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裴春蕾又去忙着给孩子们铺床。她把强奥叫到小房小声说，让小丁睡你的床，我把书房的活动床去撑开你睡么样。强奥想了想说，都睡到我床上。裴春蕾“这”了下，只好依了他。强奥出去和丁宜轩，叽叽咕咕、卿卿我我的。裴春蕾边铺床；一边窥视，心里在咯吱，要么今晚去医院看看，晚上人还少些，也不张扬。铺好床被出来，故意嗯了两声提醒了他俩：我想晚上去医院看看，强奥你就在家里。强奥侧过脸说，好吧。你们去，不过要注意避静点。裴春蕾告诉儿子，我知道。让她放心好了，安心在家看电视。从她们跨出门起强奥就开始优心忡忡了，然而去倒在床上却睡着了。一天从南京赶到武汉又赶回家里，是现在交通便利，要放在过去得几天时间，也着实够累了。丁宜轩挽着裴春蕾的胳膊，不敢正眼看路人，生怕碰上熟人。幸好整个镇子被漆黑包裹着只有暗淡的路灯和房子里射出的微弱光亮。可裴春蕾还是问这问那的：你怎么在南京碰上强奥的，你肚子里有多长时间了。丁宜轩像小学生似的一一作答。看她抓得紧紧的，她又说，你不要紧张。我前天找医生问了，现在有一种无痛人流，再说你月份又不大才有的。说着说着她发现没声音、手松了，回头望去，她还紧跟其后。此时她并没想到要嫁到这家如何面对眼前的婆婆，她担忧是如何面对医生；面对人流。到了比二医小多了的镇医院，裴春蕾放缓脚步，根本看不清脸相，只有路灯照射过来的暗光。她又叮嘱：小丁，进去不要怕，到了这份上怕还有什么用呢。丁宜轩鼓足勇气，一下还走到了裴春蕾前面。裴春蕾告诉她：左边直走就是。又领在她前，进了门上横着的妇产科牌子的套房。刚好白衣医生正准备下班，医生和她热情招呼：裴老师来了，人来了吧。她将身后的她引荐给她，自己去办手续交费。她领着日光灯里㿠白脸的她进里间，一会裴春蕾就来了。医生助手说，裴老师，您就在外的休息椅上坐会。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过，先进行消毒等处理后，随着唉哟的喊叫声，一个刚萌芽的生命就坠落消失了。丁宜轩躺在病床上，虽然痛苦点，心头的石块点算落了地，想到这里一头纠起下床来，迈向外间。裴春蕾迎上去，掺扶她。接下来在走道上迎上去，掺扶她。接下来在走廊上还是迎面碰上了一学生的家长、正下班回家的马主任。裴春蕾羞涩地主动喊，马主任好。马主任应声，也热情地招呼：哟，裴老师，陪亲戚看病啦。裴春蕾支吾“嗯嗯”， 与她擦肩而过。丁宜轩挣脱她的手，说我行。逃一般地出了镇医院。裴春蕾看着她情地离去，心想这做过手术的住我家，总有些不吉利，可眼前也没别的办法，回家再说吧。她紧随其后，还是担心她的身子。丁宜轩侧过脸，向裴春蕾道谢，说我回去了。裴春蕾忙说，这怎么行！你要休息。她边向家去边说，回家休息。裴春蕾望着她像要被风刮倒似的匆匆飘然而去。
带着愰愰忽忽，飘摇的身子，丁宜轩回到家里，一头栽到床上去。她奶奶踉跄地来到她房间，说谁呀？是轩轩回家了。怎么不吭声就睡。又喊，轩轩。丁宜轩嗯地说，是我。再也懒得搭理了。奶奶又去抱被子给她盖上。强奥随后将她的背包送来，见她这般，心里十分懊悔，都是自己一时冲动，嚚作所犯，造下的孼，没有打搅她而离去。临近转钟宋丽才关了店铺的门回家，腊底了铺子里忙，有时半夜还有人买东西，丁建国却留在店铺过夜。敏感的宋丽一进门似乎就闻到一股异味。奶奶从自己房里出来，说回来了，轩轩回来了。宋丽高兴地说，我猜她这两天该回来了。她回来了怎么也没去铺子里看我们，就睡了。奶奶告诉她：不知怎的，一回家就睡了。也没吃饭也没说多的话，也许路上累了吧。宋丽没理睬，困顿的身子似乎也不感到疲惫，忙到女儿的房间去，打开电灯。