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冼家生活了两年,我十九岁了,长了身体,也长了见识。无论如何,我在这一对知识分子家里两年的生活,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如果那个一点醋意也没有的女人不对我讲那一切,我永远不会以为那是一个陷阱。不过即使是陷阱,也是温柔的,善良的和充满着浪漫色彩的。
在大城市生活了两年,我才发现,其实,城市里的工作是很好找的,只不过初来乍到,人海茫茫,你不知到哪儿去找罢了。象保姆、清洗工、服务员、搬运工这些粗脏累的活还是好找的。城里人并不是都有钱,只是那些爱面子的有钱人把没钱的人也提拔得死要面子,整天打扮得油头粉面,衣冠楚楚,装出一副高贵的样子,绝不干那些他们自认为是下贱的事,宁可花钱让乡下人替他们拾掇剩下的,吐出的,拉出的,丢弃的东西;听他们差遣,为他们服务。这就为我们这些做过田扒过粪喂过猪养过鸡的人以养活自己做一回城里人的机会。
只不过最好的人和最坏的人都集中在城市里,好人难得碰上几个,坏人就象那街里的电线杆子,拐个弯就能碰见好几个。
我很快就找到一份饭店服务员的工作。老板看来是个正经人,对员工很友善,大家也都很卖力,生意很好。
不过,这行当是没有尊严的,绝不象在冼家能得到那么多的关心和呵护,尽管那关心和呵护是别有用心和须付出代价的。在这里,每个顾客都是你的大爷。他花了钱,就构成了许多可以并非存在商业行为的无礼和放肆的理由。他们边喝着酒边冲你说着下 流话,强迫你和他喝同心酒,摸摸你的手,在大腿上拧你一把,你根本不敢作声,还得强装笑脸给他们端茶送水上盘子,末了还得恭恭敬敬给爷们道着再见,欢迎再次光临,好象还想让他们再拧几次大腿似地。我不明白,大腿除了支撑身体走路的功能,居然还有供男人们拧捏的功能!
我实在不想干了,但看看比我早来的姐妹们毫无怨言地默默地忍着干着,也就罢了。可是,一次,在几个男人同时对我非礼气得我掉了泪后,终于向老板说我不干了。
他以为我找到更好的工作了,但听我说明原委后,他笑了,红润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哲理。他说,那有什么,不就是他们说了一些别人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的事情么?至于说侮辱,那要看你怎么想,你要以为是侮辱,看你一眼也是侮辱;你要是不以为然呢,那就什么也不是了。一两句叫人脸红心跳的话,捏捏揣揣,你又什么也损失不了。你洗澡不是也常摸自己的身体么,被男人抚摸其实是一种享受。你没看小孩哭闹时,只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会就睡着了。这能算是侮辱么?这叫享受。谁要是摸我,我会高兴得睡不着的。这世界就是强者的世界,男人的世界,你是个女人,你是个弱者就得为他们服务,供他们役使。你不看看围着桌子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男人,男人中最强有力的男人。你看看吃饭的都是男人,端饭的都是女人,你就该明白自己应做什么和怎么做了。如果有一天,这世界变了,变得坐着吃饭的都是女人,而端饭的都是男人,那就该你去拧他们的大腿了。你看见拉大车的都是驴了马了牛了,你看见过老虎拉大车的么?这世界划分人的标准不是按对错好坏来划分的,而是按强弱来划分的,而支撑强弱的最有力的最本质的东西就是金钱和权力。而追求权力最根本的东西还是财富。你要明白为什么权后面既带“力”又带“利”,就该知道争夺权力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权利,为了金钱。这就是为什么腐 败会越反越多的根本原因了。当谁腐 败谁英雄,谁受穷谁狗熊已成为社会潮流的时候,你还能选择什么?千军万马都去争着考公务员不就是明证吗?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孙子。不管你这钱是从哪来的,只要不因为来路不正被抓进局子里就能让人敬佩,受人尊敬。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按贫富来划分的。这世界只有两种人:穷人和富人,而不是好人和坏人。古人早就细分好了,他们造的词可不是凭空捏造的。比如,富裕就贵,叫富贵,贫穷就低下,叫贫贱;势大就高,叫高贵,没势力就被人欺负,叫低贱。现在的人全是势力眼,俗话讲狗眼看人低,其实人眼与狗眼已没什么区别了。我们当地有句著名的谚语:人敬的是有的,狗咬的是擞的。那天我在大街上见到一只流浪狗谁也不咬,只追着一个流浪者大声狂叫。因为他穿的太烂了。生活中的人跟这狗能有什么区别呢?我是大学教授,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知识,选择了金钱。因为知识划分人的标准就是对错而不是贫富,所以它永远不可能让你成为真正的强者。我是这个群体中的皎皎者,因为我不仅有知识而且有钱。这当然不能跟人家高贵者相比,尽管大家都有一个“贵”字。但至少要比当个纯粹的知识分子让人支配,受人役使强。命运分配给你的差使就是不光要受苦,还得受气,你所处的位子就是这样的,这毫无办法。当你受够了苦,受足了气,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就可反过来让别人为你受苦受气,你自己去享受了。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小姑娘,重要的是要学会忍耐,学乖点,多开小费多赚钱,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只要有了钱你才能在这世上站得住,活下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大学教授,而且对我这样一个小服务员说了这么多我从来没想过更没听到过的话。我试图从他的话里找出破绽,认为他完全是诡辩,但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来,难道生活真的就是这样,世界真的就是这样么?我就只能这样活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不在这里干,哪里是你落脚的地方?连大学教授都能放下架子到这种地方来赚钱,你是谁,你有什么本事能有更好的工作让你做!
