急火燎地跨进门来说:“大人,太湖水师总兵送来急报,洋人又开来六艘炮舰,连前次三艘在内共九艘,全部荷枪实弹。”
父亲忙说:“烈文,你去告诉吕缜不要惊慌,我已将在保定的刘铭传九千铭军调来静海。如果洋人硬要轻举妄动,我等只有誓死迎战了。”
赵烈文速去传令。父亲心力交瘁,忧思难眠,举步艰难,进退维谷,悔不该来天津的。好似已走上了四面悬崖的绝壁。
父亲反复无常,最后坐到书案前,提笔上奏:中国目前之力,未便遽启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之法。时势虽极艰难,谋划必须断决。伏见道光庚子以后办理洋务,失在朝战夕和,无一定之至计,遂至外患渐深,不可收拾。皇上登基以来,守定和议,绝无更改,用能中外相安,十年无事。津郡此案因愚民一旦愤激,致成大变,初非臣僚有意挑衅,朝廷昭示大信,不开兵端,此实天下生民之福。以后切当坚持一心,曲全邻好,以为保民之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
17、天津城内
这日,在天津城内街市,有报童喊:“卖报,卖报,曾国藩上奏国人抵洋人之命!”
一时间,街市有人咒骂:“卖国贼!”、“洋奴!”
18、在京师园子监里一批热血青年,愤怒地奔到流坊桥长沙郡会馆,将会馆楹柱上父亲亲笔联语:“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狠狠地用刀刮去。
19、湖南长沙巡抚衙门
转递父亲,信称:……倘中堂不能保昔之威,立今日之谟,何以报大恩于先皇,保以辅翼皇上,何以表率于臣,保以惩于天下后进之人!
20、在兰州的陕甘总督左宗棠也书信报总理衙门,转递父亲。信示:“津郡事变由迷拐激起,义愤所形,非乱民可比。索赔似可通融,索命则不能轻见,惩办可侵犯之态,方可挫夷人凶焰而长我中华之志气!”
画外音:连日来父亲因天津教案的处理,遭致世人的挫骂,眩晕愈发加重,眼睛愈加昏花,真是生不如死。天津教案毁誉了一生的英明。父亲的苦衷无人理喻,在光绪四年,大哥曾纪泽奉命在出使英法外交大臣时,回答朝廷问话中表明,父亲常写有“外惭情议,内疚审明”八字,他是以牺牲个人名誉为代阶,带疾赴津,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成了清王朝的替罪羊和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