说就这么睡，床都没铺好。又喊轩轩起来，铺好床了再睡。丁宜轩吱吱的，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起床。喊妈，您回来了。宋丽没少责怪，说还知道叫妈，也不到铺子里去看看我；也不到铺子里去帮帮，大学都把你上傻了！丁宜轩有气无力地说，人家坐了一天的车，又是火车又是客车的，把人都累坏了。宋丽缓缓口气，心疼地说，听奶奶说你饭也没吃，是不是肯德基、哈米泡芙都腻着了，看你瘦得还像人啵。丁宜轩便给妈妈一拥抱，撒娇地说，是觉得有点饿了。宋丽说，好啦，放开手。都是大学生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我去热饭你吃去。丁宜轩逞强说，我自己去吧，您也累了的。宋丽不让，说你今天才回，也摸不着头脑，还是我去。丁宜轩舒畅的笑了，说世上只有妈妈好，还是回家温暖。又问，我爸呢？宋丽边端菜出厨房边答：在铺子里睡觉。
一切跟没发生似的。宋丽边热饭，丁宜轩边陪着，母女俩聊到大学生活；聊到别后家里的事；聊到她爸爸还是不是经常发脾气···饭菜好了，有卤菜（素卤和荤卤）、有架子藕汤、有炒豆腐干子。丁宜轩说，有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多。妈妈，您也还吃点，奶奶也还吃点，我去喊怹。宋丽说，上年纪的人了夜晚吃了压床，不喊。你坐下，快吃。母女俩面对面坐着详端女儿，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说刚才我没细瞧，你怎么瘦了一圈儿，没哪不舒服啦？丁宜轩喝下藕汤，咳咳的呛了下，然后说，没有。又狼呑虎咽似的扒饭。宋丽不经意问，你每月的例假来得正不正常？又咳了下，丁宜轩涮地脸红了，忙说，正常 。就在母女俩碰了下目光的瞬间，细心的宋丽似乎看出了什么。丁宜轩也心里一紧，妈是不是知道了。她坚守自己，妈怎么会呢，不会的。宋丽追问，你一定有哪不舒服，当吗说实话。这两天我心里直扑通扑通的，总觉哪儿不对要出什么事的。丁宜轩反驳：你那是迷信。宋丽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女儿说，我从不迷信。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今天非说清楚。毌女都住了筷子，宋丽接着说，不是我当心错了。我们不远的朱河镇有一个姓庞的女孩，在省警官学校读书，得了白血病，就是血里是有毒那种。在协和医院用了大几十万，弄得倾家荡产，最后还不人没救住。多好的学校，父母都闻到稻谷香了，只等收获了。她想，不说一点妈是不肯罢休的。便结巴着说，我说了您不准发火。宋丽依了女儿的，她告诉妈妈自己谈朋友了。宋丽一听就火了，原打算女儿还读研读博的，这才进大学的门怎么就谈上了，还哪有心思专心学习，还不分心。愤然说，不行，坚决不行！这要让你爸爸知道了，还不赶你出家门。丁宜轩又突然感觉另一种害怕起来，干脆起身要往房里去。也庆幸因祸得福，掩盖了人流的事。此时，她想到了他，想去房里给他发条微信。宋丽喝住她：来，你给我说清楚。丁宜轩小声嘀咕：不就谈个朋友嘛。宋丽说，你说什么，大点声。你以为我没听见，就是不准你谈朋友。丁宜轩立在房门口，也不搭理，任凭宋丽怎么说她，她一句也不想听。宋丽觉得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女儿也没顶嘴。最后说，是吧，你什么都不说。那我去叫你爸回来，看你说不说。说罢摔地一声门响离去。丁宜轩想，世上没看见像她这样的妈，一点都不理解女儿。忙回房给强奥发微信：亲，你睡吗？快来救救我吧，我要爆棚了。手机响声挠醒了强奥，他睁着迷糊的眼睛，看了微信。忙惊恐地坐起来，又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怎么啦，她遇到危险？！忙回：你在哪？等着我。回：亲，我们到桥头见，不见不散。回：亲，好。不见不散。