宁杏儿,宁杏儿,我对自己说,有这样的人在这儿你还怕什么?虽然你年龄不大,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样的男人你没对付过?最野蛮的,最善良的,最愚蠢的,最聪明的。
我象一个在大锅里吃过南瓜菜的成熟的妇人一样,而对着形形色色的男人,在他们肆无忌惮地挑 逗中每天赚取着十块八块的钞票,每张票面上都印满了耻辱、委屈和痛苦。
跟我最要好的有吴丽和叶香两个人。
吴丽生着一张娃娃脸,娇小玲珑,唇红齿白,一点不象二十多岁。更难以想象的是,她居然是一个特大犯罪团伙的成员。她的家乡贫穷落后,一伙人集体到南方去打工,但多次遭到盘剥暗算,分文未得,还差点连小命也送了。于是,他们分成两伙集体犯罪:一伙贩毒,一伙拐卖妇女,很快都发了大财。
吴丽由于娇憨稚掬,胆小纯真,讨人喜欢,深得大伙信任,她也不敢跟着他们去犯罪,于是自然成了财务总管,用各种假名在全市各处存了上百万的赃款,全由她一人保管。不过,这种美差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是大小头目们的公共情 人,用她的娇羞来中和他们的凶残和贪婪。然而,这女王似的生活没过多久,他们的动物和植物买卖很快便宣告破产,两大团伙在声势浩大的严打声中很快覆灭,但头目们拒不交代赃款的去向,使案子难以进展;喽喽们虽然想立功赎罪,但不知究里。在这关键时刻,早已吓破了胆的吴丽背着一大包存折到公安局投案自首,使之很快结案。同时,也让她的十几个同乡的脑袋开花,荣升天国。其中包括她的一个表姐。她由于有重大立功表现,免于刑事处罚。上百万元她没敢截留一分。由于身无分文,她从拘留所出来的一段时间流落街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端盘子的工作,所以她非常珍惜,格外卖力。
十几个人呐,上百万元呐;上百万元呐,十几个人呐!
