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上班的第一天，和裴春蕾对座的胡忠扬老师透露，学校将继续开办奥赛班。裴春蕾只得不经意地说，不是从这学年起要取消快慢班吗，怎么还办奥赛班。停下手中的笔，胡忠扬小声说，哎，舆论归舆论，教育就要有自己的特色。前天时听说水果湖中学还在办什么火箭班。他是武水果湖中学的英语教师，是省里支教工程下派到基层支教的，时限两年。他这么说是关心强奥的上学。然而，裴春蕾却说，我们强奥随他到哪个班上。九年义务教育，书总是有读有。他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赞同说，这也是的，自己老师的子女还缺了课桌不成，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停了下又说，偏偏有的家长就担心，怕录不到师资力量强而到了管理区的中学去。似乎在提醒裴春蕾，她反而说，到下面中学，脱离家庭的温床，也许对孩子还是好事。县城有些家长就把孩子送到北湖中学去，封闭管理对学生有好处。其实北瑚中学是南桥镇下面一个管理区的中学，封闭管理出名的，好多调皮的孩子到那里都能调教的循规蹈矩，考到荆州高中去。嘴上是这么说，心里焦急着，等胡忠扬一离开，她立马去找校长核实。校长宋敦吕说，为了巩固学校的声誉，上午校长办公会才决定。万事不求人才好，求人必要矮三分。裴春蕾诚恳说，我的强奥是一定要进奥赛班的，宋校长。宋敦吕迟缓地说，其实奥赛班和8班的师资力量配备差不多，这两个班进哪一个都一样。裴春蕾坚定说，一样我也要进奥赛班。遇到这样固执的老师还是头一回，他扶了下眼镜说，你怎么不问你在哪个班。裴春蕾说，我么，哪个班都一样。话一出口警醒了，又接着说，我们跟班上的，今年才初三，不会···宋敦吕说，这次对个别情进行了调整。裴春蕾忙问，我没调整吧？他斯文地说，把你调到新生8班了。似惊又不惊的裴春蕾又问，那班主任呢？宋敦吕说，你知道的傅学文。裴春蕾听了其他科任老师的名字后说，不过某个方面比那个别有名无实的还强。不行，她没问还带其他班的英语，我强奥还是只能到奥赛班。我还是跟班上的好。心想强奥的起名就有这意思，但话一下触击几个难题。暑假期间，为进奥赛班招呼的人就不止一个班了。有难言之隐的他，冷冷地说，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带着好。裴春蕾又问，谁是奥赛班的班主任？宋敦吕爽快说，除了夏红还有谁，她的社会声誉那么好，今年考进县一中的就17人，占到全校的80%了。传闻得到证实，她心里不免升起忌妒，还有和强扎根同是荆江师范的同学，甚至心存疑虑的是他俩是旧情 人似的。她不顾一切的还是说，无论如何强奥要到奥赛班。到时我自己搬张桌子放进去！她撂下这句狠话，起身扭头走了。也许这是她的底线，再说自己的儿子到自己的班上，也不一定能带好。
毕竟是学校老师的子女，在小范围碰头时，宋敦吕特地看了夏红列的一堆名单，并没有强奥。原来这个裴春蕾没和夏红打招呼不成，么办？夏红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县里的袁部长还找到我爸妈说情，无论如何让他的亲外甥进奥赛班，还有县里的李书 记找到我公公说谁要进奥赛班，我也记不清楚了，名字都在这上面。你们校长和主任定托，我有一星期不敢回家了，躲在我爸妈家也不安逸。教导主任陈鲁含笑说，躲什么让宋校长派个警卫连保护你。夏红说，我都急出心脏病了，您还有心事开玩笑。然而，裴春蕾是想放下架子，趁着没人去找的，去了两次夏红家都黑灯瞎火的，是否专门躲着自己的。在学校要么碰不到她；要么瞧见她在语文组，总有其他人在场，这事就这样搁下了。宋敦吕沉闷闷的，抽回自己写的条子。