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奕忆起他和顾尚的相遇,总不自知扬起嘴角,那可真是,如诗如画。
那时的他们,一个是不受重用的五皇子,一个是风流不羁的江湖公子。人人皆道衡王殿下武技超群,却不知高宁皇子极好诗赋;便如人人皆传长清公子的才子诗情,却不知顾尚的一手剑法天下无双。
一日,温如奕同皇兄温如轩一齐被父皇叫去,眼疾口快、谈论有道的温如轩又使温如奕吃了瘪。父皇将立储君,朝堂上下多举荐皇兄,力推自己的大臣少之又少。他心里清楚,父皇自小便宠爱皇兄,对自己坐视不理。他凉了心,换上闲装去江边。
文心江,因多有迁客骚人会诗于此而得名。昼时江中客船上皆是文人志士,无需相识,有诗便有友,煮酒烹茶,谈天论地。这自然成了温如奕的常游之地,这儿,无人知晓他是衡王。
温如奕随意上了一艘泊在江岸的客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船屋里宾客们正言论着什么,好不喧闹。他端了杯茶倚在屋檐垂帘外的船廊桩木上,迎着江风,望着对岸隐在薄雾中的青山。
骤然,船舫内悄然无声。他心生好奇,掀开珠帘望了进去。
一人在舫壁上提笔作赋,寥寥几笔,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首《临江春》浑然天成。他默念一番,心觉惊异,一字一句如春水般漾起心中涟漪。他再轻声念了遍,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诗词能深得他心。温如奕对那人另眼相看起来。
满船宾客赞不绝口,拍案叫绝。那人悠然地转过身来摇着折扇,迟迟不肯报上名号。
温如奕拍着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人,作揖:“公子之才妙哉,在下实为钦佩,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微微笑道:“小生不才,不足挂齿。”
温如奕看着眼前男子,颜容俊美,肤色白皙,弱冠佳年。雪肤花貌参差是,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之感。男子青丝半挽,如瀑垂泄,宽袖翻飞,瓷扇轻摇,江风一抚,轻裳翩翩,勾勒出七尺挺拔之姿。文人墨客,姿态华然,乍一看,着实是个游耍江湖、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吟赏烟霞的闲情公子。年岁尚轻,却有看破红尘的泰然自若。
温如奕双眸滞住片刻,此人,竟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可遇而不可求。
这一眼,当真是惊艳了不经意上了船的他。
那夜,温如奕梦里都是那首《临江春》。
次日,他在船上等到了那人,甚是欢喜。他想读他的诗。
温如奕邀那人举杯,便依次而席。
男子似是认出他是昨日搭讪之人:“公子可是常客?甚巧。”
“不至巧,吾正俟君。”
闻言,男子莞尔,温如奕眸色潋滟。
随后,他们谈了许多。温如奕见他出口成章,侃侃而谈,知人论世非凡人可及,时而评论一番。男子见他胸中正气,眸泛波光:“先生所言极是。”
原来,在如此境遇中,二人都有知音之遇。
月出东山,水天一色,男子在酣畅之际,吟上一首《与君行》作别。
温如奕总是在看文书时想起《与君行》,便遣人去查探男子的身份。
“长清,”温如奕听到回报,跟着念了出来,“顾长清?他便是江湖上的游客顾长清?”
“回殿下,正是。”
顾尚,字长清。这是个响誉天下的名字,谁人不知善长诗、好词赋的长清公子,诗过百篇,人人传诵。下至孩童,上至老妪,皆能吟出两句。长清在民间记载流传的诗词多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未像《临江春》《与君行》这般气魄与词藻,着实使人意想不到。更意想不到的是,谁知声名在外的长清公子只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
后来温如奕日日如期至那客船,煮好两壶酒。
可惜的是,他再没等到想见的人。
任他月高风夜,人走茶凉。
“殿下……殿下?”
听到方安叫他,温如奕才惊醒般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张白袍挽扇的画像和提在一旁的《与君行》。他慌忙收起,扶着额轻叹:“蓝颜扰心呐。”
“殿下,景王殿下邀您府上一叙。”
这是多久了?温如奕是多久没和皇兄坐下来叙话品茗了?两人少时还甚是相投,是几时成如今这般疏远了呢?好似是自母妃告知他父皇立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