她经常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不知是吝惜那些钱,还是为她的同乡和亲戚身首异处而内疚。
叶香高挑个,瓜子脸,苗条修长,眉宇微锁,沉默寡言,显得很成熟。她打工是为供弟弟上大学的。
长江发大水,冲走了她家的房屋和所有财产,淹死大小六口人。只有她和弟弟在外地读书而幸免于难。姐弟俩品学兼优,都可能考上大学,但没有经济来源,叶香苦口婆心说服了弟弟,自己退学打工供弟弟上学。懂事的弟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终于考上了清华大学。她终于东拼西凑,给弟弟凑足了学费,打发他进了清华园。由于失去亲人的重创和巨大的债务,使她愁不展,一点不象刚满二十岁的样子。
和她比较起来,我似乎还算幸运,因为没有比有了再失去痛苦要小得多。
这样一想,我心里也就平静了许多。
老板也很同情她,给她最高工资,还另外安排额外的活给她做,这样她就比一般人多挣不少。
日子象洗罢盘子的水一样流了出去,枯燥、乏味、痛苦、诱 惑,天天伴随我们左右。我做着活,也期望着能在残茶剩饭中间出现什么奇迹。
不过,这奇迹还真出现了,那么突然,那么干脆,那么叫人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一天晚上,饭店门口来了几辆奥迪和桑塔那,从车里走出几个气宇轩昂的人,一个个打扮得衣冠楚楚。为首的一个手上戴着钻石大戒,铮亮的背头,方脸,大耳,很有派头。
老板悄悄对我们说,他是一个大煤矿的罗总经理,财大气粗,要大家好生伺候。
有钱就是爷,钱多就是大爷。在这儿,我可明白了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生道理。
各种服务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斟酒的斟酒,替热毛巾的,上菜的,斟茶的,忙成一团。
客人很文明,罗老板很客气地感谢我们的服务,关切地询问着我们的年龄,文化程度,亲切地打量着我们的衣着打扮,使我们很是感激,我甚至幻想能到他那儿谋到一份工作。
酒足饭饱,罗经理打着饱嗝,用牙签剔着牙,招来我们老板,附在耳朵上不知说着什么,老板又摇头又摆手,表示不同意。
“没有第三种服务?鬼才信呢!放着现成的钱哪有不赚的!利索点儿,不要让我发火。”他大声说着,冲手下人挥挥手,“这家伙不给面子,我们可不能栽了面子,就这样走了,以后还怎么在这块混?弟兄们给我上,服务费我一人全包。”
他的话音未落,手下几个保镖样的人一下朝我们扑过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被连推带架塞进车里,拉到一座不知位于何处的豪华宾馆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直到天亮以后我们才被车送回来。
我没象别人一样急于回宿舍,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踽踽独行。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痛苦,甚至连思想也没有了,象一个幽灵,一具行尸走肉。街上晨炼的人们早已在公园里伸腰踢腿,活动着筋骨。我掏出带着耻辱的两张老头票,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我本不想接这肮脏的东西,但考虑到应该保存证据,就收了下来。
一定要告他们,一定!既然这世上有这么多的魔鬼,你就得学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往你面对的是流窜歹徒,他们行踪不定,凶残歹毒,你对他们无可奈何,现在你好歹有了份工作,有了老板,而这伙人又都是有身份,有头脸的人,跑不掉,飞不走,要让第三种服务变成他们的第三重地狱!
我很快折回身和姐妹们一起找到老板,要取得他的帮助。
老板也很痛心,安慰了我们一番,他说,他在我们被绑架后,当即拨打了110,警察到他们公司去了,但没找到人,他表示一定帮我们告到底。他还帮我们写了报案材料,让我们拿着到派出所去报案。
所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表示一定要对他们严加惩治。我把二百块钱交给他,说这就是证据,上面有他的指纹,并详细讲了那两人的特征。当我讲到其中有一人长头发上有一圈压痕时,他突然一怔,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让我们放心回去,表示一定要迅速破案,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许多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在焦灼的等待中度日,工作也无心做,常因怠慢了客人而被老板呵斥。但我们还是向他发难,事是因为他的工作引起的,如果他甩手不管,我们绝不会让他脱了干系。
老板鞋里长草——慌(荒)了脚,忙到派出所去催,还找了局长,局长说,这么大的案子一定要一查到底,绝不心慈手软。
然而,我们高兴了不到三天,第三天的早晨,我们还在睡梦中就被警车刺耳的鸣叫惊醒,还没等我们弄清是怎么回事,门就被踹开了,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屋里将我们象拎小鸡似地拎进警车带回公安局。
拘留证上分明地写着几个大字:涉嫌卖淫。
我们分别被带进不同的房间里预审。
我不知道仅仅几天的时间强 奸会变成piao娼,遭暴会变成卖淫!但证据居然很确凿:那些人全部承认他们是piao娼,并接受了三千到五千不等的罚款,白纸黑字,真名红印。
不!他们在撒谎!我在那被无数罪恶的屁股磨光了的凳子上大喊大叫。他们不过是想用这种手段逃避打击的,全是胡说,胡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撒谎?我们可是重证据的。所长一脸严肃地说。
有!他们两人给了我二百块钱,上面有他们的指纹,我要跟他们对质。我很有把握地说。
所长哈哈大笑起来,嘲弄地说,那能证明你被强 暴了吗?哪有强 暴后还给钱的!哪有遭强 暴后还收对方钱的!这除了证明是一种买卖,一种交易外,还能证明什么?那正是你最有力的罪证。你真是不打自招呐!
我一下怔住了:我怎么没想到这儿呢?我真是自投罗网,自掘坟墓,自找倒霉呀!