看得真切的夏红说，宋校长，您干么，这不是在给我耳光吗。奥赛班办不成，也不能少了您侄子宋伟。陈鲁说，奥赛班是南桥中学的品牌，怎么办不成，一定要办得更好。夏老师你肩上的担子不轻。放弃奥赛班她精神也会崩溃的，人啊，往往就挣扎在成与不成之中；同时在挣扎中得到幸福与苦楚。夏红显出轻松的笑意说，我是比喻说，陈主任。陈鲁劝慰说，宋校长，夏老师也不会怕多了一个宋伟，您这是何必。他的话终于引出宋敦吕的苦衷，说，还一个，就是裴春蕾的儿子强奥。其实夏红心里有数，讽刺说，裴老师放不放心在我班上啦，她的班也可带的。宋敦吕说，不管她怎么想，我得关心关心，我们把强奥的名字列上，她不愿进奥赛班再说。夏红摇头说，您这是何苦呢。宋敦吕知道前几年为评优秀教师报的事让夏红得了省里的优秀教师荣誉，还欠着裴春蕾的什么。陈鲁理解，便说，宋校长最是关心教职员工的，宁可亏自己。大家都望着夏红不言语了，夏红说，那好，你们定吧。然而，由陈鲁主笔，以上学年成绩为主，辅以照顾有关关系。还是在宋伟与强奥的名字上打搅，夏红一狠心，说那把我同学的那个叫胡谕的拿下。宋敦吕说，这不妥吧。夏红说，有么妥不妥的，让他到付学文的班里去。终于陈鲁沟定了40名学生。
开始报名，秋爽爽着孩子们的欢笑；南桥中学一下生机勃勃起来。人不能回，强扎根电话里说，强奥就是中学生了，特地从香港给你买的双肩牛津书包。裴春蕾也特地从镇上的英英超市买了蓝边乳色的夹衣，带他报名去。觉得自己长大了的强奥欣喜地说，到夏卡卡妈妈班里报名，不要您去，我熟悉。然而，还是带他来了。平时很随便的，此时站在夏红面前，却有些畏畏缩缩的。等夏红给其他同学报了名，裴春蕾正定情绪，喊：哎，夏老师！强奥腼腆地跟着小声喊了。夏红嗯了下，望着强奥说，是中学生了，还要妈妈领来。不言语的强奥更低下头，裴春蕾忙说，是我要来的。夏红笑说，前天我才知道强奥要到我班上，其实裴老师你自己带着更合适。字字句句说到她的痛处，她只好说，还不劳你操心了。夏红说，操心归操心，都不一样教，你得感谢宋校长。裴春蕾顺她的话说，我知道。先到你班上试试，不行我再带看。医生总难医好自己的病，夏老师说呢。夏红认真说，那你考虑清楚，何必又试。既然聊上，裴春蕾又说，这孩子硬犟着要和卡卡一个班。夏红笑说，强奥，不好好学习我就让你吃粉笔灰的，你怕不。简短的几句交谈透出了俩人的心机，夏红还是给他报了名。座位是按高矮顺序排的，偏偏强奥排到了四组的二排。可夏红又宣布一星期一轮换。裴春蕾只记在四组，一星期后将换到了二组，再一星期又换到四组。裴春蕾心想，这夏红是不是有意和她过不去，又换到了四组幻亮的位子。她只好换了种面孔对待，不闻不问的，偶尔碰上，笑微微的说，唉，强奥他爸又不在家，这孩子看把您操心了，谢谢夏老师。夏红说，份内的责任有么谢的。我看强奥也很单纯的。裴春蕾称赞说，这都是您教导有方。他现在也不跑游戏室了。夏红说，您既是老师又是家长，还不是学校和家庭双方完美的配合，你说对吧。她奉迎说，对，对极了。其实，家里也没什么特殊教育，不过是在外语方面有裴春蕾潜移默化的作用，强奥的字毌单词记得熟，国际音标读得还准，时常捧着个跟读机练习。她每晚晚自习以后还要花上一个多小时辅导语数外物化，小学时他只狠他快做，现在要多花心思了。她一忙拖堂，强奥便去了裴爷爷那，本来裴家正吃着饭的，又要去赶饭赶菜。有时还上街买肉或炸鸡腿什么；有时落得剩菜剩饭第二天吃，对肠胃不好的老人极不利；有时只吃过半饱的。怨得裴仲山周凤珍时儿唠叨：这扎根也不吭声，甩下家室去捡金子了。看他深圳的金子那么好捡的。俩老怨言的关键是强扎根走时没留个顺言顺语的孝顺话，不仅冇视老人，也苦了女儿。有时听人一劝：现在人都这样弃儿丢女的外闯，是时尚。那心头的阴霾一掠也就过去了。一晃，学期完了，夏红给了个鉴定：该生思想进步，工作负责，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并能严格遵守纪律，从不迟到早退，热爱体育锻炼，参与公益労动，一贯表现好。今后上课要大胆发言，注重改进方法，以保证成绩稳步上升。裴春蕾仔细看了学生思想品德鉴定表，夏红该写的都写了。语数外物化5门功课也都80分以上，政体劳也都良好。心中对夏红的疑虑一下释放了许多，特地带了强奥去娘家分享。
