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疗心
金扶摇此时不想跟她探讨诗人自杀的问题,他急需要把她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保生命健康无损。
他望了望漆黑的海滩,对有人能来这里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夜凉了,金扶摇打了个寒战。他咬紧牙关,奋力地背起她,向遥远公路的方向走去。
这时,两个湿漉漉的人靠在一起,他竞感到有了一丝暖意。
终于截住了一辆车。一对好心的旅行夫妇把他们医到了医院。
医生对这两个狼狈不堪的“造型”吃了一惊,简单地询问后,便进行了急救。
“喉咙里堵塞的东西清除了,多亏你送医及时。”医生长出了一口气,“她马上就能醒过来。”
“太好了!”金扶摇也松了一口气。
紧张而忙碌的时刻过去了,那姑娘完全清醒已是后半夜。
医护人员这才询问起事情的缘由,可金扶摇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好在那姑娘醒了。问后,她只说她叫兰心妍,对为啥跳海只字不答。
医生只好让她留院观察。二人也感疲惫来袭,很快睡着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照在兰心妍惨白的脸上,她被阳光刺醒了。
她看了看伏在床边的金扶摇,皱了下眉头说:“出院吧。”
金扶摇从床上抬起头说:“你还很虚弱,不急。”
医生出现在门口:“病人现在的状况还应住院治疗一周、观察一周方可出院。”
兰心妍坐起来说:“我的病在心里,你们治不了。”说完,从胸罩里拿出一个塑料包。
“那个眼神儿看我干啥?”兰心妍瞪了金扶摇一眼,“这是我的简介和安葬费,你拿去交了医疗费吧。”
“已经交了押金了。”金扶摇没接,他不自觉地摸了下裤衩上缝着的线说,“应该还有剩。”
兰心妍膘了他一眼,挣扎着下了床。
在金扶摇的搀扶下,兰心妍惆怅地走出了医院大门,竟不知何去何从了。
“住在哪儿?”金扶摇问:“我送你回去。”
“住的地儿退了。”兰心妍惨淡地看了看他撕坏的裤衩说,“你还是先找地儿买条裤子吧。”
“为什么那么傻呢?小小的年纪就去跳海。”金扶摇说。
“你才是个傻狍子,不该救我。”兰心妍回道。
“如果你长得像猪八戒的二姨,我也就不救你了。”金扶摇此时突然把讨好女生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果你上‘那边’去了,‘这边’又多一个望穿秋水、愁肠寸断的青年才俊。”
“青年才俊”一词触动了兰心妍的某根儿神经,她惨淡地说:“没你想象得那么夸张,在权与钱面前,情显得微不足道……”
“昨晚喝了那么多苦水,就吐出来吧,没准儿我能帮你”。金扶摇豪放得已经忘了自己的窘境。
兰心妍又看了一眼他的裤衩,苦笑了一下:“你还是帮帮自己吧,我敢保证,你就剩下这点儿体己钱了。在这个事事处处都得拿钱说事儿的城市,你拿什么帮我?”
这话说到了金扶摇的痛处。他准备找个班上,下班后在小区、在单位捡点矿泉水瓶、旧纸盒什么的,换几块零钱。
但是,他得充硬汉子:“瞧你说的,现在出门谁还带现金?”
“现在出门儿谁还把钱缝在裤头里?”兰心妍不再和他讨论钱的问题,低沉地说:“你救的人心已死,留下躯壳没用了……”
“我们可以风雨共担。”金扶摇先入为主地说,“我猜你一定是为情所伤。”
“风雨共担?”兰心妍苦笑了一下,“我也是想找一个人风雨共担,可风雨都是我找的那个人给的。”
“你不要灰心,爱能融化所有的块垒。”金扶摇说。
“我就是因为爱过了头……”兰心妍苦恼地嘟囔,“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我送你回老家吧。”金扶摇不想再触及她的伤疤。
“老家?”兰心妍惆怅地皱了一下柳叶眉,“父母用生命给我换来一个家,我把我和这个‘家’托付给了一个青年才俊。过去,我天真地认为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全部。昨天,那个负心的男人带走了我的全部,我才知道我一直当‘归宿’的地方应该叫‘鸡窝’。”
“我不知你做了多大的瘪子(难事),可千万别想不开呀!”金扶摇继续开导道。
“你知道我想不开什么吗?”兰心妍痛苦地说,“应该是我像甩鼻涕一样甩了他,而不是他像换衣服一样换了我!”
“不都一样嘛!”金扶摇没谈过恋爱,谁甩谁,他也拿捏不准。
“现在,我想开了。”兰心妍又苦笑了一下,“其实,昨天我喝到第一口海水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我救不了自己。”
“这就对了。”金扶摇松了一口气,“你是一朵才开的花。”
“是吗?”兰心妍欣慰地喃喃道,“往后余生,我再不会有那个念头了。”
金扶摇原以为是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起了作用,原来是海水灌醒了她的意识。
不过,他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真高兴你能转变得这么快。”
“用你的话说,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城市,怎能轻易舍弃呢?”兰心妍转脸望着他说。
“犹其是,这么俊的女诗人。”金扶摇自己都惊奇自己,讨好女人的本领无师自通。
“没想到你还是个机智诗人,你那几句诗坚定了我向死而生的决心。”兰心妍说。
“向死而生?”金扶摇不知兰心妍这话是褒奖还是讽刺,“你当时是想死啊还是想生啊?”
“我想早死早脱生。”兰心妍说。
“罪过啊。”金扶摇双手合十,“如果因为我的分行文字、回车诗要了你的命,我去陪葬。”
“过高估计自己了,你的诗还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兰心妍平静地说,“器官诗、屎尿诗也曾读过,静若止水”。
不管是褒是贬,金扶摇并不太在意,只要她宽心就好。
其实,现场作诗对金扶摇来说是长项。他在大学和研究生院学的是经济学,那是为了发财的需要。
后来他想,人光有钱也不行,还要有品位,于是爱好上了文学。
他半生最佩服的人是额吉,在那种近乎原始状态生活环境下,不屑流言蜚语,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读书、练字、绘画,甘做世俗的另类。
所以,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别的学生在上网、恋爱、打游戏,金扶摇总是披星戴月地学习,广泛阅读。
从知识量来说,他至少有两个专业研究生的学识。
“心妍,我们去吃早点吧。”金扶摇提议道。
“不,不许管我叫心妍,你可以叫我兰子,我叫你金子。”兰心妍又进入了忧郁状态,“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有缘,我们再聚。”
“心妍,我知道你的处境。”金扶摇很受用兰心妍叫他“金子”,他努力挖掘出了自己的语言潜能,说服她不再做傻事,“学妹,你我在同一时间看中了那片蔚蓝的海域,就是缘分,就是奇迹。到我租的陋室先休息下,找到住处再搬过去?”
“这……”兰心妍心里七上八下,心想,以后要是想自杀也要留点儿后手,一旦死不成呢?
“别这那的了。”金扶摇趁热打铁,“我有很多事等你帮我参谋下呢。”
“这办法,骗过多少姑娘了?兰心妍嘴上尖酸,腿已经跟着金扶摇走了,“其实,你执意送我,还有一层意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跳海。”
“算是吧。”金扶摇尽可能别逆着她。
“每个人都有窥探别人秘密的心理,你救我一命,我满足你的好奇。”兰心妍脸色终于好起来。
金扶摇心里美滋滋的,幸福来了,挡也挡不住,眼前这个大美人儿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