我绝不能承认,因为这不是真的。但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只能用声音的分贝来让我显得有理点儿:我说的全是真的,真的,全是真的!
时间又耗了几个小时,对峙中,进来一名警察,手里拿着几张纸给了预审官,他拿到我跟前说,你的两个同伙都招了,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是老实点,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我一看,还真是吴丽和叶香的笔迹。我从心里大骂这两个软骨头,但绝不承认,因为这是颠倒黑白,全是栽赃陷害。
蓦地,我想起了案子不是由老板报的么,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完全可以为我作证的。
作证?他早就作过了,要我给你念念么?那人说,他说他报案是因为你们不辞而别,具体干什么去了,他一点不知道,更不清楚是被人绑架的,强 暴更是无从说起。这下你放心了吧?没有足够的证据和理由我们敢抓你们么?要不要看看他为我们写的证据?
我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这么容易变成狗,这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胡说八道。显然,是为了他生意上的安全出卖了我们。
一会儿,又进来一个警察,我一眼就看出他正是强 暴我的那个头发上有一圈印痕的人。而且,他都没有掏钱,是另外一个人给的。
怪不得他头上有这样的印痕,原来他竟是警察!他居然还敢到预审室亮出他的真实身份!
我象一只受伤的母狼一样嚎叫着向他扑去,我要抓破他的脸,撕烂他的嘴,抠出他的眼珠子。然而,还没等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抓起桌上的电 警 棒就朝我戳来,我还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象被谁猛地踹了一脚一样向后倒去,栽倒在地,浑身又痛又痒又酸又麻,象筛糠似地发抖。痉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
他转身坐在前边的藤椅里,点了一支烟狞笑着说,老虎厉害不厉害?关进笼子里就成了乖乖猫了。到了这儿你就学乖点,想跟我斗?除非你娘重生你一回。你居然还敢告?敢把你们带进车里随地取乐的人你是绝对告不倒的。我既然敢在你面前现出真面目就不怕你撒泼告状。所有的人都证明你是一个吃开口饭的人,可谁也证明不了我强 暴过你,你要是硬告我,那就只能说明你是为了逃避打击诬陷警察,罪加一等,明白么?
我怔住了,这难道是真的么?思来想去,她们两个都已交代了,而手里的钱不但不能为我洗冤,反而成了犯罪的证据。我是进了一个圈套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现在你有三条路。他说,一是死不承认,但因证据确凿,按流氓卖淫罪劳 教三年。二是承认卖淫,接受罚款和拘留处罚。三是承认卖淫,除这几个人外,当然不包括我,再交代十个以上的piao客,马上就放人,绝不再追究任何责任,另外的路你都无权作出选择。
不!我挣扎着坐起来说,我知道你们在利用手中的权利搞创收,有钱人和无赖们为了使他们的横行霸道能得到你们的保护,就千方百计满足你们的欲 望,难怪社会上坏人这么多,就是因为你吃了他们的好处就保护他们。我宁杏无知无能,但绝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的。绝不会败坏自己的名声,更不会去诬陷好人。劳 教就劳 教!但我迟早会告倒你们的,我不相信所有的当官的都象你们这么坏。现在我逃不出你的手心,但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心里的!
笨嘴拙舌的我,不知是哪来的这些还有点水平的话,这大概得益于冼家两年的熏陶。
不管结果怎样,我必须说出来,即使死也不能在装聋作哑中去死。
然而,这话彻底激怒了他,他冲门口站着的两名警察一挥手——看来他并不是一般的警察,而是有一定职位的。几个警察便象恶狼一样向我扑来,朝我拳打脚踢,将我一脚踢得趴在地上,又抡起皮带朝我背上狠狠抽打着,每抽一鞭我的背上就象刀割一样的剧痛。一开始我还破口大骂,渐渐地剧痛使我连骂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痛苦地呻吟着。
终于,他们似乎打累了,将皮带挂在墙上,几个人抽着烟喝着茶。
怎么样,你服不服?那领头的呷了一口茶说,我根本不怕你告。我还敢再让你明白点,我是这儿的副所长,姓汪,你告去吧。你倒是说对了,我们就是在搞创收,明白了就好,那你就好好配合我们供出十个piao客的名单,马上就可走人,那二百块钱也会给你的,别以为你死猪不怕开水烫,想劳 教就能劳 教得了?把你劳 教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让那些有钱人掏出点风 流钱来,大家都有好处,你不也能得点利益么。干嘛那么死脑筋,敬酒不吃吃罚酒呢?由于你的顽固,你就剩下一条路了,你必须完成十个名额的任务,马上!要不,剩下的苦头你会吃不消的。
我知道吵闹是没用的,只能招致更多的打击。我只能沉默,沉默是弱者最有效的反抗,然而,我的沉默并未让他们产生什么慈悲之心,反而更加引起了他们的反感,又一轮的毒打开始了。他们将我双臂倒剪,捆在暖气片上,用电 警 棒戳着我的浑身上下,我在痉挛般的颤抖中,心中默念着江姐,刘胡兰这些女英雄的名字,用他们的坚强不屈鼓励我。而她们是为人民,为国家受苦受难的。可歌可泣,可我算什么?为了一个臭尿缝子是不是被人戳弄过而受和江姐一样的酷刑,有什么意义和价值!真是可恶可气可耻可笑!