这年癸巳春节，怎么说裴仲山也不让她母子去乡下强超英那过。裴春蕾在扎根的电话里说，你回来吧，我都烦死了！强扎根推说，我业务刚有点眉目，不闯出个样儿十年不回家过年。裴春蕾说，那好。我带强奥去深圳过春节，又暖和。他们毌子来了么办，强扎根忙说，行。两边的老人么办。其实在深圳他也是简食蜗居地过着，只不好当她说罢了。他还是继续说，你们早点在强爷爷家断年了上街来，再在裴爷爷家过过年。犹豫了下，裴春蕾说，不要你说，我会怎么做的。也巧立春年没三十，皅便二十八在娘家帮着做豆腐丸子，吃了晚饭，连夜去了知青村强爷爷那。第二天，天曀住了的总是醒不来似的。强奥穿了崭新的衣服，兴冲冲起来，下楼围着屋前屋后追赶得鸡子咯咯慌叫。忙着挦鸡的年奶奶轻声说，听话强奥，别闹了让你妈妈好好多睡会。这么好睡早床的不睡，要上学了保管你懒在床上不起来。她说着抬头看时，裴春蕾也站在眼前理着头发，说，妈，有么亊我做的。年培仙说，都准备好了，只等年来了，强奥说，鸡子也要过年，人家还没醒他们就咯咯欢唱的，还有那黄狗和花猫没闲着。裴春蕾向一群鸡望去，只见一只麻黄鸡婆缩在树边，没精打彩的，随口说，那鸡怎么了？强奥打趣说，是那该死的公鸡欺侮的，看我不报仇的。他哪知道那是鸡在寻欢，她没搭茬。强奥又说，它一定是喝酒了。扑哧一下裴春蕾笑了，说你怎么知道它喝酒了。他正儿八经说，那象我爸的样，喝了酒歪而不倒的。她更大裂嘴地乐开了。年培仙忙制止：大过年的不能说那不吉利的字。同时也望去，觉得不对。鸡母的冠子都紫了，眼睛也闭着，似乎歪而不倒的摇着。她放下圆滚肉的献鸡，去抱起那萎靡的麻黄鸡，念道：它一天一个蛋。忙喊：你爷爷，把刚才的刀拿来。强超英以为是鸡挦好了要开肚。她接过刀边说，一定是吃了老鼠药。便麻利的剖开鸡嗉子，抖出恶气的食来，并说，快去拿针线来。说时迟那时快，强超英明白一切，忙小跑去大屉小盒内翻腾。急性子的年培仙在门外大着嗓门喊，怎么一个针线都找不着，在那铁盒里。她记得铁盒是过去强奥吃饼干的铁盒，她舍不得扔，刚好留着有用处。裴春蕾赶进屋去，强超英已找了出来。麻利的年培仙忙快地将开着小口的带点血的嗉子仔细缝上。强奥一旁心疼地说，年奶奶，鸡子一定很痛吧。又对鸡子说，痛你就哼出声。年培仙说，它痛麻了。还说，这有么好看的，一边去。死马就当活马依吧，该死的猫吃饱了也不抓老鼠了。缝好后又畏了水喝。然而，大人们忙去了，强奥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这只毌鸡，渐渐的它又和伙伴们聚一起了。强奥对其它鸡说，你们给我听着了，它才开刀，你们不要欺侮它，还要照护它。这虫子你们别争了，让它吃吧。鸡子们似乎通人性，个个都撑着脖子望着他。强奥还是撵走他们，拾起虫子，丢到麻黄鸡面前去。吃年饭时他竟然下桌去，强超英训斥：不懂规矩。年饭放过鞭就关上大门，桌上的人不吃完，是不得离席的。年培仙补充说，还得你爷爷说才能起身下桌，门还要你爷爷亲自开。嘴里还要念：财门开财进来，风调雨顺粮满仓！强奥一个字也没听进，愣在桌旁。裴春蕾双目以对让他上桌。好一会，年饭吃完，强超英刚开大门，强奥就去开后门，去后屋式 找那只毌鸡，又屋前寻找也没有，懊恼时再到后鸡屋一瞧，那麻黄母鸡踹在鸡笼上的草窝里，它干吗呢？他不惊动它，一旁注视着。阾居家的孩子年yu来约他玩，他也不去。裴春蕾接了裴爷爷的电话，等他们吃年饭，催促上街去。年培仙好不容易找到强奥，说，没出息的，这后屋脏脏的有么好玩的，你妈妈找你呢。强奥不耐烦的说，去，别捣乱。终于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母鸡不是在休养，是在下蛋，看到它屁股里溜出的蛋。他赶开鸡，伸抓起一个温暖暖的大蛋！一家人无比高兴又欣喜。
