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奕做梦也未尝想过,再见到顾尚,竟是在景王府中,身为景王的幕僚。
当景王颇有兴致地将顾尚介绍给温如奕时,温如奕的双眸对上了那双瓷扇掩面下的。
顾尚微微挑了眉。
温如轩见温如奕险些失了颜色:“五弟认识?”
“不曾。”温如奕面不改色。
他心中有道不清言不明的滋味,那个在他笔下成画的人,却是温如轩的幕僚。
出了温如轩的府邸,他遣了车夫,换了装带着方安往文心江踱去。
江心亭中有一人抱琴而坐,修长细腻的手指转轴拨弦,晚风携着水汽打在那人的玉冠上,吹起垂在颊侧的几缕青丝,将白袍罩上一层丝柔薄雾。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这般画面便氤氲在立于岸边至江心之舟的温如奕的眸中,一首《春江花月夜》伴着蝉鸣月色流进他的耳中,时而悠扬婉转,时而轻快激进,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曲罢,温如奕踏上亭阶。
“先生之音律,生死而肉骨也。”
顾尚起身,俯首作揖:“小生有幸得殿下之谬赞。”
温如奕忙扶起他:“公子不必与我多礼。”
顾尚抬首,正对上他的眉眼。四目相视,清风徐来,漾起眸中涟漪,让人看不清。
那晚,两人迎着江风,算是真正相识。顾尚清楚温如奕和温如轩的明争暗斗;温如奕亦明晓顾尚的立场何在。只是心知肚明,却不忍撕碎这难得的相惜之情。
“世间知我者,长清也。”温如奕如是道。
“高宁殿下,饮酒赋诗,舍君其谁?”顾尚摇着扇。
也罢,只要两人还能一同把酒吟诗,任他皇室恩怨。
于是,温如奕和顾尚日渐熟络起来。顾尚无事便去文心江,温如奕心喜于近日诗赋渐长。方安见主子这些时日面色悦目,心想多年来实属不易,终有一人能使殿下这般欣然。
所谓良人知己,幸得一人。
温如奕喜顾尚的文风,喜顾尚的天姿;顾尚怜温如奕的剑锋,怜温如奕的浩气。如此二人,只想能一直把酒言欢、共同进退便好。
良辰岁月,逝如流水。
温如轩的生辰到了,按礼节温如奕是要去庆生的。
那日的宴席甚是盛大,权贵名臣、嫔妃皇孙皆至,莺歌燕舞,酒肉满案,沁香四溢。
温如奕坐于温如轩西方,与人接杯时目光寻至位于温如轩南侧的顾尚,眸中盛了笑意。
兴尽之际,景王提议让长清公子奏琴助乐。温如奕的眸刹时黯了神色,忆起一次自己求他抚琴,他不愿,在追问缘由下神色复杂变化后竟一口淤血喷出,温如奕吓得此后再不敢提起,除江心亭那次他再未听过那绝世琴音。人人都知长清公子词赋极佳,鲜有人知晓其通管弦之乐,而温如轩……竟知晓。
见顾尚坐而未动,温如轩调侃:“怎么,长清公子不愿吗?”
顾长清微微欠身,唇角含笑:“为殿下助乐,岂不乐哉?”
低眉信手续续弹,温如奕在长清的曲声一口一口地抿着酒,笑面春风,心里却愈加烦躁。如此心境的,还有顾尚。
会席结束后,顾尚趁着人多没留在府上。
顾尚拿着折扇在街巷游荡,步子有些飘飘然,不知是不是醉的,扇子都有些拿不稳。
人定时分,行人稀少,所以顾尚是感到有人跟着他的。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手,他任由他跟。
树静风止,顾尚终在北山脚下掩在树荫里的别院前转了身,刚好对上那双桃花般的眸。眸深似海,浓雾翻涌。
温如奕望着顾尚的眉眼少了平日的波澜和灵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尚推开别院的木门,走进去:“进来吧。”
已入深夜,两人在院中一碗一碗的喝着酒,无人打破这般宁静。
“这是……你的院子?”温如奕开了口。
“不是我的,”顾尚转头看向温如奕,眼中尽是,悲哀,“是顾尚的。”
温如奕看着他,满是心酸,温如轩麾下的长清公子不是顾尚,而今晚他拨起第一弦音时,便做了长清公子。而这院子,只属于顾尚,真正的顾尚,没有红尘纷扰,没有公子长清,只有他自己。温如奕又悲又喜,悲的是顾尚的难处,喜的是顾尚愿把自己带入他的世界。
“阿清,你若不愿,为何不离开?”
顾尚倒了口酒:“他想要我的名和策,给我……下了毒。”
温如奕的心骤得似刺扎,他所珍视的人啊,怎能忍他人摆弄。
“阿宁,这龙椅,可真不是个好东西,”顾尚冷笑,“天凉了,进屋吧。”
不知是洒进窗内的月色皎然,还是在烛光照映下顾尚仰头饮酒的侧脸格外温柔,明明灭灭,亦或是自己醉得太狠了。温如奕痴痴地抚上他的脸庞,眸中有粼粼波光,又有万里星辰,只一眼,便能让人坠入深渊,对着他的朱唇慢慢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柔软使顾尚惊大了双瞳,他不知是幻觉还是梦,只觉这个吻格外香甜,格外迷人。他不想停下,闭了眼。
温如奕捧着顾尚的头,月色朦胧中,渐渐失去了意识。然后,一切都不可控制了。
窗外能听到男人的喘息和轻哼,弥漫了整片阴翳。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