他们大概打累了,不耐烦了,停止了欧打,在我的脚脖子上拴了一根绳子,将我头朝下吊在墙上的一个铁环里,离地足有二尺多。
我的头顿时就大了,血好象马上要从五官里炸出来,脑袋也好象要爆炸了,血水泪水涎水尿水一起往出涌,往下淌,淋淋漓漓地滴在地板上,浑身的肌肉钻心般地痛,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崩溃了,从精神到身体!
如果我还有一个亲人,如果我的爸爸在这儿,是绝不会让他们这样伤害他的女儿的,我一遍遍地从心底里呼唤着他——
爸爸,我亲爱的爸爸!我最亲的亲人,您在哪儿呐?
我无助的泪水象小溪一样往下淌着,洇湿了助桀为虐的地板。
警察都走了,门也反锁上了,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只有我一人。一阵阵的寂寞和恐惧向我袭来,浑身一激灵,一阵恶心过后,一股股的酸水翻江倒海般地吐了出来。刚开始吐得还是饭食,后来就变成了黄水和绿水,头上的虚汗象水泡一样往出冒。一阵阵的恶心象一股股浊浪冲击着我的五脏六腑,好象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
我终于受不住败下阵来,我知道我绝不是江姐刘胡兰,我怕痛怕苦怕打怕死,我只能屈膝投降,摇尾乞怜,象一条丧家狗一样苟活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于是,我象被鬼撅住脖颈似地大声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高声大气,声嘶力竭。
有人进来了。汪副所长带着两名警员站在面前。
我招我招我全招,让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让我招谁我就招谁!我一迭声地说着,怕他们反悔了似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很快便被放了下来,还可以坐以那张太师椅子上,喝着他们给倒来的水。我嗽了嗽嘴里的苦胆汁,用手帕揩着嘴角的血渍,有气无力地交代了我卖淫的全部罪行。我竭力把自己描绘成一个从小就淫 荡的淫 妇:十四岁就流浪社会以卖淫为生,给钱就干,厚颜无耻。为了卖淫我连裤衩都不穿,只穿裙子,随时随地都可淫 荡卖钱。
我词不达意,语无伦次地交代着,象一具尚有一口气的僵尸,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然而,他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连笔录都没做,他们要的是piao客的名字。这还真难住了我,我费力地想着在饭店里吃饭的客人中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我大概能叫上名字的一些有身份特征的人供了出来。这大半是他们在互相交换名片中我隐隐约约看到的,记得并不太准确。他们却如获至宝,客气地让我在笔录上签了名,按上手印。
汪副所长叫来医生给我看了看伤口,还让手下的端来一碗方便面。我没有吃,也吃不下去。二百块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干嘛不接呢?既然人生就是一种交易,世界就是一笔买卖,干嘛不要呢?污辱、强 暴、欧打、陷害,还不该有二百块的赔偿么?只是我被迫供出的那十个人使我内心很不安。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既然这世上就是大欺小强凌弱,你被别人咬了干嘛不去咬别人呢?只要咬了别人你能得到好处,就能解脱,干嘛不做呢?既然谁讲良心谁就倒霉,还要良心干什么!何况那些什么记了长了理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在这儿是好人,在好多地方就是坏人。他们的位子不过都是买来的。他们的钱自然也不是靠勤劳取得的。大家不过是黑吃黑罢了。所以让他们互相吃去吧。我甚至有一种变态的幸灾乐祸。
我一步三挪地,带着身上的伤心上的伤走出了预审室,来到一家小吃摊前,坐在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要了一碗呛锅面慢慢地吃着,想填充点儿能量,使自己能尽快恢复过来。
回到饭店时,吴丽和叶香早已先我回来了。她们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地干着活,看见我愣了一下,冲我打了声招呼,我没理她们。这两个软骨头,我还要找你们算账呢!但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想回去休息,让疲惫受伤的身体和灵魂都能休息一会儿。
晚上,她们俩回来了,我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望着她俩厉声责问道:“你们这两个软骨头干嘛承认没有的事?干嘛要陷害我?”
