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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替人洗头的强奥觉得太没趣了,一双手都被洗发水浸白皱了。而顾客时不时的还凶他几句:么搞的,小师傅。眼睛都沾水了,痛死我了。强奥甩下手里的毛巾,狠地说,呸!小爷不侍候您了。他不声不响地到宿舍里提了包裹走人。带着一头黄毛卷发,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他不想到这个城市里呆了,更没想找叔爷爷、姑奶奶他们家那帮人,心中有了更远大的目标——上海。离开汉口码头,坐上东方游轮,沿江欣赏一路的风光。时是高楼大厦、时儿奔岸旷野。水没那么浑浊;浪没那么高潮汹涌,秋高气爽的空气却格外清新。仿佛不是带着求职渴望的强奥,似乎在同船的旅伴那么悠游自在的旅行。两天下来,荷包的钱都买了船票,空空如已的强奥突然感觉该找工作了,他只记得几声汽笛“嘟嘟”, 船停靠在了趸船码头,也没听喇叭里说什么就匆匆下船了。然而,站在码头强奥放眼望去却是南京港,怎么就到了南京?!也是个繁花似锦,灯红柳绿的世界。渐渐地,强奥边走边瞧,朦胧的市景变清晰起来,看得清菲菲咖啡馆、柳儿猫屋,南京大酒店···如饥似渴的强奥又使劲地摸摸荷包,打开那蓝色的帆布包(包里是他的整个家当) 乱翻一气,一分一文也没找着。突然他又紧张起来,不得了我要饿死了!好不容易找家醉醉酒店,大酒店更是望而生畏,人家不让进去。走走走,这不是要饭的地方!没法子强奥想讨杯水喝都不成,没有第一次找歺馆那么幸运。我要渴死了,老天爷开恩救救我吧!先前在船上怎么不满满地灌他一肚子。他找了个僻静的旮旯,痛快地撒了巴尿。倒在一旁,昏睡了过去。他看到了妈妈给他饭吃,给他水喝;那是他最爱吃的饺子,总吃不饱的,大口大口的呑也吃不饱。忽地爸爸又狰狞地在他面前,他满嘴含着饺子,不敢再咽下,直愣愣地呆望着他。起来,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隐约有了动静,强奥艰难地睁眼,四肢软绵无力的。是环卫工人扫街到此。她不怕黄头发,没把自己当疯子。环卫工人说,孩子怎么啦,能行吧。强奥双手抓住她,就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有气无力地说,阿姨,能赏口水喝吗?环卫人说,等着我拿去。她认定他不是疯癫的流浪人,只不过一头曲卷的黄发下透露张幼稚的脸。她拿来大饮料瓶装的凉开水,是准备自己饮用的而用一次性杯子到给了他。一杯不止渴,一杯又一杯地喝去了大半瓶。然后说,谢谢!又去拿来馒头给他。补充了食品和水份,有了能量。他抱着前半生不要怕、后半生不要悔的信念,勇敢而顽强地挺立起来,踉跄的走去。
天在摇晃、地在摇晃、房子也在摇晃、连行人跑车都在摇晃。强奥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他只知道朱元璋就是要饭生,我们那儿大人们口头禅的。想起来了自己梦里见了妈妈。忙拿出手机打通了妈妈的电话,她好久才接通,也许是陌生电话耽搁了。喂,谁呀,谁呀?他听到了,是妈妈慈祥又温的温柔的声音。强奥忙“妈妈” 的一声喊出,似乎地动山摇,多少酸楚在其中;多少痛苦被释放;多少梦幻变现。他马上平和了语气说,是我。他不想让妈妈听出那饥饿的味来。裴春蕾迫不急待地说,你现在在哪,我的奥儿想死妈了。强奥说,在南京,有吃有喝有工作,您不必担心。他是想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有的。他说得那好,为妈的还是担挂念,说怎么不担心呢,你的手机上显示是武汉,怎么会在南京呢?强奥解释,那是我在武汉时上的号,还没有换成南京的。裴春蕾说,你怎么这么久才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想我吗。善意的谎言在继续发酵,强奥说,怎么会不想呢,因工作太忙了,每天四五点钟就起床,一天忙到晚。