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奕是在清晨透过林隙的光晕里醒来的,这可能是他最喜爱和感动的辰时,因为他一睁开双眼,便是顾尚羽睫下垂、明净如初的面庞,甚是耐雕琢。他用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目,似青山,到羽睫,像蝶翅,到鼻尖,宛若无暇的璞玉,到薄唇。随后,顾尚缓缓睁了眼。
看着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眸中流出不绝的温柔,顾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好在他很快清醒过来,因为他的目光从温如奕的眸移到脖颈直至细腰还要往下时,脑中忽得闪过什么画面。他吸了口凉气,翻过身,无言。
真不是人干的事!顾尚在心里,不知是骂温如奕还是自己。
顾尚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殿下,可有龙阳之好?”
“阿清,”温如奕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了,“我不是……”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顾尚坐起身,有些艰难地穿好衣裳。正要走出门时,他听到了清朗的声音,像明月下婆娑摇曳的木叶,窸窸窣窣,打在心上,痒痒的。
“阿清,我至此才明白,我倾心于你。我不是断袖,却总忍不住想要靠近你。我不懂情爱之事,却总想见你、护你、留你。你对我而言,无论身份,无论男女,是我唯一知己、心中至爱。”
温如奕仍觉昨夜之事不可原谅:“阿清,昨晚我……”
言未尽,使他噤声的,竟是顾尚的唇。顾尚立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弯下腰来闭目倾覆。他愣住了,佳人的唇瓣微凉,若一股清水流进他心里。
待顾尚起身望向温如奕时,温如奕彻底彻底沉入他的璀璨星河里去了。
日光正好,这一眼,便是一生。
自这日顾尚回府后,温如轩送了他两个侍卫,说是为了保护他,“世道艰险,你可是我花了大力气请来的,得加强防护,伤一分一毫我都舍不得。”
顾尚无奈,只得言谢:“如此,便劳烦殿下了。”
“长清呐,本殿见你近日去文心江很是频繁,你既身为本殿幕僚,得多花些心思啊。”
“谢殿下提醒。”
看来温如轩还在监视他,顾尚看了看门口杵着的两个侍卫,阖上屋门。这段时间是无法再见阿宁了。
顾尚大概在屋里待了六天后,听见人倒地的声响,随后从窗户翻进一个黑影。欲出手,望见一双桃花般的眸。
“阿宁……外面……”
“放心,我撒了沉香。”温如奕扯下面纱,走近顾尚。
“你怎么来了?”
“日日思君,寝食难安,小可只得只身前来,一解心头之急。”温如奕笑着道。
“啧,之前未觉相公这般花言蜜色。”顾尚站起身来,绕过几案立在他面前。
“如今发觉也不晚。”温如奕笑意更甚。他看着顾尚,忽的认真起来,将顾尚紧紧抱住。
“怎么了?”顾尚有些迷惑。
“谢谢你,阿清,谢谢……谢谢你给我来找你的机会。以前,我等不到你的时候,便只能等着,什么也做不了。如今,我知道我是能来寻你的。”温如奕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却又那么沉重。
顾尚抿了抿唇,有些心疼,用手拍他的背,一下一下,那样温柔,那样用心。
两人环案而坐,顾尚微笑着给他递了杯茶。温如奕相视一笑,喝了茶,见顾尚仍是这般望着他,没有言语。
“你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温如奕还是开了口。
“景王跟踪我,怕是发觉你我……关系匪浅,还给了我两个侍卫。”
温如奕沉默了,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也看的出来,于公我为幕僚,于私不过是温如轩想拴住我,必要时用我一番,毕竟,他怕我,也得防我,呵。”
“何意?”温如奕锁了眉。
“阿宁,现下告诉你也无妨,顺道还能助你一力。”温如奕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渐渐用了力道,攥成拳头。
原来,十年前顾府离奇走水,政绩斐然的兵部尚书顾世衍一家惨死是温如轩所为,只有十岁的顾尚和妹妹打赌偷跑出去为她捉萤火虫,归去时只剩一片废墟乌有和带人搜寻尸体的温如轩。之后几年顾尚漂泊四海,在名声大噪之际被景王捉住,景王不想失了这一身才华,便用毒将其控制,收归门下。
“我爹一生清廉正义,不过是向陛下书呈景王所行,谁曾想竟遭灭门,至今连陛下都以为那只是一场火难,好一番黑白不分、是非不明。”顾尚眼眶有些红。
温如奕也红了眼眶,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擦:“阿清,你现在有我,我定会为你报仇。”
“不,总有一日,我会亲自手刃温如轩,来告慰万千冤魂。”
温如奕回府后,开始与顾尚同时查寻景王种种劣迹。他曾经对这皇位较量看得没那么重要,坐上龙椅当然满意,没坐上仍是亲王也挺好。但如今,为了阿清他也要拼了命地成为天下共主,保护想保护的人,还顾家这般贤臣一个真相,还百姓一片安宁,段不能由了温如轩治理去。
两人不再明里见面,多换了暗信的方式,顾尚也买通了景王送的两个侍卫。纵这世间道路漫漫,匍匐难行,有一人与君并肩作战,任他前途黑暗,也能透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