“我们没有陷害你。”叶香似乎很平静地说,“可我必须承认我做了,我要不承认被劳 教三年,我弟弟上学的学费谁来管?我要被劳 教还让他怎么做人?一承认不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至于你是不是承认,那是你的事,我肯定不会干涉的。”
她说得很轻松。但她的眼睛里却闪着委屈和痛苦的光。眉宇间绾着一个疙瘩。
“我一见警察就害怕,我不敢看见电棒手铐和手枪。一看见这些我就怕得发抖。我的那些同伴象杀猪一样被拉出去枪毙了,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这条小命都是警察给留下来的,我哪能不听他们的!他们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我是死里逃生的人,还怕这个?这玩艺值钱还是命值钱!”
吴丽尖声尖气地说着,不知是恐惧还是庆幸,甚至隐隐还有一种自豪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是弱者,我们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们只能被生活所选择。
我们很快互相原谅了对方,一至认为老板要是给我们作证,派出所是不敢把我们怎样的。他装聋作哑,实际上就是出卖了我们。既然他如此惧怕权贵和恶势力,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作点恶让他怕一怕呢?让他知道出卖几个弱女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我们来到餐厅,当着他的面每人砸了他十个盘子。
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欺负的,这可是我第一次欺负人。那破碎的瓷片象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四溅,“啪啪”的声音那样清脆,那样响亮,那样叫人心旷神怡,心花怒放——欺负人真是件快乐的事情,看着别人受苦受难,被污辱伤害,被强 奸欧打,被杀头肢解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喜不自胜。看枪决杀人犯常常是万人空巷:看杀别人的头有种自己的头不被杀的安全感和自信感。如果强 奸象杀人一样在街头公开进行,恐怕也是万人空巷,趋之若鹜吧?人,其实是非常盼望别人倒霉受难的!
我们笑着叫着跳着砸完了预定的数量,扔下目瞪口呆的老板,象刚在战场上杀了成千上万人而凯旋的英雄一样,高高兴兴回到宿舍。
我相信刚强 奸过我们的那些暴徒和老板一定跟我们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
老板大概自知理亏,也没敢责怪我们,还多给了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条件是让我们必须马上滚蛋,说我们是瘟神扫帚星,尽招神引鬼。
我们也不愿干下去了,到别处租了间十来平米的破房子蜗在一起,商量如何去告状。房东老大爷,一位退休医生,一听说要去告状,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你们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世上有三种人你一般人是惹不起的:有权的,有钱的和泼皮无赖。可你们要告的是这三种最有势力人的联合体。你们有啥力量去告人家?你们几个外来打工的有势么?有权么?你是泼皮无赖么?你都不是。那你们还告什么!告状是要有理由的,没理由你告什么?这理由不是是非对错,而是钱和势。要不你就是一个不怕死的命掌子,敢把他们的独苗苗塞到茅坑里!他怕你,也许还能给你点公道。支撑这个世界的只有三种人:权力、金钱和无赖。至于你们,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没有告状的理由嘛。就象北约,谁敢惹呀!你挨了打到联合国去告,联合国敢怎样?还不是装聋作哑?一个美国就够这世上受的了,何况有几十个最强大的国家?有钱有势泼皮无赖的联合体!试看天下谁能敌!这世上谁有势力谁就有理,家事国事天下事全都一样。就象一个家庭,夫妻两个还不是谁厉害谁当家?你说书记权大还是县长权大?谁厉害谁有靠山谁就权大。至于说啥人格,这年头人格还没大粪值钱!笑贫不笑娼,笑廉不笑贪,有奶便是娘。世道就这样,别跟有势力的人过不去,乖乖听老年人的一句忠告吧,跟有势力的人过不去,最后还是跟自己过不去。贫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经验。有个外国名人说过,愤怒从愚蠢开始到后悔结束,要想不后悔,就趁早学乖点儿。这是我们每个人,尤其是你们年轻人更应该记取的至理名言。
我诧异地望着他,一时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如果这也是理的话,这世界岂不是太可怕了么?