她想在家起床都要喊的,现在懂事了,懂得工作的重要了。说起来这么早,是么工作?强奥说,是歺馆,要起来做早餐。我都学会白案红案了,不过太辛苦了。我现在正跳槽,这才有时间给您打电话。听到是歺馆,不管做白案红案,也就是厨师烧火的。她心里又不满意,不说科技含量如何,至少应该从事文化一点的工作。又听说跳槽,裴春蕾说,跳槽好。是么单位?强奥已悟到什么,说等老板录用,暂时保密。裴春蕾一笑说,好,我儿子都学会沉着了。又说,你别挂电话,还有人等着和你说话。跟你说,卡卡,夏卡卡,就是夏阿姨的女儿。夏老师你知道,她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这下让女儿全毀了。你知道吧,卡卡竟然跳楼了。这确实是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强奥惊异地问,为什么?裴春蕾不以为然地说,还不学习上的事,夏老师也没说別的,看了她第三第二单元考试下降了,就问卡卡。你这次考试怎么还下降了,你现在可是上高中了,进入了冲刺阶段。卡卡便嘿了下,然后放下筷子说要去外面透透气。谁知就到我们南中教学楼往下跳了,幸好她只到二楼跳的,也不是头着地,摔成了骨折,没有生命危险。也难为她出了钱上的县一中,才回家休月假的。强奥插话,唉,怎么会这样,不要问她考试下不下降的事就好了,夏老师也真是的。又突然关心起夏卡卡,继续说,她现在不没上学了,要多开导开导她。女孩子不象我们男孩子心胸宽广。裴春蕾说,也不怪夏老师,回来总该问问成绩。她现在又不在自己跟前。强奥心想,你们教书的都一样的人,虚荣心特强。你还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停了下,继续说,我现在想通了,你不上学也好,免得我操心。只要你身体健健康康就好。工作的事不要太累了,像歺馆跳槽的事,你的决定是对的。不等裴春蕾把话说,强扎根赶过来,听是和儿子通话,一把夺过手机,喂喂地一阵狂喊。强奥听到是他的声音,忙点了结束通话。
手机里只剩下滴滴的声音,强扎根傻眼了,彻底地傻眼了。躺在病床上的裴春蕾夺回手机放到耳边,喂喂的不停地呼喊,里面只有滴滴声,没有儿子的回音。强奥也没来得及问候妈妈的病情,想必身体已安然无恙。裴春蕾生气地说,怎么搞的,强奥呢?!怎么声音断了,她接连拨刚才的号子,手机里都是说,您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本来有病绪不稳,更是激动不已,愤然地说,就是你,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儿子,这下好了让你给吓跑了,我还有好些话没有说。听了埋怨话的强扎根,借故说,你的长途加漫游,他也是长途加漫游,你说你们讲好长时间了,尽说人家里的事。他不挂才怪。裴春蕾仍坚持说,不对,一定是他手机没费了。走,出去打200块他手机里说着便下床来。强扎根忍着性子劝说,你要好好休息,来我去。裴春蕾非坚持不可,硬要自个去。她担心他们父子有这结,强奥还是不接电话或不给打钱。强扎根勉强陪着,他们在医院大门的右边副食店里充了200元。然而,电话还是打不通,还是对方不在服务区。她身体要亸下了,硬撑着说,你去把手续办理了出院马上回去,晚上都有车。这次化疗简直就是去阎王爷那走一转,可还是佯装笑脸,他犟不过她,只得依了她。可回到家她不好好休息,硬要去看夏卡卡。
那是顶层四楼的2号房,对正常人来说上四楼跟走平地差不多。然而,裴春蕾却一步一顿的,足足用了10多分钟才到夏红的家。她在门口喘息了好一会,就听到屋内嚷嚷的。那有夏红的声音,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孹啦!她敲了两下,没人应声,也许是力量不够声响太小。再使劲地敲,是夏道清开门,喊裴老师来了。裴春蕾喊,夏主任。(她从未改口,还称呼他从前的任职)随之进屋接着说,我去武汉化疗了,才回来,所以。夏道清接上她的话说,您看您,都是带着病的人,还来看。