强奥摸黑轻巧的打开房门，客厅是从窗户飘进的一丝微光线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听听爸妈的房间没什么动静，只有屋外的喓喓声，悄悄吱嘎地打开家门，闪出身去，又咔嚓拉上。下楼的脚步也轻了“咚咚” 地。在楼下朝上仰视，窗户都是黑的。他在心里说，妈，对不起了，再见。边走出小院边给丁宜轩发微信：我已出家，就到桥头。然而，丁宜轩的手机没电了，她全然不知，也是偷偷地跑出来的。老远借着路灯光亮看见桥头有个黑影，近了果然是强奥，俩人缱绻地一下拥抱一起。强奥说，这里不能久留，深夜车也没有了，暂时找家旅馆住下。丁宜轩说，好，听你的。俩人赶紧穿进小街小巷，又翻过大堤，再拐了几个弯，看见一暗淡的灯箱，映衬出“张大妈旅社”。 掀开门帘，进去正有一打盹的大妈，喊醒问房间正好有。大妈打量着他俩说，你们每人住一间，每间50元，如果俩人住一间就80算了。不过要身份证和结婚证。强奥为难地说，没带结婚证，就住一晚，身份证有。大妈说，有身份证就成，结婚证就算了，没人把结婚证带在身上的。强奥用支付宝交了100元含20元押金（押钥匙）的钱大妈领他们上二楼，打开203，又将钥匙交给他们。大妈说，你们好好休息，只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关上门俩人又拥抱了会，都不敢有非份之想，就自个躺下，又说会话。最后强奥说，他们也不用怕，大不了我们俩人跳江去。丁宜轩忙捂住他的嘴，说瞎说，自己掌嘴。还有那么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呢。俩人都很兴奋，也许为争脱了家庭的桎梏；也许是相爱在个人的天地里；还也许···强奥说，不说了，睡吧。停了会，丁宜轩又侧过身，一手伏在他胸脯，细声说，你说我爸妈现在着不着急。强奥闭目说，不急死他们才好呢。她说，不许你这样咒他们。他说，我妈还在美梦里呢。等她醒来，怎么儿子不见了，不吓死她才怪呢。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杀手锏厉害。她说，你妈也不能这么咒她。他说，哦，还没过门呢，就这样为婆婆说话。人都说婆媳是天敌。她说，你妈蛮好的，就是懂女人的心。不说了，睡去。看谁先进入梦乡。话音未落，他先呼噜了。
“咚咚” 无人应答, 又“咚咚” 几声敲去，才敲醒了沉睡中的丁建国。他边答应边起来：来了来了！打开门一瞧，竟然是宋丽。便说，嗳，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谁要买东西，这深更半夜的。仔细一瞧，她满脸怒气，他有些纳闷。宋丽进屋后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心想着女儿出息，好多孩子也只能上芦陵中学的她怎么不急。他问，什么大事，一惊一诧的，快说呀。她一筹莫展说，轩轩谈朋友了。夫妻俩往往是一急一缓的就不易引起内战。他反而慢慢地说，是大事。怎么这么早就谈朋友了。你问没问是什么样的朋友。她说，她回来了也不来铺子里帮帮我们。