也许是他自己遭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就用有色眼睛看这世界吧?但看他保养得很好的面容,理得整洁的头发,一点都没有饱经风霜的样子。但我相信他这样一个老人是不会欺骗我们这样的女孩子的。
听了老人的话,吴丽首先表示不干,她说,不枪毙她已经算她走运了,象她这样的破货,公共汽车,警察哥们跟你睡觉是看得起你,还敢跟他们磨牙?她很遗憾跟警察的是我而不是她。如果是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去告呢?因为那样自己就找到了保护伞,感谢还来不及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让她脑袋开花就是她最大的运气了,这点委屈又能算什么。而叶香也不打算告了。她说,她弟弟每月都得她给钱读书,她拖不起,必须尽快去挣钱。再说,事情一闹大要传到弟弟耳朵里还让他怎么做人?这种事,人们是宁可相信有也绝不相信无的。本来告状是想要讨个清白的,可到时长上千只手也掩不住万人的口,浑身长上嘴也说不清了,何况所有的证据都是对我们不利的,而我们又没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清白的证据,告的结果就是把我们全告进劳 教所。粗胳膊拧不过大腿。理智点儿,只能是忍了算了。告状只能是给自己伤口上撒盐,使自己雪上加霜。
我怔住了,但仔细想想,叶香的话不无道理。现在一切都得讲个证据。没有证据,天大的理由也是没用的,反而说你是诬告。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目光炯炯有神,大喊大叫着领我去告状。我们坐着轿车穿过街道,越过楼房,走到一个岗哨林立的地方,那些哨兵冲他敬着礼。他只朝他们挥了挥手,头都没扭了一下,走进里边冲一个军官大喊大叫,还用厚厚的手拍着桌子,吓得那人缩小了一半,立刻打电话让人去抓那坏人。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摇着他的手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
我是你父亲呀。他用厚厚的手拍着我的头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傻女儿,你当然不认得我了,我俩这是第一次见面呀,你受苦了,我的孩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他肯定地点点头。
几个坏人被带进来了,他们一个个弓着腰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只有汪所长抬头盯着父亲看着,突然,他掏出手枪对准父亲的头大声喊:他是逃犯,快把他抓起来!
几个彪形大汉将父亲扭住,给他带上手铐,推搡着就往外走。我一急扑了上去,大声叫,别带走我爸爸,还我爸爸,还我爸爸!
一个警察朝我肩上一推,我一下朝后倒去,只听见“咚”地一声,我蓦地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的心怦怦跳着,环顾四周,黢黑寂静,夜,象一个漆黑的魔鬼覆压着这里的一切。我一万遍地想象着父亲的样子和他所从事的工作,他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人,但绝不可能是个逃犯!我永远不可能将我的父亲和一个逃犯联系在一起。
不可能,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可是,这梦怎么解释呢,难道这是真的?我的泪水禁不住汩汩流了下来,滚进耳朵里又落在枕头上,我又一次从心里默默呼唤着:爸爸啊,您在哪里?您难道不想见您的女儿吗?即使您真的是个逃犯,女儿也想见您呀,而您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不会的,叶香说,梦都是反梦的,梦见是逃犯肯定是好人,就象梦见棺材要发财一样,都是好梦。
那梦见找到了父亲就是永远也找不到了吧?我说。
她们俩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她们是在安慰我,可任何安慰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谁能给我一个父亲呢?
我们告状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房租也眼看要到期了,我们连工作也没找到。
白天,我们四处找工作,晚上拖着沉重的身子失望而归,默默地互相对望着倒头睡去,象三具没有灵魂的僵尸。
一天晚上,我们刚睡下不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吴丽问。
“警察,快开门!”一个很粗重的声音说。
我们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门口有不少人,以为又是抓我们的,便战战惊惊地穿上衣服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群陌生人,但都不是警察。我一愣怔,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但还没等我们发问,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一脸愠色忿忿地说:“你们和警察串通一气,狼狈为奸,象疯狗一样乱咬好人,害得我们一个个都成了流氓淫棍花柳客。又是拘留又是罚款,你们倒躲到这儿立牌坊装圣人,以为这样害了别人就没事了?”