裴春蕾说,我们谁跟谁,能不来吗。夏道清又朝房内喊,夏红,裴老师来了。快坐快坐着说。这次化疗像么样?裴春蕾边往沙发上坐边说,瞧您说的,卡卡么样?她嘴上 是那么热情,心里却是一股酸苦的滋味,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她小声地“嘘”着做手势,夏道清心领神会地忙进房去把门推上。夏红小声说,我又没说她什么,问了句学习上的事,她就这样子,那哪还敢说什么呢。裴春蕾也跟着悄声说,嗳喲 ,这是好事,暴露出了她的内心世界。今后你们也好对症下药了。她曾听人在自己耳边吐露过,说夏红说她自己当老师的人,把儿子都教成什么样了。夏红说,我现在真拿她没法子了,都三天了,刚才还不吃不喝地闹着。不过今天才从医院里接回来。看着夏红都这样阿弥陀佛了,同情心战胜了忌妒心的裴春蕾劝慰说,唉,孩子们都这样,沾不得闯不得,连重话都不能说句。我说个秘密你听,强奥和扎根都闹了脱离父子关系。夏红的眼睛突然闪亮了,说咋就脱离了父子关系呢?裴春蕾神乎其神地说,是走的,他们父子俩还立了字据的。你不对外说呀。似乎获得莫大安慰的夏红,欣慰地说,这怎么会呢,只要你不说,我是决不会对任何人讲的。你说我咋办是好?!裴春蕾显得轻松起来,不曾得过癌症是的,说依我看她呗,过了这阵子就会好的。现在强奥还不好了。夏红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欲从强奥身上找到良方和灵丹妙药。说,快说看,强奥现在怎样了,现在在哪儿都干什么?说着说着裴春蕾似乎得意忘形地恢复了音量,说都工作了,还在南京。夏红想现在有文凭的要找份称心像样的工作都难,便进一步问,呵,在南京,什么工作呀?裴春蕾如实说,以前的工作他嫌太累了,我看也没什么出息。现在正跳槽,等老板的回音。夏红再没有往下问仔细,说这就好、这就好。我是想这女孩子不读书,以后社会上么工作么做人。裴春蕾不这么认为,说我想过来了。并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也有不读书的工作,其实有些知识学到手了用不上也是浪费。就像我的英语专业,不做翻译,不当老师,其实平时也没什么用。她见夏红有些心不在焉,而是自己作为一名教师,人民的教师说出这样一种极不负责的话,让她感到吃惊和失望。她是装着心不在焉的,你已经病休,我可还要尽责尽职当好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裴春蕾要见见夏卡卡,夏红忙握着她手,说不行,她谁都不想见,等过了这阵子您再来看她。裴春蕾起身说,好,那我走了。夏红也起身相送,目送她单薄的身子,像要被风刮倒似的,那种怜悯之心油然而升。
赚钱的活不好找,不赚钱的活到处是。这是强奥个人对人才市场的认为。接下来他决定要在网站上去应聘,选择的视野更宽广些、更便捷些、空间更充足些,不能䞍等。他打开手机搜索前程无忧、智联招聘等网站,要注册了才能登录。他注册了又要填写个人简历简介,便修饰地写下了,进去一瞧,出价高的大都是需要文凭,本科、博士、起码也是大专,有年薪几十万的,也有月薪三四仟的。也有没说要不要文凭的,大都是销售冗员、仓库保管员、保安保洁之类。他不等应聘通知,按上面的地址找了家南京万顺科技有限公司。在南京路天宝大厦19楼,没有钱坐公交,只能步行。边走边问路人,走了半天,脚瘫手软地才到地方。负责招聘的人事专员,白领小姐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的简历带来没?强奥凯切地回:没有。白领小姐又说,你要不把黄头发做黑了再来。其实此前强奥还对着厨窗玻璃理了一下自己的,可从外表看就让白领小姐皱眉跌眼。他退到一边去,让其他应聘者上。他不明白她说的啥意思,其实白领小姐还在心里说,又不招艺术生。已经是下午了,肚子咕咕直叫。他现在似乎感觉到,刚离家时的一股激情全没了,还是在家处处好、出外事事难。但不能这样不上学呆在家,一生绿绿无为吧,对了还是找人才市场吧。他忙打开手机搜索,搜到南京金陵人才市场,在南京河西万达广场写字楼3楼。