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相怜
二人来到金扶摇租住的宿舍,一个悲伤的故事在小屋压抑而浑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出生在陕北黄土高坡上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母节衣缩食地把我供完大学,本该轻闲一下了。
可是,三个月前,父母却在一场车祸中双双身亡。
肇事司机是同村的一个农民,因醉驾进了监狱。他借遍亲友、砸锅卖铁地赔了二十万元,再也无赔偿能力了。
我回去处理完丧事,和男友一起拿回了赔偿款,准备用这笔钱做点儿小生意。
没想到,男友偷偷支出了这笔钱,进了‘老鼠会’,成了‘金字塔’最底层那个人,二十万元变成了二十‘单’和反哺回的两千元……
兰心妍像是在讲一个旁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没有一点表情。
“这是被传销套路了。”金扶摇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声调回应道。
他唏嘘不已,陪着落了几滴清泪。
“因为回家处理这些事情,误了一个月的工。回来后,我的公司把我除名了。” 兰心妍接着讲道。
“你可以另寻工作嘛。” 金扶摇自己一脑袋秃疮,还要给别人治外科,“再说,你的男友也会帮你的。”
“我去找男友理论,他不但不承认错误,还耍起了赖皮说,愿处处,不处滚蛋!”兰心妍说到此处面露愠色。
“正好离开这个渣男嘛。”金扶摇终于弄明白她为啥要跳海了。
“你们男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兰心妍对金扶摇的态度很不满,“自我上大学时相恋,十九岁时偷食禁果,到大学四年在这个海滨城市同居,五年的情谊、三次打胎,敌不住一千万炒股资金的诱惑……”
“炒股?你男友是做什么的?”金扶摇好奇地问。
“我原以为他是证券公司的‘青年才俊’、业务精英。”兰心妍伤心地说,“其实,他是个社会混子。”
“和人家打了四五年恋恋,干啥的都不知道啊!”金扶摇的脑海中出现一个词一一胸大无脑。
“他在证券公司看自行车时结识了一个炒股女大户,那个老女人帮他当上了公司编外业务员。他或已成了人家的‘面首’,而我还拿这个驴当纯情的白马王子。直到前天,我才知道他的底细。我去质问他,他就恼羞成怒地抽身而去了……”没等说完,兰心妍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始乱终弃,这叫骗财骗色!”金扶摇听得青筋直暴,“你连个老女人也争不过?”
“我把一切都给了他,可他,却要‘嫁’给了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女人。”兰心妍悲怆地说,“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渣男,不,连渣男也算不上,这是典型的人渣!” 金扶摇听得热血沸腾,拳头攥得紧紧的,“叫啥?在哪儿,我去削他!”
“我不齿提他的名字,我怕把自己恶心吐了。”兰心妍失望地说,“我不想让你因为一个人渣坐牢。”
“对待这样的渣子,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金扶摇疑惑地问。其实,他说揍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他目前惹不起事儿。
“我要反制他!”兰心妍恨恨地说:“他不是靠股票和那个烂女人搭上的吗?他不是瞧不起我这个写诗的吗?我也要学股票操作,赚大钱,让他像狗一样拜倒在我脚下!”
“风险投资啊!”金扶摇若有所思,“你的性格不适合介入,太脆弱。”
学了七年经济学的金扶摇知道,欲拾千金踏股海,入水方知际无涯。
若想把她送入地狱,就把他引入股市;若把她引入天堂,还是把他引入股市。
他自小就读股票方面的书籍,幻想能成为中国的巴菲特或索罗斯。他和额吉说了自己的远大理想,换来的是温良额吉的一巴掌。
上大学和研究生时,他曾苦心研究过股票和期货知识,还写过 《谈股论金》《股道•鼓捣》等书。
“涉水”后,精心积累、辛辣小结和粗浅感悟,可总是后悔不迭、屡战屡败,常把额吉给他伙食费炒没了。
“你在傻想什么呢?”兰心妍见他一副深沉相、半天没吭声,以为他听完他的故事后,要抽身而去了。
“噢,我在想炒股的事儿。”金扶摇是喜欢炒股的,学经济学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为炒股而生。
可他,不想让兰心妍介入这个高风险投资:“找个地儿朝九晚五吧,炒股风险太大了。”
“戚,我死都不怕,还怕炒股吗?” 柔弱们兰心妍此时表现出战士般的刚强,拿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架势。
“要想炒股赚钱,得拜个好老师。”金扶摇痛定思痛地说,“我在这方面没少栽跟头,险些跳了楼呢。”
“我们可以寻找股神啊。”兰心妍充满希望,“那天我上厕所时,听见有两人在议论‘股神’呢。”
“股神呀,我知道。”金扶摇说,“可是,那老头离我们太远了,就是想和他吃个饭,也得几万元呢!”