“你们这几个卖X货,卖给谁就是卖给谁了,没卖就没卖,凭什么诬陷我们是piao客?piao了你们哪儿?看看你们的嘴巴屁眼里有我们一点坏水没有?我看你们是欠揍了。”
一个脸色白诤的年轻人用下 流话骂着,拳头紧攥着,似乎想要揍我们。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胀大了,差点儿跌倒。我们怎么没料到这些呢?公安局这样逼我们,就是为了向这些人讹钱,而他们绝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可能势力还不太大,惹不起公安局,但绝对能对付得了我们。被迫掏钱,而且是掏这种担恶名的钱,他们怎能善罢甘休?而这一切又都是我们引起的,又怎能放过我们呢!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但看看这伙气势汹汹的人,象输光钱又做了乌龟王八,知道为时已晚。他们推推搡搡地把我们挤进屋里,关上门,将我们围在中间,用指头点着我们的鼻子将各种下 流龌龊的凡是能在人世间收集到的淫词秽语,象一盆盆大粪水一样泼在我们头上,任我们仨如何解释都没用。
尽管大家都是受害者,但由于身份不同,争取的权利当然也就不同了。弱者只能给那些受轻伤者献出自己,而他们是完全不必考虑你是不是也是受害者的。
叶香对詈骂不休的阔佬们说:“这事已经做下了,再说也晚了,你们到底要怎样呢?我们也实在是熬不过去了才不得不说的,我们如果能给你们赔偿损失尽量赔偿,只要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办。”
他顿时停止了詈骂,用欣喜的亢奋的目光看着我们,连声说,只要你们愿意赔偿那就好办,不费吹灰之力的,唾手可得。票子撑天,肚子朝天,票子我们早就付了,下边就轮到你们的肚子了。很简单很简单。
原来如此!
然而,我们又怎能答应他们的这种要求呢?尽管我们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损坏了他们的荣誉,但我们实在是出于无奈呀。如果我要真的走那条路,又何必要苦苦守着自己的贞操清白,拼命维护自己的尊严呢?要那样,我们早已腰缠万贯了,哪能象现在这样寒碜凄凉呢?
可无论我们怎样央求,他们绝不答应,必须满足他们的要求。
“你们也不能这样逼我们呀。”我说,“你们这样有钱有势,就权当为公安局捐了款,又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可我们没钱没势,只能让身体受害。你们怎么连点同情心都没有?怎能一点都不放过我们?”
“你少废话!”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说:“我们不再跟你们扯蛋了。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如果到时不答应,我们可就不管了,回去告诉我们的婆娘,让几十个黄脸婆——有钱有势却失宠吃醋的女人来跟你们说。女人要整起女人来比男人更狠更毒。我们还是怕把事情弄大,都瞒过了她们,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们马上就打电话叫来。只要你们想见识一个黄脸女人对拉走她们丈夫的青春女人的狠毒,咱们就来试一试!”
我们三个都傻了眼,我的脊背上一阵阵发冷,腿肚子都在打颤。我十分清楚,一个赔了钱又吃醋的女人,不比发情的母狮子逊色多少,她们的凶狠绝对要比电 警 棒的威力大得多!掐抓抠挖咬五毒俱上,剥撕揪踹扯手段用尽,说不定口袋里还装着浓流酸。
我实在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牙齿颤得咯咯直响。
我们不约而同地朝他们跪下了,乞求他们放我们一码,他们损失的钱我们全赔。我们就是当牛做马,赚一个子儿也全归他们,一分不少,可立字据,限时还清。
然而,没有谁有点恻隐之心,他们有的是钱,他们需要的恰恰是我们而不是钱。只要肉不要钱,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机会还创造机会去寻花问柳,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呢?何况早已买了高价票,咋能不上车呢?
有几个人高高地举着手表,看着表齐声读秒——
一分,二分,三分……门口的几个人已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了。
“我同意,我同意,凡是我供出的客人我全包!”吴丽首先答应了,声意响响的。
我和叶香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终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讨价还价最后订了半个月的合同,因为按一般的市场价,这正好是公安局罚了他们的钱款数。等价交换,他们是绝不吃亏的。附加条件是他们管吃管住,保证不让他们的妻子知道,半个月后各自走人,互不相认。
在一个还算阔绰的楼房里,我们这些母兽平躺了半个月。没有感觉,没有欲 望,甚至连血液也凝固了,只有一个僵硬的躺壳,直挺挺地象挺尸似地挺着,捱过了漫长的半个月。
从那座淫窟里出来,我脸色枯黄,形销骨立,步履蹒跚,一步三挪,三分象人,七分象鬼。我们三个人象古墓里的三具骷髅,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不知向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