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奕死了。
顾尚是在清安寺听到这个消息的，只是听那来寺中化缘的施主道，如今天下改朝换代，因前主崩了。闻言，顾尚敲打木榆的手顿了顿，被成海大师记了心里去。
晚斋后，顾尚终是被成海叫了去。
“怀空，你入我门多久了？”
“三载有七月，师父。”顾尚想是自己又做错了事。
“佛度有缘人，怀空，你我无缘，下山去罢。”
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师父常说，如来在心中，身心放空，能人离难，殃灾皆为尘。顾尚总觉着，自己已参透八苦，如来也入了心，又为何佛门无缘？
如今下了山，又该何去何从？
孑然一身，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顾尚有一瞬是想到温如奕了的。毕竟游至何处，皆有前主昏暴无道、亡势已定之说。前朝易主，这天下无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只有朝廷江湖皆大欢喜。
所以，温如奕，这便是你想要的结局？
顾尚苦笑，摇摇头，罢了罢了。
顾尚不知将往何方，也不知怎的行至长安，便想去那别院瞧瞧。我只是想看看那株桃木如何了，顾尚对自己如是说。
如今院前的藩篱已生了芽，长了叶，依旧立在不起眼的北山脚下，掩在万家袅袅炊烟中。想这庭院，也被荒废了多年。
顾尚推开别院小门，踏风而进。风吹落、星如雨，满树繁花落地成霜，染尽了天地绯红。想不到这桃木竟生得这般繁盛高大。他想，此去经年，怕是再也望不见那落英下远山横黛、桃花凤眼的人儿了。
顾尚正想抚上树身纹路，一阵木屐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随风而来，步伐是那般小心翼翼、不可思议。他转身望去。
一身淡青长衫长身玉立于院门前，姿态普通却清贵，一顶帷帽下，远山般的剑眉与一双桃花眼格外引目，一对上，便是万种风情。于是，这样立在树下身着粗麻布衣的顾尚也映在那一双波光流转的眸里去了。
下一刻，顾尚便被人拥了怀里去。
世人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入邪道，不可见如来。师父常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顾尚这时觉得这是在理的。他猛然醒悟，虽法号怀空，却心中无空，放不下，终究不可见如来。
“阿宁？”顾尚不禁唤了一声。
“是我。”温如奕抱得很紧，湿热的气息打在顾尚的脖颈间。
顾尚缄了言。许久，他感到肩上的凉意，又唤:“阿宁？”
“阿清，我好想你，”温如奕松开他，摘下帷帽，露出冷峻的轮廓，“阿清，回来吧。”
风落花摇，一弦风声，这一刻，片片桃朵在顾尚眼前纷扬，灼灼其华，显得温如奕如此如真似幻，恍若天人。