“你说巴菲特呀?”兰心妍说,“我说的是,在海滨有一个世界级的大股神。据说,那股神战无不胜,把世界级的高手都打败了……”
“海漠真有这等神人?”金扶摇一听股神就来了劲。
“自然有股神呀。”兰心妍又进一步单阐述道,“听我前男友说,海滨这个世界级的股神,写了一部股经秘籍,上部叫《股经·捕鱼图》,下部叫《股经·玄机图》。得前者,驰骋股海;得后者,百战百胜。”
“真有这等奇书?”金扶摇对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历来不信,可兰心妍眼睛瞪得溜圆,那兴奋劲儿谁都看得出来,是对“股神”深信不疑。
金扶摇想,写诗的人嘛,就是性情中人,耽于幻想,好发意征,弄不好就会臆症,不要再刺激她了。
想到这儿,就说,“你那前男友在吹牛,哪有什么股神啊!他那是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搭话,哄骗你这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呢。”
“我现在知道,他的话连标点都是假的,可股神的事儿是真的。”兰心妍比金扶摇还一根筋。
“就算有吧。”金扶摇回到了现实,“有啥困难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你要是想帮我,就帮我找到‘股神’。赚了钱,我们义结金兰。找不到股神,我们再相约到那片海域去跳海。”
兰心妍一脸诚恳和执着的表情吓得金扶摇一时语塞。
他知道,这个写诗的女人如果和自己比犟,自己肯定甘败下风,也是个抱个屎橛子给个麻花不换的主。
“虽然我们不是同道,却也同是天涯沦落人,命运把我们拴在了一起,我答应你,帮你找到股神。”金扶摇想,先从了再说吧。
“太讲究了。”兰心妍眉头一挑,仿佛昨天跳海的不是她,“你脱单了吗?”
“你们诗人的思维就是跳跃性大。”金扶摇被问得一愣,“对我来讲,脱单比脱发难,发福比发财易,我得先脱贫再脱单儿。”
“没脱单是再好不过了。”兰心妍莫名其妙地笑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合作了。”
年近三十了还没脱单,这对金扶摇是很糟心的事儿了,她居然说好。
他不想和她计较,她总算有了一丝醉人的笑容,再无自杀之动向了。
可是,茫茫人海,在几千万人的陌生城市里到哪儿去寻找股神呢?
金扶摇看了一眼缝在自己裤裆里花剩的几千元钱,叹了一口气:“资本市场,没资本怎么致胜啊?”
兰心妍倒是很乐观:“我们可以滚雪球。”
金扶摇笑了,在这个冬季都没有像点儿样的雪的滨海城市,别说找到滚雪球的坡,就是今晚他俩睡觉都没有足够的床。
简单的晚餐后,金扶摇提着裤子在小区外的夜市里买了一条腰带,顺便找了一家便宜的小旅店住下。
躺在小旅店床上的金扶摇开始浮想连翩了。
这个傻咧咧的姑娘倒是她心中的女神,可这个女神是二手了!想到这儿,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想法很可耻,她要不说,或她没正式结婚,永远是姑娘……
他又摸摸自己裤衩里的几千块钱,打了个冷颤,都混啥熊色了,还想这个?还是股神的事儿靠谱。
海滨有股神,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高手在民间?这话有道理。
不管咋说,股神的《捕鱼图》和《玄机图》让兰心妍上了心,就得去找。否则,那个一根筋的女人再跳海怎么办?
再说,刚才他已与她击掌相约:“寻找股神,拜他为师,若不能胜,同时跳海。”一个男人,怎能说话不算数呢?
此时,兰心妍躺在金扶摇简陋的床上,望着屋内唯一的摆设——一个书架,就想起了英国作家王尔德的话:“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是的,我曾涉足最黑暗的地方,可总有人灿若星辰照亮我的小路。
想到这儿,她甜甜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金扶摇走进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场景地,刚喊一声“芝麻,开门吧!”就见眼前一坐金山,光茫四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