年三十是要守戏，围着电视看春晚。强奥硬是拉着妈妈闹着要离开裴爷爷家回家去看，回了家也不看春晚。裴春蕾接了强扎根从深圳打来的电话，互致新春祝贺，要强奥接他不仅不出来接，还将房门关紧定上，装睡了似的。裴春蕾又叮嘱要给两边的老人和冬平哥他们打电话拜年，还有武汉的亲人。然而，强奥却把自己关在房里写关于毌鸡的日记。裴春蕾忙着过年和走亲访友，接着忙开学，问强奥的寒假作业，他说早做完了。新学期开了头，裴春蕾觉得有个空隙，等强奥睡了，便翻过他的书包，查看他的学业。日记本上的字迹还算工整，语句也顺畅。翻着时竟看到《给毌鸡动手术》和《病鸡下蛋》两篇，她心头好不欢喜。这没出息的三十里在强爷爷家眷顾的原来是麻黄鸡和写日记。每星期一篇的日记不分好班差班都是这样不成文的规定要写的。表面看强奥是在贪玩，暗地里想着的学习，真真的自强不息、必夺奥冠。裴春蕾看着想着，不知不觉地望了眼墙上的匾额。又想到也好向他爸交差的。欣喜掠过，忙紧蹙眉头，这个夏红怎么批语的，两篇日记的后面都一样红字批注：但愿不是抄袭。她又阅了日记，那童真的语言似乎出自安徒生的笔下，纯真、明了、赏心悦目、感触心灵。越看越觉得太冤屈儿子了，哪怕是一句“希望继续努力” 也比这句好。人说乖孩子是宠出来的。这对儿子是多大的打击，去房里看看熟睡的儿子，她几乎失控的流出了眼泪。不行，得找她评个直曲。正要出门，一看都过11点了，在阳台上望去，有亮的窗户廖廖无几了，明天、明天把夏红叫到一边也要评评这个理儿。回转屋里，心情怎么也静不下来，还是推醒了强奥。强奥含混地说，什么日记，我都写了。裴春蕾质问，你没看夏老师的评语？强奥揉了揉眼坐起说，评语么了不起，又不是打分。裴春蕾说，在语文里一个标点都是很重要的，将来高考一个标点就是录取的分数。对妈妈整天唠叨的考大学，强奥第一次有了疑虑，反问，为什么非要上大学。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的。刘邦没有上大学，7年就坐了天下；还有朱元璋。也是第一次，儿子竟有如此谬论她感到吃惊。忙雄辩：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强奥歪到床背上说，不跟你说了。看着儿子睏盹的呵欠，心疼地说，去，屙尿了再好好睡。等强奥睡了，她进自己房里关了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觉得夏红是有这样批注的，完全和自己过不去。不知什么时候还是矇了下，眼一睁心里搁的还是这事。随着时间推移才淡忘些，终于一天下课，她放慢脚步和她同步压着走向办公室。便主动笑着招呼：夏老师也是第二节课。夏红望着裴春蕾说，喂，裴老师。说完脚步快了她。她心中越犯疑她越想逃避。也加快脚步跟上说，强奥在夏老师的班上日记也有进步了。说到敏感话题，夏红无法回避，便说，是的，但批注但愿不是抄的。裴春蕾还是圧住火气说，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他是自己写的呢。夏红又望她眼，没接话。她接着说，是在他强爷爷家三十过年，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的。夏红还是没言语，也许她是脚步声在回答。然而，上楼回到各自办公室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