我不同意还问什么问，问了她肯定也不会说。问了不表示我们赞同。你说怎么办，只有你回去问她了。他却说，这是你们婆婆妈妈的事，怎么又是我了。等我再睡会，马上就天亮了，我明天再问她。说着他打着呵欠又窝到那折叠床里。宋丽见他又睡过去，气愤地说，你睡，睡死你，起来关门。转身便回家去。准备去被窝里揪起她问个清楚，看谈的什么样人，谁知床上没人，几个房里找了；楼上也找了没人；后屋也找了没人；又喊醒奶奶问，也不知道。打她的手机说不在服务区。旧怨未平又添新忉，心中的纥绀繨越结越惛。又急急火火地来敲开铺子，惊恐地说，不好了，咱们轩轩不见了。丁建国终于沉不住气了，埋怨说，你看你有么天大的事，明天说不行，偏偏这时说。女儿才回来这下又没了，看怎么办！打了她手机吗？宋丽急得要哭了，说打了不通。这死丫头肯定是故意把机关了。丁建国心里也急，还是劝说，没事，也许上她同学家去了，等明天天亮了再找去。宋丽说，不行，她万一要想不开怎么样了么办，还不快找去。她的话句句在理，字字敲打着他疲倦的心，再劳累的事也不能犯睏盹了。青春期女孩的青春叛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边穿外衣边说，你也不能睡了，我们分头去找。你寻上街，我寻下街，尤其车辆经过的地方也不能放过，沿河也不能放过，慌急火燎地寻去。
夜深人静，茫茫街市，藏个人容易，要真找起来就难了。丁建国一路找来，墙旮旯垃圾堆河坡水面都寻到了，也没见女儿的踪影儿。吴巷子有2个通宵的夜摊子在呼啸的北风中摆着，他上前问摊主看见一个18.9岁的大姑娘吗？摊主听了回答：丁老板，人是有走过的，不知你要找的可是么模样的。他详细说，娃娃头、圆脸、中等个儿。穿的么衣服记不得了。临出门都忘记问宋丽了，他想了想，又说应该是羽绒服。也有摊主说，丁老板，可是你家闺女。他回：侄女侄女。街头巷尾的，谁家出点事面子上都不好过，这以后也不好让女儿做人，只能谎称侄女。又回到桥头没有；又顺河找去，只有漪澜什么也没有。河面不宽，两岸都有人家，有的人家还把屋伸到河场去了。宋丽往上街找去，这青石板老街据说还是清朝进士胡大任捐资修建的。一路的呼喊轩轩，也许给自己壮胆。人家屋里人听了，以为是讲迷信招魂魄的。偶尔有上夜班的路人，还以为是疯子。她突然想到会不会去宾馆旅店，什么丫丫宾馆、长潺宾馆、彬彬旅店等，她都去问了。上街头是车辆必经地，除非走高路的货车因出口离镇子二三里远而驶过，客车一般要到镇上带客。此时偶尔有货车“唰唰” 地刺过，根本不见有客车。她过去问了小卖铺摊主，说这时没有客车了，要等明早4.5点钟有岳阳至荆州沙市的，南桥至武汉的早走了，不到转钟9.10点的。她又沿河找去，黑古隆冬的，即使有人跳河，沉到河底了也不见踪影儿。一切都是渺茫；渺茫得让她觉得女儿真是凶多吉少了，她竟然抽泣起来。情感的闸门既然已打开就抑制不住了，就放声大哭道：轩轩，都是妈不好，妈害得你有家不能回！她一路哭喊着向芦陵二桥走去。丁建国已在桥头了，边抽烟边揣摩，女儿究竟去了哪，难道有车搭回学校了。老远听见宋丽哭喊着而来，迎面上去。呵斥：你干吗呢，还哭上了。现在红的白的都没弄清楚，轩轩究竟怎么样了，等找到人了再说。你不怕街坊邻里知道你女儿不见了，丢不丢人！宋丽止住哭，心想也是的，我这样一闹腾，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街坊邻里，女儿今后怎么做人，自己脸上也不光彩。她四处张望，幸好没人看见。丁建国劝说，回去再想想办法。俩人又哭丧着脸回到铺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