又搜到南京人才市场,在北京东路63号。浦口人才市场,然而,只得饿着肚子靠双腿边走边问。唉,有钱该多好。这叫有钱幸福、无钱就痛苦。一的士准把你送到。唉,腿子着实有些不听话,你要往前,他偏不抬腿。这样走走停停,停停问问,终于踟蹰地到了北京东路63号。走廊上贴满了招聘广告,进场内一瞧,空空如已。看看手机都5·45时了,好不容易见到个打扫卫生的身着草绿衣的老头,一问招聘会早已结束了。好的明天是双休,有连场招聘会,不然又得隔一天了。就靠着墩子坐下。忽然间他进了人潮涌动的人才交流市场;忽然间有老板带他去上班;忽然间他妈妈的病好了,催他去上学,···咕咕饥饿唤醒了他。天色已经灰蒙蒙,华灯初起,街景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他走下台阶,来到大街边,面对匆匆而过的人们乞求:伯伯,我还没找到工作,饿了一天了。能给个钱吗!大伯瞅了他一眼,一晃而过。大姐,我还没找到工作,饿了一天了。能给个钱吗!大姐见他一头卷黄发,说神经病。大婶,我还没找到工作,饿了一天了。能给个钱吗!大婶摸块币给他,小声说,捡破烂已能讨口吃的,何必当街乞讨呢。这样一块两块的,好不容易讨到7块钱,找个通宵摊要买两碗面,对摊主羞涩说,还差一块。他又改口说,就下7块钱的汤面。摊主见他羞答答的样儿,一边自言自语:这怎么下;一边还是下了两碗端来。
进入了秋天的夜晚有些凉意。填饱肚子的强奥觉得有股热流涌进心窝,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他没有奢望能躺在宽松而又软绵舒适的席梦思上,而疲惫的倦宿在厨窗旮旯。梦中有人打劫他,抢走了他的提包,是棕色。不,是蓝色,是我的,就是我的。里面有他的全部家当,牙刷牙膏、毛巾、换洗的衣物、还有心爱的手机。他拼命地喊啊,追啊,抓强盗抓强盗!他惊醒了,那提包还抱在怀中。是有人来吵醒了他,说这人怎么啦,是睡觉还是在···强奥擦了擦双眼,站起身来。已经有参展单位进场,和应聘者在门外藂集,或观看招聘广告了。人越堆越多,有点人挤人没地方站脚了。幸好强奥个子也算太矮也不算太高,否则就被淹没在人流的海洋中或出类拔萃了。终于到9点准时开门,求职渴望者依次进入。而他这个与众不同的黄发小子时不时的引来不少目光,人们似乎要扫一眼这个另类才能心安。应聘人员要从一楼大厅转到三楼大厅,怎么这么多人找工作。强奥似乎要降低自己的要求,看到招招商专员招商代表的,靠过去问,请问招商专员和招商代表有什么区别。小姐反说,你连招商专员和招商代表都不懂,还想应聘。听了这话他知道自己是不懂只能装懂,要知道自己是来应聘的。当他又看到招销售助理和销售顾问时,便不再问了,上前便说,我应聘销售助理。那先生便反问,你的简历呢?强奥回:忘记带了。他反应快应付了过去。也许,一方面就业择业难;一方面用人单位招聘也难。先生递给他一份个人简历空白表 ,说请填一份。强奥接过坐到展台边细瞧,一边填去,是一些姓名性别之类的基本情况和本人简历的栏目,他这个初中都未毕业的,还是填上了高中肄业,工作简历里填上县城快歺店、老街甜食馆和斌斌美容美发屋。他持着填好的简历,看别人怎么应聘的。别人递过简历就走人,说3个工作日内等回信。他也递上简历,先生看了,问没上大学?强奥嗯了声。先生告知:有消息3个工作日内会通知你的。强奥奇怪问,这就完了。先生又仔细打量他,说不是让你等消息么,3个工作日。这3天你同时也可应聘其他公司。强奥恍然大悟地说,哦,是这样的。他还是坚持从一楼转到三楼,也填了3个单位的个人简历,都大同小异的招聘形式。当然也有现场就录取聘用的,一般现场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准确答复的。3天,他是1天都等不得了,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挨过了3天,露宿街头。度日如年的3终于过去,也没有任何企业单位通知他,他对人才市场再一次的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